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祀关了灯躺在架子床上,今晚没出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室内晦暗不明。家具的影子投射在白墙上,层层叠叠,形成一幅幅奇形怪状的涂画。
大概是习惯了夜班的生物钟,沈祀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思考起张风开说的那名异食癖病人。
吃生肉的异食癖不算多么罕见,甚至南美洲的某些地区依旧有茹毛饮血的野蛮部族存在,他们享受牙齿撕开猎物喉管的感觉,那是一种另类的征服,一种权力欲望的体现。
但这种情况不该出现在和平的文明社会,陶庄……
沈祀望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床沿,忽然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到,传来一阵刺痛。
“嘶!”沈祀倒吸一口凉气,借着手机屏幕那点亮光看清左手食指指腹上扎进去了半根木刺。
架子床因为年代久远,木头表面都包浆了,圆润得不得了,怎么会有木刺?
沈祀将手机移向床沿,只见上面被人用刀片横七竖八地刻了许多划痕。对方的手法相当粗暴,勾起了不少木刺,其中一根好巧不巧地扎到了他。
沈祀以为是哪个熊孩子的杰作,正准备躺回去,蓦地心里一动,再次看向划痕。
这些痕迹并非毫无章法,仔细分辨的话能看出是一个个的文字,只不过刻的人不熟练,或者说力气有限,所以才显得歪七扭八。
沈祀辨认了一下,从左到右,第一个字是不。
要。
靠。
近。
柜。
子。
不要靠近柜子?
沈祀想了想,一把掀开薄被和床单,露出下方的床板,下一秒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倒不是吓的,而是密集恐惧症犯了。
老旧的木头床板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扭曲的字迹,全都是那句话,不要靠近柜子,不要靠近柜子,不要靠近柜子……
凌乱而癫狂。
房间里不止一个柜子,除了大衣柜外,还有角落里的梳妆台,以及床头柜。
沈祀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床头柜,和架子床一样也是老物件,实木打造,四四方方,约摸有膝盖高,一共三个抽屉,顶上那个被拉开了半截。
咯咯……
咯咯……
就在这时老宅里忽然响起女人清脆的笑声,时而纯真,时而妩媚,大半夜的诡异又瘆人。
——不是,正常人谁笑成这样啊?!
沈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首先想到的是给张风开打电话,告诉娃娃脸同事他们要找的精神病人很可能出现了!
然而……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祀:……
沈医生腹诽同事不靠谱,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自己出去看看,想起张风开说这个病人爱吃生肉,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于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门背后找到一根趁手的撬棍,带上防身。
青年循着笑声的来源走去,古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他尽量放缓脚步。
老宅整体呈好几个回字形互相嵌套的结构,连廊四通八达,如果不是沈祀天生方向感不错,很可能已经绕晕了。
咯咯,咯咯……呜呜!
少女的欢笑渐渐变了调,变得悲伤,哀怨,如泣如诉。
沈祀沿着木楼梯往上,老宅各处都没亮灯,凭着一点手机屏幕的微光,他上了二楼,哭声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头顶传来的……
“你是谁?”苍老嘶哑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沈祀一惊,手里的撬棍差点就挥出去了。
沈祀转过身,对方穿着黑色的对襟长衫,整个人隐没在暗夜中。他的年纪应该非常大了,白发稀疏,脸上布满褶子,见沈祀不说话,老人怒气上涌:“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沈祀猜到他应该就是陶黎口中的叔伯之一,怕把老爷子气出好歹,赶忙说:“我姓沈,是张医生的同事,陶黎先生带我们来的。”
“陶黎?”老人目光闪了闪,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数典忘祖的败家玩意儿,掉进钱眼里的小畜生,滚,都给我滚!”
老人挥舞着手里的拐杖,驱赶沈祀。
沈祀虽然遗憾没能见到病人,不过他大概已经知道对方在哪里了,等天亮后叫上张风开一起过来也不迟。
青年在老人的咒骂声中一溜烟跑回客房,推开门,冷不防对上一张鬼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肤色是不正常的碧青色,两颊肿胀,嘴巴很大,一直裂到耳朵根,嘴唇厚而外翻,露出里面黑黄尖利的獠牙。
刚才没挥出去的撬棍终于派上了用场,狠狠抽在那张鬼脸上。
沈祀虽然清瘦,力气却不小,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就没一个力气小的。
鬼脸发出不似人的呜咽惨叫,沈祀不敢大意,敲木鱼似的梆梆梆连敲四五下,鬼脸抱住自己的脑袋,连滚带爬地翻出窗户。
沈祀追上去,窗子外面是几米深的水泽,绿油油的水草如女人的长发在水下摇曳,薄雾将鬼脸的踪迹掩盖得一丝不漏,只余一圈圈涟漪缓缓荡开。
他拉上窗户,这才发现上面的插销掉了,根本关不严实,难怪那鬼脸能轻而易举打开。
沈祀开灯检查,想看看有没有丢东西,衣服洗漱用品都在,唯一失窃的是他书包里的两条士力架——这是他出发前买了路上吃的,一共四条,吃了两条,剩下两条是返程的口粮。
而现在口粮失窃了。
沈医生气得不轻:……天杀的小偷!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大衣柜悄然开了一道缝隙,一只黑多白少的眼睛透过这道狭小的裂缝,直勾勾望着窗边的青年。
好香……
第二天一早,张风开来敲沈祀的房门,结果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沈祀一直以为他们要抓的是精神病人,一晚上过去,沈医生不会已经……
张风开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正准备暴力破门,房门自己从内打开了,露出青年那张温和无害的脸。
张风开大大松了口气:“沈医生,你没事就好。”
沈祀摇摇头:“有事。”
张风开不由紧张:“怎么了?”
沈医生痛心疾首:“陶庄有小偷!”
张风开愣住:“小偷?什么小偷”
陶黎听到两人的动静走过来,笑着问:“小叔公,沈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张风开点点头:“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沈祀唔了一声。
“这几天庄上比较忙,我恐怕没时间招待二位。”陶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忙去吧忙去吧,陶庄我比你熟,不用招待。”张风开乐呵呵地说。
陶黎抬脚就要离开,被沈祀叫住:“陶先生!”
“沈先生还有事?”陶黎疑惑。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昨晚我房间进小偷了。”
陶黎一惊:“沈先生看到小偷的样子了吗?”
“看到了,长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我打了他几下,被他跳进水里跑了。”沈医生颇为遗憾。
陶黎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张风开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水娘娘,水娘娘,一定是水娘娘回来复仇了。”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站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