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蝶:“你的确能把现场伪装得像事故一样,是吧?”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智子正抱着电脑盘腿坐在衣柜的柜顶。她的身体几乎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被夹在天花板与柜体之间,乍一看仿佛是一种不太方便行动的状态,但其实随时可以在维持这个动作的前提下迅速地发起攻击,不仅是藏匿气息的技巧,就连她的每一处关节活动都是历经专业课程训练以及历史延续验证的成果,而她呆在这上面也不是出于安全感之类的情绪化原因……就只是习惯了。
随后她先是点开对方的个人名片看了一眼,里面的信息简洁得让人毫无探究的欲望,除了ID有做修改之外,连头像都是X站的初始默认图片。关掉乏善可陈的名片后,她很快往对话框里敲了些字上去。
“不将风险带给交易方是站内的规矩,我没有理由不遵守——所以,是的,如果这就是你的需要。”智子发出去后等待了一会,对方回复得很快,大概也正守在电脑面前,显得迫不及待:“Mmm,听起来不错,但是举例说明呢?”
智子答复得也很流畅:“比如说,就像是报纸上经常报道的那些原因……”车祸、触电、药物过敏,溺水或者失火,“……当然,自杀在本土也属于常见事故。”常见的由严重程度不等的精神障碍引发的事故,这在日本警察工作中也是屡见不鲜了,他们通常情况下对待这种案件的态度较为冷漠,下定论后就不会投入过多的关注,所以这理所当然也是备选之一。
对方的回应几乎是踩着她最后一句话的话尾紧随其后地发了出来:“Geez!这些不行,别开玩笑了,还有没有别的方案?”
沉吟片刻,智子反问:“你的意思是?如果可以,更多具体的建议。”
“呃。”那位ID是凤尾蝶的站内用户明显也还没有组织好思路,“该怎么说?就只是,你很难想象那样的女人会死于……触电?溺水?或者自杀——妈的,这听起来真的荒唐得令人发笑,尽管她毫无疑问是个bitch,但也绝对是个棘手的、麻烦的、有恃无恐的bitch,明白我的意思吗?”
“基本明白了。”智子稍作思忖,“那让我们换个思路,情杀怎么样?”
“哦,说真的,你怎么知道这女人把她同事当鱼养了有很多年了,刚才这条鱼还该死的惹到了我?我看这个就不错。”凤尾蝶似乎很痛快,看来对方和目标的主要矛盾就在于这里了。于是智子也就事论事地开启了下一个讨论环节:“那么你最好可以提交一份电子资料,有关她的个人信息、行动日程、人际关系……重点是最后一个,但前面的也需要关注,我会从她的熟人名单里挑一个能够满足条件的人选。理论上,事成后伪装成情杀是可行的,不过这个比之前的复杂,所以定金里会产生一点额外费用。”
凤尾蝶果断道:“啊哈,没问题,只要你真能成功,钱——”
凤尾蝶:“钱、”
凤尾蝶:“……”
对面的客户陷入一阵可疑的沉默,智子问:“你对钱的方面有什么顾虑?”
