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拆开油纸包露出其中诱人的枣糕,梨条,栗子糕,他笑道:“大家尝尝,县城挺多人买哩。”
贺渊眼睛一亮,抓起几块糕点,兴冲冲地奔向灶屋:“清哥,快来,有好东西吃。”
于清刚将排骨与菌菇一同倒入陶罐炖煮,抬头就见贺渊一脸兴奋,手中捧着糕点,不禁好奇:“家里没记得买糕点啊,这是哪来的?”
贺渊捻起一块枣糕,送到于清唇边:“大山哥刚带回来的,你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于清低头咬了一口贺渊手中的枣糕,红枣的软糯香甜,瞬间在口中化开,他点头道:“嗯,确实好吃,相公你尝尝。给云哥儿拿一块。”
贺渊将栗子糕递给了贺小云,随后,又将梨条递到于清。
“这个云哥儿肯定喜欢,甜滋滋的。”
”是吗,我尝尝”贺渊咬了一口梨条:”确实比糕点还甜些。”
贺渊又把枣糕举到于清面前:“清哥,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于清笑着摇摇头:“你吃吧,我这正忙着呢。”
“夫郎,我喂你吃又不耽误事儿,来嘛,就吃一口。”
于清轻声哄道:“阿渊,听话,你先吃吧,等我忙完再去屋里拿就是。”
贺渊却固执着非要喂于清吃,无论于清走到哪,他举着枣糕跟到哪,丝毫不惧于清已露出的些许不耐烦。
“相公别闹了,快把糕点拿走吧,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于清边走边回头。
“我哪里在添乱,我这分明是心疼你嘛,有点儿好东西,就想着让你多尝点。”
于清拿起水瓢,弯腰在大缸中舀起一瓢清水,贺渊连忙闪身让路,却不慎碰到长木板上的筲箕。
”哎呀!”贺渊惊呼一声,垂下眼眸只见地上散落的蔬菜已沾满了灰尘,这些蔬菜都是已清洗好放在筲箕中沥水的。
贺渊心中直呼大事不妙,正准备转头开溜,却被于清一把抓住腰带扯了过去,怒道:“你今儿傻病又犯了,啊,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有没有长耳朵,这耳朵是摆设的吗?非要我给你切下来是不是,嗯。”
于清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手指向散落的菜:“贺渊,立刻马上捡起来给我洗干净,不然这饭你来煮吧,大家今日都别吃饭了。”
贺渊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于清走到灶台边,在碗中打入三个鸡蛋,用筷子迅速搅拌,同时,不忘用眼角余光瞟向贺渊,见人仍站在原地,一脸委屈又不知所措。
于清不紧處眉,吼道:“你咋还愣着啊,没聋吧。”
这时,堂屋内贺母听见了灶屋动静,走至门槛边喊了一声:“清哥儿,你在吼谁呢。”
“我吼我的狗,您有啥问题吗?”
正在狗窝中睡觉的土小黄舒服地翻了个身。
贺母闻言,松了口气:“可不是嘛,那傻狗早该管管了,整日光吃饭,不干活儿。”
言罢,贺母转身走到木椅边坐下,继续聊贺山的婚事儿。
贺渊蹲在木盆边清洗野葱,在心中宽慰自己,毕竟是自个做的不对,清哥早就说了,让他自己吃,别在这添乱,是他自己不听话,才惹了人生气。
没事,不气,有啥可气的,床上补偿就行了,想到这,贺渊脑中立即闪过一百零八种姿势。
越想越兴奋,只等明日,家中无人时,便将这头老虎拖上床,不对,是小心肝,到时可要好好伺候清哥啊。
待排骨汤熬好后,天色暗了下来,只剩满天星星与一轮弯月高挂于天幕之上。
贺父点上油灯,一缕火光照亮了木桌上的饭菜,野葱煎鸡蛋,菌菇炖排骨,辣子炒蕨菜,配上白米饭。
贺渊拿起筷子,端起碗埋头干饭,还不望给于清夹一块排骨,一家人边吃边聊。
贺父问道:“老婆子,咋把婚事定那么晚呢,这到十月初二,好几个月呢。”
“还不是那怪老头非要留小柔,在家忙完秋收呗,现在嫁出去,秋收不就少了一份力。”
“二伯,无妨,正好过些时日,我去县城做几个月活儿,挣些银钱手头也宽裕些。”
贺渊吃完鸡蛋后说道:“大山哥,你抓鱼那么厉害,咋不在村里抓鱼,拎去村口或镇上卖嘞。”
“对头,大哥你抓鱼可比渊哥快多了,卖鱼没准还赚得多些嘞。”
贺山却摇摇头:“抓鱼也凭运气,咱家又没有鱼塘,咋会天天都是好运气。”
贺渊一脸轻松地说:“这不是问题,我有办法。”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好奇目光,贺山更是神色认真:“好兄弟,你有啥办法。”
贺渊撒谎成性,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其实啊,是清哥儿,有次无意间提起,说小时候住在渔村,哪儿捞鱼是用一种植物,只需将植物用石头砸碎撒入水中,鱼就会昏厥浮出水面。”
贺山疑惑的问:“我倒是听说过,有些人用这种草捕鱼,可谁晓得这草长啥样子,人家吃饭的手艺咋会轻易告诉旁人。”
“清哥儿晓得呀,让他在木板上画一个,你去山里找找有没有这草。”
贺母目光来回打量于清:“清哥儿,这么多年,咋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嘞?”
