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方宇泽见完那几个意图打劫警察的少年,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该走的人已经走光,只剩下蓝熙盈还在电脑前忙活,似乎还在加班。
“怎么还没走?”方宇泽有些疑惑“都这个点了?已经很晚了。”
蓝熙盈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我……”
“你有心事?”方宇泽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故意道“小妹妹,你还年轻,有什么心事说与哥哥听,哥哥为你解忧。”
蓝熙盈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宇泽哥哥,你这话说得还挺容易让人误会。”
方宇泽看着她没说话。
蓝熙盈跟他对视,许久后败下阵来,跟他说了自己今天对案件的推测,结果转瞬间推测就被推翻的事情。
小蓝同学对这件事有些耿耿于怀,总感觉自己很没用。
方宇泽问:“翟组说你什么了吗?”
蓝熙盈摇了摇头。
“叶老师呢?他有没有怪你?”
还是摇头。
“这不就得了。”方宇泽笑着说“你看,两位组长都没说你,你何必为了这件事为难自己呢?”
“可是……”
可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知道是人都会犯错,但是忍不反复回想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些。
方宇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脸上笑容加深:“你现在这个年纪确实容易想太多,但是所有人都一步步走过来的,翟组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蓝熙盈垂下目光。
“还是想不明白?”方宇泽问。
蓝熙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想得明白,只是总想要做得更好,想帮上忙。”
“年轻就是热血啊!”方宇泽重重叹了口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想保护很多人,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慢慢的我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得到,天命难违啊!”
“天命难违?”
方宇泽点了点头:“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只能逼自己慢慢放下,然后就看开了,有些事情吧,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蓝熙盈低声呢喃。
“是啊!尽力就好,我们是人不是神。”方宇泽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半是惆怅地说“我是这样,翟知臣他们是这样,你也不会例外。”
蓝熙盈愣了愣。
方宇泽拍了拍手站起来:“好啦,真的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好么?”
蓝熙盈沉默一会,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电脑背包:“那我先走了,方医生也早些回家。”
“好。”方宇泽看见对方心情变好,也安下心,拍了拍衣袖转身离开。
……
“你今天为什么要拦我?”小乖非常气愤“是她先动手打我的,她太过分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你先挑衅她的?”叶锦柏歪了歪脑袋,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朝面前的小孩挑眉。
小乖嘟嘴:“本来就是她有问题,我又没有说错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叶锦柏伸手敲了一下小乖的额头“你才多大,很多事情看不清楚,跟着我看到那些不过都是些表面的事,看不清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小乖双手托腮,不满:“那我应该看到什么?”
叶锦柏沉默片刻,拿起茶杯端到嘴边:“你年纪还小,暂时不需要知道,就这样一直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
“我不要。”小乖甩手“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到底谁是凶手啊?”
“我也不知道。”叶锦柏道“我要是知道凶手是谁,还用得着这么费心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去查?”
说得也是!
听完这话,小乖蔫了。
她看叶锦柏还是优哉游哉在煮茶,莫名有一股世外仙人的感觉。
就,哈好看,的感觉。
小乖眼睛一亮:“突然发现哥哥还挺帅,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
“……”叶锦柏无言片刻“谁告诉你长得帅的就一定会有很多女朋友的?”
小乖:“……”
她看着叶锦柏带着微笑,又看他继续煮茶,忍不住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煮茶喝茶啊?不无聊吗?而且茶好苦。”
“煮茶可以静心。”叶锦柏轻笑。
“为什么要静心?”
“因为心里积压了太多事情,需要一个可以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叶锦柏抬起茶杯,不知道是在敬谁“也可以回忆故人。”
“故人?是你的朋友吗?”小乖搭在桌子上,下巴枕在自己的手上。
“是吧!”叶锦柏手轻敲着茶桌“只可惜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小乖没有很听懂他的话:“不在了?去了哪里?”
“他们啊。”叶锦柏叹了口气“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成了亡魂,只是他们不会像你一样,还能在这个世界逗留。”
“为什么啊?”
“为什么……”叶锦柏低声呢喃“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想再见一面都困难。”
小乖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是隐约觉得他在难过。
次日清晨,专案组在警局会面后立刻开始了工作。
韩桦程人在家里,他没去店里帮忙,住得离那家店还挺远,叶锦柏和翟知臣找上门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
敲开门,韩桦程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翟知臣拿出证件:“警察,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叶锦柏抬头看向厨房那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韩桦程点点头,将两人迎进屋内:“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给你们倒杯水吧。”
两人点头道谢。
叶锦柏看着他走向厨房,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水壶上,看他的状态,那边应该什么都没有,那他刚才看见的影子是什么?
“你们是为汤媛玉她们的事情来的吧?”韩桦程将水杯放到两人面前“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相信,但我跟汤媛玉她们其实没什么交集,找汤媛玉和程胥其实是想从他们那里得到韩有磐的信息。”
听这语气,这年轻人似乎跟自己父亲的关系不怎么样。
韩有磐:“你们是不是有去找过韩有磐?他告诉你们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翟知臣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案子正在调查中,有关案子信息不能告诉你。”
韩桦程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不知道汤媛玉她们的事情,但我知道一些韩有磐的事情,你们要听吗?”