过了一会凤尾蝶说:“呃,我其实还行,这取决于你。比如说你应该不介意在干掉目标后收取她脖子上那条项链作为订单的全款?信我,它标牌上的数字远高于你价目表最顶上的那一栏,我以我的银行卡发誓……”
“但遗憾的是Xenophobia不受理任何没有定金支付环节的交易。”智子理性地回复。
凤尾蝶:“啧。”
所以说激情下单不可取。智子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随手将笔记本关机,虽说这一单是黄了,但其实问题不大,她刚才想起自己现在算是半个官方挂名人士,暂时不太适合继续在X站上正大光明地接某些杀人委托。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智子听到了来自远处的脚步声……她等的人到了。
大约十秒后,防盗门咯吱一声从外打开,诸伏景光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这个任务不可能交给你,上面已经做了决定……好了,zero,你愤怒管理一下,先冷静6秒再说话。”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果真听话地沉默了六秒,再开口时原本怒不可遏的语气已经逐渐平息。诸伏景光松了口气,和对方简短交代了两句,一边锁上门一边挂了电话,然后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他和智子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正想提前为对方准备些茶水或者饮料,诸伏景光忽地一顿。他想起了智子的习惯,出于各种各样、大多时候是任务所需的原因,和他人的约定她从来没有踩点才到的情况,但具体会提前多久……一小时?半小时?但肯定不止五分钟。于是他试探地叫了声智子的名字,在房间里四处张望起来——下一秒,视野中应声出现的一抹黑色影子流畅地从高处一跃而下,接着猫一样稳定地平衡身形,随后伸手取下了半遮住脸的兜帽,自然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为招待对方特意给家里的椅子买了新靠垫的诸伏景光:“……”算了。
“刚才是在聊我的任务吗?”对方走近了一点,看起来没有避讳这个话题的意识,“那边的声音好像很激动。如果需要,你们可以再聊一会,我没关系。”
“……不,怎么说呢。不用管他,他有分寸,自己会调整好的。”诸伏景光压下想要叹息的欲望,他没法跟智子解释好友失控的原因,毕竟她还不清楚波本的真实身份。而就连大部分警察厅的人也都对降谷零和宫野艾莲娜之间的渊源一无所知,这次的任务偏偏又牵涉到了曾经的宫野医院……“还是说正事吧,这次任务详情会由我的……上司,进行说明,所以我们可不能迟到——当然,出于综合考虑他本人不会到场。一会我会接通他的视频,你可以称呼他伊藤先生。”
他听到智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任谁也无法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在时针走向下一个整数之后,诸伏景光在电脑上向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去了通话申请——另一方显然如诸伏景光印象中那般一如既往地注重效率和准时,几乎在同时接起了这通视频。
出现在屏幕里的是遮去了脸的男性上半身,没有穿制服,没有佩戴任何勋章,姿势板正而严苛,只露出一小截胡茬刮得很干净的下颚。屏幕外,诸伏景光和智子谁都没有说话,于是对方率先开口:“苏格兰?”
“是,画面一切正常,伊藤先生。”
没有警衔,只有敬语,姓氏听起来也不像真名,几乎是全方位地对于通话方的信息进行加码和保密,防备的是谁一目了然。不过此刻诸伏景光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色,智子也就更不会在乎,在和前者做下约定的那天她就已经做好自己的脸单方面暴露给日本警察厅的准备。
“智子小姐,”诸伏景光能感受到对方在确认过后就不再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尽管伊藤在称呼智子时加上了更为礼貌的后缀,但从语气上完全听不出应有的亲切和谦逊,仅有一种高效的冷漠:“接下来的一年内你的直属负责人都会是苏格兰,但任何关于任务的进展和突发情况他都有责任直接向我汇报——我已经全权接管和你有关的一切申请和事务。以及尽管你暂时不具备任何法律意义上的身份证明,但在阐明本次任务情况和目标之前,我仍然需要你现在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苏格兰,拆开你包里的密封文件。”
为那张保密协议签字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主要是因为智子根本没关注协议上的条款。毕竟她虽然经历着十年如一日的反复培训和锻炼,但如果以社会业界普遍标准来衡量的话,刺客们的受教育水平基本不会超过高中……她完全是本能地就忽略了那上面密麻麻麻的小字。
在诸伏景光将文件重新放入密封袋后,伊藤再次开口:“那么现在,我假设你们已经完全理解了我们与不知名组织目前的状况——两年前,我们陆续收到有关组织暗中胁迫和绑架生药学家以及药物科学家的线报,可以确认的是后者一直在酝酿一项涉及违禁医药方面的长期计划,而在上周,我们更是拿到了组织内某个底层科研人员的口供:三个名字,一个地址。这就是你们这次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