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梦真知道她，“发条人生”的吉他手兼主唱李乐，十五岁就在乐队的传奇人物，圈内大前辈。

李乐微微一笑：“……就是不知道实力是不是跟性格一样独树一帜。”

还没尽兴的听众里一层外一层包裹几人，在两人的对白中愈发骚动。老板用T城独特的腔调吆喝一声，众人很有素质地放下手机。

“正式开始的时候再拍啊。”

这里面还有大学生和圈外人士呢。老板对楚玫使了个眼色，女大学生一脸懵懂地退到角落。

——她不会要亲眼见证一场对决了吧？

程梦真看向她：“姐，你想跟我PK？”

“应该说是我跟你的Remedy比赛。”李乐目不转睛地回看，眼神包含挑衅

程梦真微微摇头，不为拒绝，而为更正：“这不是‘我的’Remedy，是所有人的。”

人群爆出一阵叫好声。

楚玫：靠，真让程梦真装到了。

可是怎么回事，她好兴奋！

李乐就喜欢有朝气、有生命力的后辈，毫无疑问她看中了程梦真，还有程梦真所在的乐队。

“好。”她的眼神愈发欣赏，还多了几分想要较量的战意，“那就从Remedy的歌单里选一首，让大家选，我和你用吉他solo比拼。”

事关Remedy的荣耀，程梦真眼神微眯：“什么时候比？”

李乐想了想：“同学，你哪天晚上没课？”

从吉他手到同学反差巨大。李乐一句话惹起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说实话，程梦真心痒痒得很。但乐队成员需要休整，她明天更是满课，得从早上到晚，没时间不说，就算满打满算赶过来，状态也不会好。

迫切是一回事，她得注重音乐。“后……这周六。”程梦真刚想说后天，结果不但缪斯陈诗如冲她狂使眼色，楚玫也挤眉弄眼。

吉他手当即改口。

伙伴真多，让人想起年轻的时候。李乐一哂：“星期六人流大，对你也更公平。”

她再一次暗中挑衅，只可惜程梦真是个容易为音乐本身热血沸腾的吉他手，却并非为了三言两语冲动行事的愣头青。

相反，程梦真大大方方伸出手：“行。到时候比拼愉快，赛出风采。”

李乐同她握手，两只沧桑的手相互触碰，让彼此的心脏都漏掉一拍。

这是个需要用心款待、不能怠慢的对手。

“赛出风采。”

李乐一走，陈诗如连忙将程梦真绑架到地下室。

“我能跟你们走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刚刚落在后面的楚玫嘿嘿一笑，一下子跑到前面去。她还没见过程梦真平常练习的地方呢，一路都在探头探脑到处看。

好奇就算了，楚玫还怪叫：“噢——这也太潮了！”

“别叫。”程梦真给她扔了包零食，“等我谈完事，晚上一起回宿舍。”

楚玫拖长音，撕开包装纸嚼得咔滋响：“好——”

长发的键盘手往沙发上一坐，伸出手臂直到主唱坐进他怀里，好像能借此暂时吐出一口郁气。

此刻的胡乐军紧皱眉头：“那可是发条人生。”

陈诗如正在玩他连接成桥的浓眉，指尖夹起一小簇往上提，刺出细微的痛意。胡乐军用手轻轻一拍，陈诗如躲了一下还要玩，他也不多拦着。

“无论是技术还是人气，我们都没有赢的可能。”胡乐军摇了摇头。

“她不是一整个发条人生，我们这边也不是一整个Remedy跟她PK。”陈峻帆移开视线，不去看两人互动，“让Raye去单挑，胜算很大。”

Chris点头：“Raye会赢。”

“她很强的，你不要太担心啦，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OK。”陈诗如猛地抱住胡乐军脖颈，“而且，你跟李乐名字里都有一个‘乐’，说不定看在你俩沾亲带故的份上，她会放Raye一马哦！”

胡乐军无可奈何：“我是认真的……”

女友依旧笑得很甜：“乐军，我也是认真的，我相信Raye会赢下来。”

键盘手跟主唱关系好得让人脸红，楚玫一时间忘记用零食磨牙，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他们一直这样。”程梦真刚刚没开口，靠在桌旁对pad若有所思。

