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鬼之后，五感好像不一样了。

山音寺西卜想，他抬起头，暗绿的瞳孔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圈，在他的视野里，世界泛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破碎的星光，照的世界都模糊了。

“你就是山音寺对吧？”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一张圆胖的脸从背后探出来。

“啊？”山音寺被吓了一跳，登时坐直了身子，背部挺直，语气紧张，“是的，教练，我是今天才加入剑道社的山音寺西卜。”

“哈哈哈。”教练安抚的说，“不要这么紧张，我们剑道社的人都很好的。”

“之前有练剑的基础吗？”

“小……小时候和父母一起训练过。”山音寺西卜咽下唾沫，保持着挺直的身子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已经很久没有训练过了。”

真的是很久之前了，山音寺想，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你父母都练剑啊。”教练兴高采烈的说，“那你很快就能跟上的，说不定还能成为我们的王牌呢！等下我们测一下你的基础吧。”

教练说的很自然，语速又快。山音寺西卜一下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的回道：“其实不是的。我完全没有剑士的天赋。”

“什么？”教练正在招呼另一个人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山音寺西卜说的话。

“没事。”山音寺西卜一下缩了回去，过长的黑色刘海遮挡了暗绿色的瞳孔。

教练全然不在意，骄傲的介绍起人来，“这位是伏黑惠，虽然因为不愿意参加比赛不出名，但是是我们剑道社最厉害的人哦！”

来人长了一张尖锐的美人脸，脸蛋漂亮到和他的脸色一样很有攻击性。他背光站在山音寺西卜的面前。

山音寺西卜的瞳孔猛然缩小了一刹，小声嘟囔道：“好清晰。”

这种震惊持续到伏黑惠认真的介绍完自己，然后教练大手一挥决定让伏黑惠测试山音寺西卜的基础后结束。

鉴于山音寺西卜并没带防具，教练从一个姓羽中的同学那里借到了防具，套到山音寺西卜身上。

“打不过也没关系。”他大声的说，“反正这里大部分人都打不过。”

两人都像套在黑色的壳子里，站在场地的两侧。伏黑惠那头很标志性的头发也被规规矩矩的收回防具中，一双冷绿的眼眸从面具的铁网中露出来。

山音寺西卜站在伏黑惠对面，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伏黑惠的身上完全没有那种炫目的奇特色彩，清晰的像是完全不在一个图层里。

伏黑惠率先发起攻击，手中的竹剑从侧面切过来。山音寺西卜的清晰的看见竹剑袭过来的剪影，然后他调整手臂的方向，扭转手腕，竹剑与竹剑相碰撞。

竹剑相互摩擦时候的声音仿佛石头相互碰撞，山音寺西卜被震的手腕发麻，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训练了，倒不如说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这类的天赋后就甘愿去做了后勤。

反正从有记忆里就开始拿刀，最后还是没有获得日轮刀的认可，不如在其他地方发挥作用。

加入隐的时候，山音寺西卜是这么想的。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记得如何呼吸，哪怕没有获得认可，剑术也已经作为本能融入了身体里。

竹剑表面流淌过水的光泽，浪花在剑刃上舞动。

轰然一声。

竹剑发出断裂的脆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伏黑惠手中的竹剑竟然被硬生生的折断了。

山音寺西卜茫然的站在场地上，与伏黑惠面面相觑。

半响，他慌张的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这个竹剑我会赔的！对不起！”

当然最后并没有让山音寺西卜赔偿，下台之后教练看他的目光都直了。

“当然不用你赔偿了！”教练言辞凿凿的说，“这只是训练中的日常损耗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教练大展宏图立志要把山音寺培养成他们剑道社的明星成员，幻想从打进全国一路高飞到夺冠。

“可是我不打比赛啊。”总不能用鬼的身体素质去和人类争锋吧？这不是作弊吗？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社团时间，山音寺的耳边都充斥着教练喋喋不休的声音，直到社团时间结束，才勉强停下来。

“反正，你再好好想想吧。”教练说，“你真的非常有天赋的。”

山音寺将身上的护具脱下来，送还到羽中前辈手上。

“教练惜才，遇到有天赋的人总是非常激动。”羽中前辈身上的光晕比其他人大了好几圈，他接过山音寺递过来的护具，笑道：“大家惊讶的不是你打断了竹剑，而是你居然能和伏黑君打的不分上下。”

听着他的话，山音寺又将目光放到伏黑惠身上，视觉里世界仍然浮动着奇怪的光晕，但是伏黑惠的轮廓格外清晰，他身上没有其他人那样晕开的光圈，像是散光的世界里出现了唯一一个不发射光束的光源。

