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执着万分之一的渺茫可能性,好在神生来具备怜悯的能力。
轰隆隆— —
医院里,一群医生推着床极速奔跑着,“咕噜咕噜— —”轮子划过地板的声音一股脑钻向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医院大厅的大屏幕上,新闻报道的女主持拿着话筒,站在废墟前,纯正的播音腔:
“位于A市郊区的千山黑研究所于6月12日发生爆炸,据悉,这次爆炸是该研究所建立以来的第二次爆炸。爆炸原因尚不明确,据调查,该研究所涉嫌非法人/体/实/验。具体情况交由有关部门详细调查…”
病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嘴唇抖着,俊秀漂亮的脸于满身血迹里不显得暗淡,反而更加能挑起彻底破坏他的欲/望。
颜至雪的血已经在短短的一段路上浸透了床单,像雪地里绽放的玫瑰,璀璨夺目但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
他还能听见新闻里的声音,挣扎着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如万钧。
不甘心…不甘心,他还没有带所有人离开,还没有彻底揭开千山黑的丑恶嘴脸。还没有让地下的前辈站到光亮里来。
不能睡…不能…
昏迷就在一瞬间,颜至雪头一偏,重重倒在床上,纵使他再不愿意,黑暗也即刻席卷。
“快救人啊!他绝对不能死!”
病床后紧紧跟着的男人亮出自己的身份卡,上面赫然是— —华国洗青天基地A级进化者。
“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他是SLN计划的主负责人,华国进化者和异化者仅剩的希望!”
…
同一时刻,洗青天基地。
高层办公室里坐着的老人点燃一颗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几分钟后,他将烟头在桌子上的一张纸上捻灭。
纸上青年冷艳疏离的脸被烫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彻底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随后,这份标注着千山黑126号实验体从出生到今天所有实验数据的绝密档案被一只漆黑干瘪的手轻飘飘扔进碎纸机。
126号,目前千山黑最高级的实验体,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一个进化异化同体的完美进化人类。
人类从四十六年前产生第一个异化者,异化域和异化种就开始暴露在一些顶端国家的高层眼里。
异化域是指一个地区产生的怪物领域,可以理解为游戏里的副本。
异化种产生自异化域,也就是异化域的核心部分,他们这些在此之前从未面世的种族具有感染人类的作用,一般的异化域只要找到异化种的母体就能关闭。
天灾,人祸,进化,外星文明,世界末日。总之,各种猜想层出不穷。
于是,像千山黑这样的研究所被国家秘密成立,他们挂着普通科研的名头,暗地里进行人体实验。
异化者和进化者,就和人类几千年的进化史是一样的,人类从古猿到智人,又从普通人到进化者异化者。
不同的是,进化者的进化方向是智力,心理等方面,是在天灾里自然进化。
而异化者是人工移植异化种进行强行的提高身体素质,获得非人的能力,主要强化武力值。
进化者可以压制异化者的异化值,避免他们变成彻头彻尾的异化域里那种怪物,而治愈系进化者可以直接消除部分异化值。
从进化和异化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消失很多人。人类在进行优胜劣汰,在随时会爆发无法预测的异化域里,最先掌握异化进化的根源、遴选和各个异能体系的国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或许面对整个人类的利益而言,尽管异化域还没有全面爆发,异化和进化的概念还没有普及全球,甚至还允许普通人拥有简单的正常幸福一点的生活。
但是,研究所的实验早已经被第一个异化域牵引着打开。
在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沉浸在正常生活里时,有一批人隐姓埋名,自愿或非自愿的被叫作— —实验体。
老人朝着屋里正悠哉悠哉喝茶的黑袍人摆摆手:“这可是千山黑的投名状啊…”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给你们的,是千山黑那种货色这辈子也够不到的东西。”
老人爽朗的笑起来。
“尽管你不信,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科技狂人存在的,也要有些肯为了几条实验数据里的蝼蚁抗争的人。”
“…”黑袍人喝完碗里的茶,露出袍子底下冰蓝的眼睛,眼里充满看不懂的东西,带着星星点点的戏谑:“算了吧,蝼蚁的抗争,还得蝼蚁自己来。”
“你们连蝼蚁都不是,怎么知道他们想要怎样的世界。”
…
“唉……”极轻的一声叹息,黑袍子底下伸出一只黑色干瘪的手,轻轻的点了点颜至雪紧皱的眉头,
似乎想替他带走这些年的苦痛,又或是像当初推着他离开的双手一样
— —祝愿颜至雪,逃离苦难。
颜至雪眉头渐渐松开,冷冰冰的脸依旧冷着,头却微微上扬,依靠着那只干瘪的手,汲取点点温暖。
“先生!……”
手的主人顿了下,将它抽回黑袍下,看向门口:“嗯?”