总感觉歌词还有点小问题。

“Raye，你觉得呢？”

她放下pad：“我？我想速战速决，但诗如跟我使眼色，我以为你们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不就是你本人？”陈诗如捧起脸颊，“反正是让观众选歌，到时候就靠你的才华了。”

刘文浩：“会是‘飞或死’吗？”

乐队另外四人齐刷刷看向他，异口同声：“肯定啊！”

“大概率又是这首。”程梦真叹了口气，“我都腻了。”

陈峻帆摊手：“投票的时候，大家不觉得李乐的solo腻就行喽？”

“什么Raye，什么Remedy，好没意思，再也不看了。”

“不如去音乐节看发条人生……”

“本来就是大学生组的便宜乐队，名校生一点都不摇滚——”

程梦真面露危险，双手攥紧：“……给你们一人一拳才老实是吧！”

对策没商量，天聊了不少，还让楚玫软磨硬泡喝了一口螺丝起子，喝完头晕到一个人走不动路，从校门口到宿舍这么短的距离得让程梦真搀着。

就这样，她还不断声明：“微醺，微醺而已。”

料理酒蒙子的手法是练出来的，俗称一回生二回熟。“我干脆把你抱上楼，行不行？”程梦真被她看见酒就走不动道，喝了酒更走不动道的德性气笑了。

楚玫蹬鼻子上脸：“抱！抱了给你在朋友圈宣传！都……都给我去看！投程梦真同志！”

“我真服了你。”

程梦真松开手。楚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个公主抱端起来，脚悬在空中。

反正天黑，人也不多，丢人程度一般。在宿管阿姨吃惊的目光中，程梦真淳朴一笑，说“舍友喝醉了”，然后干练地带着都要睡着的楚玫爬楼梯。

下楼打水的女生经过这对组合，羡慕地对同行的舍友说：“我也想这样来一下。”

“放屁，老娘抱不动你。”

……

程梦真没把楚玫半醉半醒时的那句“帮你宣传”放在心上。她跟往常一样，该上课上课，该练习练习，沉稳度日。

自从看过她舞台上的模样，楚玫时不时就要跟她吹彩虹屁：“你有一股宗师的气质。”

“借你吉言。”然而刚刚的程梦真才用一句正气凛然的“我没听清问题”诚恳地对付了口齿不清的老教授，“你的宗师没过几天就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楚玫大怒，隔着书本小声表演：“有我们给你撑场子，她敢。”

“你们？”

中途下课，楚玫将集赞超过100的朋友圈给她看，不忘贼兮兮地补充一句：“我把老师都屏蔽了。”

“我谢谢你啊。”程梦真干脆登上自己的号察看，“老……学长怎么转发了？”

配上三个礼花，三个抱拳emoji的文案。

楚玫试探：“老登？”

“老板！”

“哦。不太清楚。”楚玫顿时失去一起说坏话的热情，“江学长一直挺热心的，看到消息就转，之前还帮我转发暑期实践的调查问卷呢。”

这很符合程梦真对江煊的刻板印象：“那你还那么惶恐。”

“惶恐和感激不冲突。”

转眼到了周六，入夜的Maria's Kiss热闹非凡。

门口竖起宣传的门牌，程梦真很庆幸没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大脸，而是代表她的深蓝色吉他，跟代表李乐的柠檬黄色V形吉他对峙，做得很有设计感。

李乐有在Remedy的主场跟她一较高下的本钱。作为圈内为数不多的女性吉他手之一，李乐毫无疑问是程梦真尊敬的一个。

而她同样很清楚：Raye·程不是为了输掉这场PK而来。

进门，往日提供给Remedy演出的舞台被布置成拳击场，加入粗犷的古罗马风饰品，让人看一眼就热血沸腾。

顾思伍从学校开车载她过来，看到眼前这个专供吉他手厮杀的斗兽场不禁开口：“看来投票选出来的歌不太小清新啊。”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么？”程梦真搭在扶手上朝下俯瞰，笑了一声，“他们会选出什么歌，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与她同在阶梯之上，顾思伍看着这张直到今天都对他有着无与伦比吸引力的面孔。