于清心中虽知贺渊又在胡编乱造,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些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从我被带回贺家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当成贺家人,从前的事也不愿再去回想了,因此,才从未提起过。”
“清哥哥,如今都不与我好了,往日啥事都和我说,这么大的事,渊哥居然比我先知道。”
贺山抬手就给贺小云后脑勺使劲一拍:“你瞎掺和啥,两口子的事儿,我没在家的时日,地里草拔了没。”
贺小云用筷子,戳着碗中米饭,信心十足:“当然拔了,时不时我就去地里转悠,杂草我拔的干干净净的。”
贺山没理会贺小云求赞扬的表情,转而,向于清问道:“清哥儿,你明儿有时间吗?”
贺渊与于清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明日我怕是没时间。
他明日不行。”
贺渊听见于清回答,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我的好夫郎呀,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小心肝,方才凶了人,明日定是想于他共赴巫山吧。
然而,于清的话却浇灭了他的遐想:“明日我与贺渊要去镇上。”
“什么,”贺渊脸色骤变:“清哥,明日去镇上做甚?”
于清回眸冲傻子甜甜一笑:“相公,地里菜不都熟了嘛,多的吃不完嘞,咱们摘了带去镇上,顺便把这几日挖的草药也卖了。”
一瞬间,贺渊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把这颗热情的心,冻成冰渣子,尽管躺在床上有于清温暖的怀抱,都无法捂热这碎掉的心。
晨光初破晓,朝霞洒落在村庄之中,微风中带着一丝清爽,勤劳的村民纷纷扛上锄头,走在田野小道上,一群汉子结伴而行,往村口方向走去。
“大哥,镇上马家的屋子快完工了,下回咱们接啥活计。”
“我哪晓得,有活咱就做呗,总比没的强,我可跟你们说好,有啥活计,大家要一块儿,都互相知会一声。”
“哎哟,大哥你放心,咱们几兄弟,相处这些年头了,谁能做出辜负兄弟情义的呀?”
