全子妈牙关打颤:“什、什么叫哪一个?那个没出生就死了。”
柳仙姑顶着满脸血立在院子正中间:“死了但没走,你不让他出生,他一直跟着你。”
“他死的时候太幼小了,现在打不过任家的小鬼,只能躲进弟弟的躯壳里。”
“他怎么能害自己弟弟!”全子妈又哭了起来。
柳仙姑给出最后的忠告:“你的孩子得靠你开导,我们外人都不好使。”
说完她转身就走,全子妈膝行着往前爬几步,一把抱住她的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姑姑!我的孩子我自己来,但另一个只能靠您,您帮帮我!”
全子妈央求任家两口子:“亲家公亲家娘,快帮我求求姑姑。”
任珊珊的爸爸赶紧说好话:“大师,您救救孩子吧!事成之后我们一定帮您在十里八乡扬名......”
可能是一箩筐的好话打动了柳仙姑,也可能是柳仙姑终于找到台阶下,她叹气:“就当是为了孩子。”
全子妈放声大哭。
柳仙姑仔细询问任珊珊的爸爸为什么给任招娣改名叫任烨馋。
问清楚前因后果,她亲自去了趟山脚的小卖店,买来一堆小孩子爱吃的东西,顺便把表嫂做客带来的点心征用了。
然后她指挥所有人搭供桌,还给姐姐的遗照找了个新相框。
新灵堂被布置在全子家小院里,虽然没有挽联也没有花篮,但柳仙姑尽力装饰得体面。
柳仙姑仔细摆放供桌上的祭品,珊珊妈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姑姑,我家那灵堂......”
“撤了吧。”柳仙姑头也不抬地摆手。
爸爸一把抓住妈妈的胳膊,把她揪到角落,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傻还是坏?想把小馋鬼接回家?”
“那毕竟是我们女儿。”妈妈失魂落魄地说。
“她都出来害人了,你敢认她!”爸爸抬手作势要打人,妈妈吓得闭眼缩脖,不敢再提家里灵堂的事。
等一切都布置好,天也黑了,柳仙姑让任家三人先回去。
任珊珊的爸爸抱着讨好大师的心思:“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不管出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有我守灵,至少能保今夜平安。明天早晨7点准时来敲门,到时候会有结果。”
爸爸连忙点头,带着一家人回去睡觉。
全子家的铁艺大门在他们面前闭合,门后传来干脆利索的落锁声,门里门外仿佛被隔成两个世界。
幻忆师已经掌握了这个怪谈的规律,她没有任何睡意,但回家后立刻闭上眼睛,时间果然来到第二天。
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没人给他们开门。
爸爸只好找村长,村长做主报警,警察带着开锁师傅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门。
门内是一副地狱图景。
地上的火盆还有余温,火盆旁瘫着全子的尸体,尸体下压着成堆的黄裱纸。
供桌上原本码得整齐的点心被吃掉好几个,全子手里攥着半块,地上还有个空碗。
小院的鸡舍里趴着柳仙姑的尸体,她的喉咙正中被从下往上刺入一把锋利的窄刃厨刀。
窄刀一击毙命,她的血顺着青砖的缝隙流进鸡笼,一只母鸡在啄食地上的鲜血。
任珊珊的妈妈先是被院内的尸体吓得说不出话,然后本能般呼喊:“亲家娘!全子妈!你在哪?”
两名派出所民警是从山下赶来的,他们明显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一个民警打电话将情况汇报给上级,另一个忙着维持现场秩序。
维持秩序的民警听到任珊珊妈妈的呼喊,脸色一变:“屋里还有人?”
小楼一楼的门窗都被锁上了,幸好开锁师傅还没走。
把门打开的瞬间,开锁师傅捂住口鼻。
“咳咳咳......”
屋内有一股与臭鸡蛋类似的味道,幻忆师喊:“先别进去,是天然气泄露!”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它本身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但它在使用过程中会被添加一种特殊的气味剂,为了让人们在天然气泄漏时迅速察觉。
甲烷在封闭空间中燃烧,由于缺乏足够的氧气,会产生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对人体有害,它可以与血液中的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稳定的碳氧血红蛋白,使氧气无法正常运输到身体各处,造成昏迷甚至死亡。
幻忆师明白,屋里的全子妈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在场的民警和开锁师傅没放弃救援。
开锁师傅加快速度把紧锁的窗户打开,先保持通风。民警火速联系消防,报告了现场情况,让他们带着专业设备来。
经过一番折腾,县里的警察、消防和救护车全来了。
消防人员全副武装,破开被锁上的厨房门,把全子妈从地上的一张软垫上抬出来。
全子妈的手里紧紧攥着这栋房子的全部钥匙。
急救医生摇头:“没有生命迹象,初步判断死亡。”
后续正式确认死亡需要专业医生来判断,但所有人都知道,全子妈已经死了。
一个没有亲人却有财产的女人,这里没人希望她活着。
任珊珊的声音突然在幻忆师脑内响起:“这就是著名的任招娣鬼魂杀人案,也叫山村密室杀人案。”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世上有鬼神,是我的姐姐变成厉鬼前来复仇,警方的刑侦专家和聘请来的侦探却说全子妈是凶手。”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懦弱的他们无法接受世界上有鬼。”
任珊珊话音刚落,全子家小院里所有人都消失了,整栋房子除了幻忆师只剩下三具尸体。
火盆里的黄裱纸在熊熊燃烧着,跳跃的火焰映照着周围扭曲的阴影,仿佛永远烧不尽。
天空中,黄裱纸燃烧后的灰烬如雪般纷纷飘落,它们轻盈如雾,好像没有实体。
幻忆师手里突然多出一份本地小报,头版头条顶着一个巨大的标题:震惊!任招娣鬼魂杀人!恶童不满父母取名回魂复仇!