叶锦柏两人点了点头。
韩桦程要告诉翟知臣两人的是他们的家事。
韩桦程的父母没有离婚,但是很早就分开住了,因为韩有磐和韩有磐的父亲,这对父子根本不是什么正常人。
韩有磐的父亲韩陆有暴力倾向,对家里人动辄打骂,但是在家以外的地方却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是个典型的窝里横。
韩桦程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他爷爷经常看他不顺眼,抄起扫把就往他身上砸,而他的母亲为了护住他,会一起被打。
作为父亲的韩有磐对他们的处境视而不见,不仅视而不见,他也是加害者之一。
韩桦程的母亲是一个逆来顺受吃苦耐劳的人,韩有磐自认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是他在赚钱养家,所以这个家的人都是他的所有物,但凡韩桦程母亲有点做得不对的地方,韩有磐会直接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她身上。
韩桦程眼睛里带着无边的阴沉:“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在他们身上根本看不见这一点。”
最严重的一次,韩有磐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砸在韩桦程母亲头上,他母亲当场倒地,额头还在流血。
韩桦程那时候年纪还小,只觉得害怕,无边的恐惧……他的父亲和爷爷见他母亲一直躺地上被起来,还觉得是她在装模作样,路过还要踹上两脚才肯甘心。
韩有磐跟自己的父亲倒是相处得不错,他们没什么矛盾,很是一致对外,那个外指的自然是韩桦程和他的母亲。
自有记忆以来,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更甚者还会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看他们被淋得一身臭烘烘的样子,那对父子似乎很开心。
说起这些事,韩桦程的手不断颤抖,他在害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怎么撑下去,我有过很多次要自杀的想法。”
最后没有付诸行动,他还是没有勇气。
“你的父母为什么不离婚?”叶锦柏问“是离不了吗?”
这种情况如果男方拖着不愿意放手的话,确实不太好离。
“我不知道。”韩桦程摇了摇头“我好像有问过她,隐约记得她说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之类的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后来我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不可能会离婚,也就没再追问更多。”
“我找汤媛玉他们也是想从他们手里得到韩有磐的黑料。”韩桦程没打算隐瞒他们什么“上了高中我也还是摆脱不了他们,所以我得想想办法。”
韩桦程的成绩很好,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在三中上学,一方面他觉得一中二中的教学资源比三中好一些,另一方面,他跟不想跟韩有磐待在同一所学校里。
但韩有磐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强行把韩桦程的中考志愿给改了,改成了三中,让他不得不上到这所中学。
“他们两父子就是变态。”韩桦程忍不住咒骂“我无时无刻都盼望着他们出门就被车撞死,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太恶心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去死……”
韩桦程双手拢在一起,不断念叨着希望对方去死的话。
他现在状态很差。
小乖听得更是害怕,直往叶锦柏身后躲:“妈呀,这个哥哥的爸爸和爷爷怎么这么可怕?他们是变态杀人犯吧?”
叶锦柏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他平静的声音给人降了温,韩桦程渐渐冷静下来“后来就是几年前,我母亲终于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些年她没再联系过我。”
韩桦程其实可以理解她,理解她受不了这样变态的家庭,所以逃跑了,没有联系自己,大概也是害怕联系上自己之后她会重新被自己的父亲找到。
“我能够明白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都是韩有磐的亲生儿子,他再怎么打我骂我,都不可能真的杀了我。”韩桦程自嘲般笑了笑“可是继续在那个家待下去,我母亲可能真的会被虐待致死。”
两位警官听得直皱眉。
翟知臣忙问:“你们有没有找其他人帮忙?比如说妇联这一类的保护机构。”
“找过,但是没用。”
他们曾经寄希望于那些所谓的保护机构,希望他们真的能帮得了自己改变这样的处境,结果妇联找上门却只是对那对变态父子口头劝解几句,根本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等妇联的人走了,韩有磐父子会打他们打得更狠。
“这些所谓的保护组织,不过是挂了个名的窝囊废。”韩桦程抬手捂着自己的头“他们明明看到我们身上的伤痕却视而不见,还说什么家事不好管,对我们的痛苦……不过是火上浇油。”
叶锦柏看了翟知臣一眼:“看来有必要报告给李局,让她派人好好查一查这一片的保护机构。”
翟知臣点了点头。
“我找汤媛玉他们是想从他们那里得到韩有磐的把柄。”韩桦程双手插入发根“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当得了一个好老师,所以我跟他的学生打好关系,拿到他的把柄我就有能够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很幸运,汤媛玉把程胥和韩有磐的交易记录给了他,还告诉他那是程胥从韩有磐那里买答案的交易记录。
“汤媛玉很乐意帮我,顺便还把程胥也拉上来,说要当我的间谍,帮我看着韩有磐。”韩桦程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终于赢了一次。”
他把那份交易记录发给韩有磐,威胁他如果不让他搬出来,那他就把这份交易记录和他做过的事张贴在学校的各个角落,让他丢尽脸面再丢工作。
韩桦程低声笑了笑:“韩有磐那时候都快气疯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要是当面跟韩有磐说这些肯定讨不着好,所以他一直都是用手机给自己父亲传的讯息。
韩有磐当时已经快气疯了,疯狂对他信息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