“可不是嘛,干完马家这单,我再去镇上探探风,看看有没有别的活。”
贺渊挑着箩筐,无精打采跟在于清身后,于清回头,瞧人一副没出息的模样:“这大白天的,不得了,不得了,莫非昨儿去偷牛了。”
贺渊故意挑衅回应:“我家有牛,要偷也是偷情。”
“就你这德性,若真有人看上你,眼拙了吧。”
“可不是嘛,你一枝花的眼不就拙了。”
“我是心都瞎了,才能看上你这臭汉子。”
“那还真是正巧了,我也脑子进水了,才娶了你这么个心眼多的。”
两人都不甘示弱,你一句我一句吵个不停,走在田间小道上,引得路过婶儿,夫郎小声议论。
“哎呦,瞅瞅,这不才成亲没多久,两人咋就成这模样了。”
“可不是嘛,清哥儿咋说也是没娘家的人,也不晓得让让自家汉子。”
一位婶婶直摇头:“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散伙了。”
“要怪也怪清哥儿,不识趣儿,汉子不就得人哄着夸着才高兴呢。”
于清走到自家菜地,二话不说直接从小路跳到菜地里:“你给我赶紧下来,别摆出那副欠了你钱的样子,爹娘在家里等着嘞,手脚快点儿。”
贺渊扔了个箩筐给于清:“你在这儿摘豆角,我去另一块地摘丝瓜。”
言罢,贺渊拿起另一个箩筐,朝不远处的田地走去,于清在身后大声说道:“摘老些的,别摘嫩的,太老的也别摘,镇上人挑得很。”
待两人把丝瓜,豆角与黄瓜挨个摘下装入箩筐中,便坐上贺父的牛车,往松安镇而去,一抵达镇上,贺渊就挑起两箩筐,与于清一块前往菜市。
沿着热闹的菜市行走,四周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贺渊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摊位停下。
而于清则笔直站在一旁,加入了吆喝声中:“丝瓜黄瓜豆角,便宜卖啦,才摘的正新鲜着呢,大家来瞧一瞧。”
于清轻声细语小嗓门,哪喊得过声音洪亮的妇人或夫郎,贺渊抬头见于清还不服气,逐渐扯起嗓子喊:“来看一看呀,咳咳,丝瓜黄瓜咳豆角,便宜卖了哈~~”
夫郎这好嗓子,怎么如此小才大用,自然需用到该用的地方,贺渊咋能忍受夫郎在别的地方喊坏了嗓子。
于是,他自然地接过话头:“来来来,大家伙儿瞧一瞧,味道好,味道妙,保证一吃忘不掉,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时就出手,全部三文钱一斤,三文钱一斤,大甩卖喽~”
菜市多是夫郎与妇人,咋盖得过贺渊那洪亮声,加上别有新意的喊卖声,瞬时吸引来不少人。
“哥儿,给我称一下有没有一斤”
”好哩,婶子。”
于清连忙接过大婶手中豆角放到秤上:“婶子,你瞧瞧,一斤二两嘞,算你三文钱,下回还来照顾生意哈。”
大婶乐得合不拢嘴:“你们这小年轻,做生意就是大方啊,不像别人,多一点儿都给我挑出来。”
于清站起身将豆角放入大婶篮子中,收了三文钱,之后陆续又有人前来挑选菜。
卖菜也不容易,有些人买个菜在箩筐中翻来覆去挑捡,丝瓜正嫩得很,一个不小心便给划伤了,
于清瞧这妇人在箩筐里来回翻动,力道之大,全然不顾筐中其他菜,好几根丝瓜被箩筐的竹篾划伤。
于清紧抿双唇,忍了又忍,终于在妇人,想将一根丝瓜从深处拽出时用力过猛,竟将丝瓜一分为二。
”哎呀,这丝瓜都断了,你这也选了三根,我给你一块称了吧。”
“你这根丝瓜都断了,咋还卖给我哩,拿回家岂不一天都放不了,你咋这么做生意呀。”
“这丝瓜不是你扯断的呀,我不卖给你卖谁呀,我称了称,一共四文钱哈。”
“我没说要啊,坏了的东西,还卖给别人,哪个要呀。”言罢,妇人拎着篮子转身离去。
贺渊瞬间沉下脸,一脸凶样快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妇人前行步伐,吊儿郎当地说:“咋地,弄坏了我家东西,想走就走,我在镇上可有几个兄弟,你家住哪儿,请大家伙吃顿饭呗。”
妇人见状,顿时有些害怕,却还虚张声势道:“你这二流子要是敢动我一下,我相公腿都给你打断。”
贺渊冷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是他先打断我腿,还是你先被我打断腿,把钱给了,我扁担可就在那儿呢。”