“探视时间到了,您该离开病房了。”护士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黑袍子先生三年如一日的耗到了最后一分钟离开,他没漏一块皮肤,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护士目送他离开病房,黑袍子悠哉悠哉的逆着光,鞋子啪啪打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护士如梦初醒般:“医生说126床病人快醒了,您需要给他留个联系方式或者口信吗?”
黑袍子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不了,他如果醒来收到我的口信,大概会想直接宰了我吧。”
黑袍子哼笑一声:“没办法,小孩长大了,容易恼羞成怒。”
“还总爱处些不三不四的对象,唉…”
他只停留这两句话的时间,而后又和之前的三年一样,穿过走廊,登上电梯,从六楼到负一楼,从光明里到地底下。
周而复始。
三年后,福禄医院里。
走廊小电视上,傍晚六点的新闻正在播放。
主持人带着标准化的微笑:
“天灾七年七月二十四日,我国超三十所基地采用进化者异化者配队新模式,争取控制异化者的狂暴现象。与此同时,新的移植技术大面积普及,普通人进行异化种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八…”
微风缓缓吹过三年前躺在血泊里不甘心的青年,接收他未说出口的言语。兜兜转转,在三年后吹响福禄医院612病房窗边的风铃。
“叮铛叮铛叮— —”
126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三年前的不甘此刻有了声音。
青年冷白的脸上贴着几缕漆黑的发丝,平日紧闭着的冷厉眉眼,如今睁开时却平和很多,微微上挑的眼尾让这副眉眼艳起来。薄唇更添一分凉,目光移到眼下半厘米长的月牙疤痕
— —这幅墨勾勒出的天上美人落到人间。
颜至雪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氧气面罩还戴在他的脸上,呼吸的热度全都喷洒到面罩上。床前滴滴响着的心电监护仪,以及住院卡上的— —持续性植物状态,逆行性遗忘症。
18岁时的爆炸的嘶吼依旧在废墟前回环往复,火焰静静矗立在刻满罪恶的土地上,风刮过这片天空,然后悄悄停留在某个地方,品味硝烟的味道。
光怪陆离的光影不断变换,被切断的触手,漆黑粘稠在地上滑行的怪物,满地的眼球直勾勾盯着过往逃窜的研究员。
长着翅膀但没有脸的天使,从腰往下生长的血色藤蔓,一跳一跳的透明玻璃心脏,扭曲的人脸,听不清的模糊声音,尖叫。欢呼。
颜至雪还在模糊不清的世界里徘徊,醒来的— —是潜意识里的126号。
是夜幕降临后,年幼的126号躺在摇篮里,眨着眼看向五个狗狗祟祟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灰色蛇尾的年轻人轻轻拨动他还稚嫩的小手,
却被年长一些的青年啪的一声打红手背去:“孩子还小,粗手粗脚的一边去。”然后,年长的青年弯腰,避开手上粗糙的青色鳞片,用较柔软的手心更轻的碰了碰他的脸蛋。
被打开的年轻人委屈着:“哥,你不也玩人家脸。”
两人拌着嘴:“我跟你能一样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闹了啊啊啊啊!”
126号想要看清几人的脸,仍旧是模糊一片,在五人中稍矮的那一个低头看他的一瞬间— —
冰蓝的眼眸,白色的睫毛。
126号又跌回下坠的混乱的世界。
有人在推着他往前跑,前面是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浓雾追赶着身后的人,离126号一步之遥的身后,
爆炸的轰鸣,三只眼的白头发青年努力直起长期蜷缩的背脊站在楼顶,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享受自由的自己。
啪— —
人体坠地的声音,轻轻拂起地上的一层土,四周不断响起的解脱又痛苦的笑声。
一切都在身后人被浓雾笼罩的一瞬间彻底和126号分割在两个世界。
推着他的那个人说:
“跑。”
跑,跑到哪里去呢?无尽的长廊,只有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126号无法回头。
跑,离开这里,带着所有人的灵魂离开!
跑,再快点跑,别被困在地底,别让死去的人失望,
跑,别成为孤魂野鬼,别成为126号,
“成为颜至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