*

山音寺西卜回教室拿东西，由于已经耽误了一点时间，校园里的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从桌肚里抽出书包的时候，山音寺西卜的直觉感受到了奇怪的气息，就像人类的时候被鬼盯上了的感觉。

不对劲。

山音寺西卜带上书包，顺着气息摸索过去。

只见气息的尽头是一个光团，山音寺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山音寺现在看的几乎所有活物都会有几层光晕，但是还是看的见到底是什么的。

但面前这个东西不是，它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光团。

啪嗒，山音寺西卜往前走了一步，闻到阵阵粘腻潮湿的腥气，地面被附上了一层厚厚的粘液，鞋底和粘液亲密的粘连在一起，扯出千丝万缕的透明丝线。

光团向山音寺西卜伸出了一个触角，粘腻的液体从触手中分离出来，滴落到地上。

“我…讨厌…虫子。”

山音寺西卜在听到光团说话的刹那，眼前的光晕开始发散，收缩，一只大概有一米六的蜗牛，出现在原本光团的位置，腥臭的粘液从它身上滑落下来。它长了一张扭曲柔软的人脸，眼窝处伸出蜗牛的眼触角，圆润的眼球正努力朝山音寺的方向伸展。

山音寺做出了本能的行为，迅速抬起手，书包狠狠的砸在蜗牛的触角上。

眼球飞速的收回眼眶里，张开的嘴巴里露出长着千万颗牙齿的唇舌，爆发出一声不分男女的短促的尖叫，接着飞快缩回壳里。

山音寺觉得更应该尖叫的人是自己。

那是食人鬼吗？还是血鬼术的造物？反正不是正常的生物吧？！！至少食人鬼大部分都还维持着人形，而不是长的这么重口味吧？！！

就在山音寺愣神之际，深色的带着红棕色花纹的蜗牛壳动了动，在山音寺西卜的视线下，蜗牛壳像是皮球一样，咕噜的滚了出去。

在做出思考之前，山音寺身体先于大脑的跟了上去。山音寺西卜紧张的手心出汗，他今天出来上学没有带鎹鸦，更不会带日轮刀这种危险的东西。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日轮刀，太阳也快下山了，最多半个小时太阳就会完全消失，何况那个蜗牛都未必是鬼。

要是使用血鬼术呢？山音寺边跑边思考，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上先弹出了时间，17点55分。然后时间褪色隐去，变成纯绿色的背景，上面显示着20％的字样。

山音寺焦躁的咬着嘴唇，眉毛拧死在一起。

没关系的吧？主公大人和珠世小姐都同意他在危险的时候使用血鬼术了。

20％也是非常安全的范围，根据实验来看，短时间使用血鬼术最多涨高20％，背包里也带了药，哪怕稍微失控，也可以及时服药。

来不及思考了，蜗牛已经滚到转角，再往前就是出了教学楼到操场了，许多同学还在操场上朝学校大门走。

夕阳洒下金粉，连蜗牛都被漆成金光闪闪的样子。

山音寺西卜下意识伸手，“血鬼术——”

在他的血鬼术生效之前，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伏黑惠似乎是恰好出现在蜗牛的行动轨迹上的，他在人流里回头看了一眼蜗牛，然后双手交叠，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蓝色的光晕如流水般在他身体的表面流淌，黑白两只大狗从他脚下的影子里冲出来，一爪子朝蜗牛拍下去。

蜗牛被掀翻，侧倒下去，从两个说笑的女生头上砸下来，穿过两个女生的身体，轰然倒地。

其他人无知无觉的继续向前走，身形趟过蜗牛的虚影。他们看不到蜗牛，也触碰不到。

两条大狗兴奋的围着蜗牛转圈圈，似乎在考虑如何下嘴，又被蜗牛坚硬的外壳难的团团转。

伏黑惠又伸出手，两个大拇指相交，其他手指并在一起。

“鵺。”

巨大的猫头鹰兴奋的冲向天空，紫色的雷光从翅膀的羽毛发散出来，一声雷鸣的炸响，雷电穿透蜗牛。

软绵绵的，如同软化的人体的身躯从壳里流出来，被两只大狗咬的乱七八糟。

山音寺目瞪口呆的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看见蜗牛随着死亡逐渐消散。

像死去的鬼的尸体。

他看向伏黑惠，少年似乎有所察觉，目光从地上蜗牛的尸体转移，冷绿色的瞳孔转向山音寺的方向。

山音寺下意识转身，迅速躲进走廊的拐角中，心脏砰砰直跳。

——话说回来，他又什么都没做到底为什么要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