那三个感叹号简直要戳到幻忆师脸上,她不管尸体,先坐在台阶上翻开报纸。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和头发皮肤一样,都是父母给的,不能随便更改,更不能挑三拣四。
任家出了个叛逆的女孩,总想着改名字,她叫招娣。
招娣,多好的名字,包含了父母对下一个孩子的期望和祝福。这是家族传承的一部分,也是她身份的一部分。
可是任招娣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还嘴馋懒散,不仅偷吃邻居家的糖,农忙时节也不愿帮父母干活。
父亲务农回家,数落她几句,她竟在暴雨天气跑上山,死在泥石流里。
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不指望女孩能养老,只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有个指望。
任招娣自私自利,心理承受能力极差,不考虑她的父母老了没人照顾,因一时赌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无德者生前无能,死后也令所有人不得安宁......】
幻忆师捏着鼻子,一目十行看到这儿,不得不短暂地认同任珊珊。
可惜世间没有鬼,世上如果真有鬼神,这报纸的撰稿人也不敢瞎胡写。
跳过裹脚布一样的部分,幻忆师直接看案情。
【......以上是本报记者走访任招娣所在村得知的事实,以下人物均为化名。
经调查,多年前的一起事故后,全子妈挪用大病捐赠款,致其丈夫和儿子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最终丈夫死亡,儿子留下癫痫的后遗症。
案发的前一天,神棍柳仙姑为博取全子妈信任,装神弄鬼地暗示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全子妈对柳仙姑心生忌惮,起了杀意。
法事过程中死去的任招娣曾附身柳仙姑,全子妈想将谋杀的罪名推给鬼魂。
柳仙姑以继续做法事为由留在全子家,全子妈先在祭品点心中下毒,又给柳仙姑一碗毒汤。
然而她没有想到,柳仙姑没吃点心更没喝汤。
她的儿子谵妄症状缓解起床找吃的,误食了点心与毒汤,中毒身亡。
全子妈发现自己误杀儿子后身心崩溃,用刀刺死柳仙姑,然后吃下安眠药,点开厨房的天然气,关紧门窗自杀。】
这段文字旁配了张照片,是个穿一身夸张白西装的大叔。
照片下有行小字:本案聘请的外援侦探白马。
幻忆师听说过这位白马侦探,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早就退居幕后做起老板。
据说他早年行事张扬,很喜欢为自己博名声,自称白马侦探石传盛,于是他的粉丝叫他白马王子。
没错,白马侦探是个称号,他不叫白马,他叫石传盛。
【本地刑侦专家与白马侦探给出推理结果后,社会上出现了质疑,不少人坚称这是密室谋杀,凶手不是全子妈。
然而现场除了案件相关人员的指纹外,没检测出其它人的指纹。
但根据已公开的毒物鉴定,点心中的毒物与汤里毒物不是同一种,白马侦探的推理无法解释全子妈为何在两种食物里下不同的毒。
对此,白马侦探给出回应:点心里的毒是柳仙姑下的。
点心里的毒是最常见的老鼠药,下毒方式也相当粗糙。是柳仙姑为了“毒死”任招娣的鬼魂,让她不再作恶,才在祭品中下毒。
案发后不久,从山下小卖店到山上全子家的路途中找到老鼠药空包装,包装上检测到柳仙姑的指纹。
仍有推理爱好者纠结于案发现场的另一线索——厨房墙上的一个水管穿墙孔。
经实地勘测,小孔不足篮球大小,无法供任何人穿越。
至此,本案终结。】
幻忆师翻页,案情后面还有一小段编者语。
最后一段编者语好歹说了点人话,大意是呼吁家长不要给孩子取招娣、骚活、馋诡和贱女这种带有恶意的名字。
虽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会陪伴人的一生,希望相关部门在给新生儿上户口时起到监督管理的作用。
看到这里不算完,幻忆师又把报纸上其它能摄取的信息全看一遍,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报纸。
幻忆师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她的第一站是厨房。
翻遍整间厨房,幻忆师终于找到报纸上提过的那个孔。
水管穿墙孔竟然打在橱柜里,也可能是先打的穿墙孔,然后发现接上水管用处不大,又嫌孔不好看,用橱柜遮住。
幻忆师钻进壁橱,用头比了比孔的大小,倾斜身体,一下子钻了过去。
外面正好是鸡舍,地上倒着柳仙姑的尸体。
幻忆师平静地问任珊珊:“你姐姐没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