错落的光线中，他微微上前，在程梦真的左脸落下轻盈的一个吻。

女朋友意外的目光令顾思伍心情很好。他们终于回归正轨，程梦真在舞台上用吉他给他带来惊喜，他也想让程梦真觉得不同寻常。

“这是‘胜利之吻’。”顾思伍给了她一个wink。

程梦真愣了一下，复而有些无奈：“花样还挺多。”

但她的确很受用。

还在调试设备。程梦真走在去休息室的路上，接到一通电话。

“我们需要在PK之前见面吗？”

“不。”就连拒绝，程梦真的声音都带着愉快的笑意，腔调有点晚辈的俏皮，“前辈，您如果想赢，不仅得挑动观众，还得让对手觉得惊喜才对吧？”

李乐不由得莞尔：“希望我们能相互给予一些不同的东西。”

“当然。”

不如说，程梦真就要凭借“不一样”漂亮地将在场所有人拽进她的音乐，拉进Remedy的世界里，就像一个贪婪的水鬼。

走近休息室，Remedy的成员有条不紊地清闲着。

陈诗如身上那件皮夹克被洗得锃亮，一看就是胡乐军的杰作，他还在上面做了点装饰。两人腻腻歪歪一如往常。

“你今天可是要弹吉他的。”

“知道——”陈诗如的口气就好像程梦真是啰嗦老太，不过她在抱怨的同时也知道老婆婆心不坏，“我实力不济，但弹Remedy的歌不可能掉链子啦，总不能脸都不要了。”

随后，程梦真看向陈峻帆。他一脸轻松地跟刘文浩挤在同一张懒人沙发上，两个人关系好到恶心。

“没想到吧，我们要跟发条人生合作。”

刘文浩改喝一杯三十多的牛油果奶昔，程梦真一看就知道他女朋友大概率也来了。“Raye最厉害，Remedy一定会赢。”他很认真地表达观点。

顾思伍：“这可是打出名声的好机会。”

瞥见他，陈峻帆懒洋洋唱反调：“名声不名声的，输了也不丢人，大前辈嘛。”他望向程梦真，很了解她的个性，“Raye玩得高兴就行。”

陈诗如微笑：“肯定高兴，你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

与此同时的校门口，楚玫没打到车，原地恨恨地跺两下脚，准备朝公交车站走。

“我就不信了。”她边走边低头嘟囔，“坐不了车，我不能走过去吗？……”

一辆大众在她身旁开得很慢，几乎快要停下来。

迟迟没被发现，驾驶座上的年轻司机无奈摇下车窗，“学妹。”露出一张即便在黑夜都能把人帅到捂眼的俊脸，“我们顺路，我载你去吧。”

楚玫面露喜色：“江学长！”

一上车，除了她就是江煊，楚玫一下子缓过神。

她可没单独跟某个男生同坐一辆车过，对楚玫来说异性只存在于各种科研活动。

“……学长，我要去的是一家酒吧，你怎么知道顺路——”楚玫露出不学好被抓个正着的讪笑。

江煊开车很稳，不忘善意提醒：“我知道，我点赞转发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会想去，这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社交的方式之一吗？

结果是真要去啊。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记性有点差……”

江煊不疑有他，让车掉头：“没事。”

附近是商业街，车位很紧俏，尤其是这个比平时稍显瞩目些的夜晚。

直到抵达Maria's Kiss的大门，楚玫都没能反应过来，江煊是怎么轻车熟路找到能停车的地方的。

这也太熟练了。

“走吧，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楚玫下意识表现得狗腿子，跟上他的脚步：“好的学长。”

此时此刻，舞台上的老板正准备公布今晚角逐的曲目。

他展开纸条，众目睽睽之下高举：“Fly Or Die！”

楚玫云里雾里，顺着气氛欢呼：“好耶！”

然而江煊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楚玫问他为什么这么冷静。“因为歌曲基本定下来了。”即便周围嘈杂得厉害，江煊依旧耐心回答，“除了这首，没有别的选择。”

楚玫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她借助今晚弄清楚了一点：江煊是Remedy的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