妇人虽不情愿,但还是怕给自家招来祸端,瞧这人就不是个好玩意,定是镇上那些天不怕地不怕偷鸡摸狗的混子。
贺渊见妇人老实给了钱,拿着断了两截的丝瓜离去,才继续站到于清身旁吆喝。
快到下午末时,箩筐中的蔬菜,也只剩下些卖相不好的。此时太阳正烈,站在无遮无挡的菜市,晒得人满头大汗。
贺渊声音沙哑道:“清哥,差不多了,人也没多少了,咱带回家自个儿吃。”
于清听见贺渊嗓子都喊哑了,悔得不得了,只恨今儿没带个水壶,日头正晒,贺渊满头大汗,这让于清很是心疼。
于清连连点头,立即收拾东西,中途还去药铺卖了挖的草药,赚了六十文。
于清看到贺渊每回路过馄饨摊,两眼都直勾勾盯,况且中午没吃午食,想必相公定是饿了,便牵着人在馄饨摊坐下。
“老伯,你家小娃能端两碗去贺家木匠铺子不。”
馄饨摊此时没其他客人,小娃与老伯坐在摊位后的木凳上:“贺家木匠铺又不远,自然是可以的。”
“那来四碗馄饨吧,其中两碗送去贺家铺里,就说是贺渊点的。”
老伯听后立刻准备,他在碗中撒入盐,酱油,醋,香油,辣椒油,葱末,等锅中大骨汤烧开后,拿出木抽屉里的小馄饨。
将馄饨下入滚烫锅中,待馄饨浮起后,用漏勺捞出放入碗中。
老柏端起两碗馄饨,放在桌上:“二牛,把那边两碗送去贺家木匠铺里。”
贺渊用勺子舀起小馄饨,轻轻吹凉,才递到于清嘴边。
于清不耐烦地说:“烦不烦呀,昨儿还没长记性啊。”
嘴上虽是如此,却还吃了小馄饨,心中也如吃了蜜一般甜。
贺渊也高兴地吃起馄饨,馄饨皮薄却将肉沫包的严严实实,味道鲜美,老伯还加了几片青菜叶。
贺渊很快就吃完一碗馄饨,他手撑在桌上支起下巴,望着夫郎一小口一小口的。
纤细的手指轻握汤勺,从碗中舀起一个个小馄饨送入口中。白皙脸颊因咀嚼食物而微微鼓起,双眼亮晶晶像只漂亮小松鼠。
察觉到贺渊的注视,于清将碗推至贺渊面前:“我吃不下了,赏你了。”
“啥,赏我的,我不要,你这么瘦,赶紧多吃点儿,听话。”
于清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多废话做甚,都说吃饱了,让你吃你就吃呗,咋的,难不成嫌弃啊。”
贺渊端起碗还小声嘀咕:“明日让他好看。”
下午贺渊一回家,用木炭在木板上画了鱼藤草的模样,羽状复叶,两面无毛,花冠白色,果实呈长圆形。
贺渊一边画,一边向于清娓娓道来,以免贺山问起时起疑,鱼藤草生长于大山深处,此草能让鱼儿缺氧浮出水面。
于清紧挨着贺渊,双手托腮,目光深情注视贺渊,美滋滋地想,不愧是我相公,啥都会,无所不能啊,不枉他耗尽心力,非要嫁这臭男人。
相公俊朗又聪明,除了他于清,这大河村谁能配得上,不,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结果第二日,大白天的,他便被这狗东西折腾个半死不活,又要这么玩,又想那么玩的,于清将这不知廉耻的玩意骂了整整一上午。
贺渊在下午也将木板交于贺山,并告诉他,在山中溪边或灌丛中寻找,也能带几根相像的树枝,拿回来给于清瞧瞧。
……………………
转眼,时间悄然流逝,明日就是里正寿辰。
于清牵着贺小云,肩上随意搭着一条毛巾,背篓中装着各式碗碟,土小黄摇着尾巴紧跟其后,经过那颗结满果实的桃树时,他回头冲屋内喊道:“贺渊,快点儿,你在磨蹭啥呀。”
话音未落,屋中款步走出长相俊俏的少年郎,身着简补的粗布短褐,背上的背篓中装着菜墩,菜刀与一口大锅,眉头微蹙:“于清,你催命呀,我换身衣物,急个啥呢。”
他伸出手指向土小黄:“回去,不想着看家,整日就想与人出去浪,你这就不是好狗作风。”
于清见贺渊已收拾妥当,随即,领着两人径直往里正家而去,及至门前,已能见里正院中,一片忙碌身影来回走动,或布置场地,准备食材,从牛车上卸下碗碟,搭建炉灶。
里正家占地广,院落大屋檐飞翘,一进院落布局,以中轴线为轴,正房居中,东湘房,西湘房分列两旁,围成一个院落。
院落前方,由木质围栏围起,如此才未阻挡视线,坐于院中就能眺望远处青山。
早前已与里正商定了菜食,除去梅菜扣肉,粉蒸肉,蒸酥肉,糯米饭以外还有蒸饺,板栗炖鸡,清蒸鱼,油焖豆角,肉酿豆腐,菜丸子,炝炒青菜,核桃糕,共计十二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