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群青主意的，自然不是阿希德的发型。

这家伙的右手上，正戴着只手套外形的星器，神文样式应该属于防御类，可以抵消一些咒语。

群青立刻叫来了锁海，“你认识他吗？”

对方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游客，两个多星期前，有人在旅店的小花园里发现他昏迷在地，可能是摔倒了，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醒。不过放心吧，我有让人把你写的咒文贴在他身上，他不会受阿尔法影响。”

“不是问这个，他的手套是你给的？似乎与那些农具改造出来的的不同。”

锁海仔细看了几秒，”这不是我写的咒文。“

听了这话，群青心中了然，的确有星器会在人族黑市中流通，大概这位警察就是以某种方式获得了它。虽然这一点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当他看到那双手套上的焦痕时，内心略微有点诧异。

那道痕迹不像是魔息造成的，而是光息……看来这个警察接触过咒语。

但是，他是想用手套对付什么？锁海？

等锁海重新去忙后，群青拆开绷带查看伤口，发现阿希德的伤口并不是因为摔倒，而是被重物狠狠击中了后脑。

虽然说并不致命，但是血块在大脑中淤积，因此造成了长时间的昏迷。

这个伤口不是咒语或者魔物造成的，治疗咒起不了作用，群青无计可施。但是至少，他知道目前卡厄泽里，肯定有人在用法术偷偷做着什么事情。

从刚才锁海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可能并不是他…

那还有谁？

…

“先生！大事不好了！”

云栎突然冲进诊所，冲到群青的身边嚷嚷起来，“克里斯汀擅自解下了封印魔息的手环，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群青回过神，“快去叫锁海。”

等三人急匆匆赶到时神殿时，克里斯汀已经在地下区域的入口。

她大睁眼着双眼，仿佛被催眠一般，走到先前群青设立的临时防御结界附近，然后蹲下身，发疯似的开始用双手刨起碎石。

黑色鲜血从她破损的指尖流出，散发着高浓度的魔息，反复侵蚀着那金色的咒文。

“克里斯汀！”锁海冲了上去，用力抱住对方，“你在做什么？别这么做！”

在他的呼唤下，克里斯汀这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

群青靠在抱紧双臂，走到闷闷不乐的云栎身边。

由于对方和克里斯汀关系不错，所以他还是决定安慰两句。

“你不用担心，就算她已经出现被催眠的症状，但所受的影响似乎比起其余的人更小。不然，锁海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她叫醒。”

这说来也奇怪，既然已经出现这种等级的发狂，那么伤害应该就是不可逆的。但是克里斯汀似乎受影响程度不深……难道是每个人的身体状态不同导致？

“所以她可以完全恢复，不会有后遗症？”

“嗯。”

“太好了。”云栎松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有那种想法？”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本来是去市场检查还有没有被污染的肉，结果忘记东西回餐厅，就看到了她留下的这张便条。她说打算把自己当实验体，查出那些魔兽到底打算让感染者做什么……也许是听到了先生你和锁海的对话了吧。”

群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看来大概情况就是，锁海需要证据和论断来指明下一步的行动，可惜因为他生性优柔寡断，不愿意做出牺牲，于是克里斯汀便帮他做了决定。

群青对克里斯汀的动机没什么兴趣，只是如此一来，锁海既然亲眼所见，应该就可以接受他的说法。

也就是说，他就不需要像原先预想的那样，亲手促成这些，而是已经有人主动替他这么去做了。

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锁海和克里斯汀讲完了话，走出房间。

他看着群青，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提前进行计划，前往神殿底部，结束这一切。”

-

等那两人走后，云栎这才瘫倒在座位上，脸色苍白，细微的冷汗渗出皮肤。

他没有告诉群青事情的全貌。

一个多小时前，克里斯汀无意中听到了那段对话，虽然她听到的很模糊，也没有听全，但是却猜出了十之八九。

于是，她找到云栎，说自己愿意当那个实验体，拜托他保证她一路不会去伤害别人，而且还要及时向锁海传达消息。

云栎反对了很久，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但免不了觉得疑惑，”为什么要找我？如果是先生，他肯定有办法做得更好，说不定还有办法让你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就算是自愿，我还是很害怕的，所以更要找个有安全感的人。相比起群青先生，我更相信你。”克里斯汀当时这么解释。

”也许是我矫情吧，那位先生，唉，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魔兽。但是从心情上来说，我并不想真的被当作小白鼠对待。“

“……”

强烈的疼痛穿梭于他的肌肉和头颅，让他有点精神恍惚。撩起袖子后，双臂的皮肤下也已经全部布满深色淤青，如同变了个肤色。

只是他一向善于忍耐，所以没有人看出端倪。

自从前天晚上，他使用过某种力量暂时推迟了动乱后，全身组织都同时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在刚才，为了克里斯汀，他再度使用了那个力量。

虽然到不了先前那个程度，但是也足够让那些疼痛加剧了。

……唉，可怜的我，云栎心想，好想让巡溟官来安慰我几句。

念了道修复咒和幻觉咒后，他站起身。

其实刚刚听到克里斯汀的主意时，他不同意她那么做，一来他不希望她涉险，二来，如果这么快就解决了群青和锁海的分歧，那还有什么乐子可看呢？

但是，她的话倒是让他改变了态度。

“我想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锁海，但也是为了小镇里其余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知道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记得小时候，母亲和我讲过一个故事，在古代东方有位药祖，他尝遍百草，找到合适的药物，终使子民远离病痛。虽然没有和母亲走上一样的道路，但身为采药人与医生的女儿，能那么做，也是我的荣幸。”

云栎没什么高尚的情操，自然对“拯救小镇”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只是他有时还挺欣赏纯粹的人，无论那些人是好是坏。

外加上巡溟官似乎暂停了那幼稚的单方面冷战，他的心情很好，于是在明知道身体状况会恶化，他还是选择了进行小动作，在魔息的侵蚀下保了克里斯汀。

当然了，他做得很隐蔽，所以没人会发现。

太完美了，我果然是个天才，他沾沾自喜地想道。

…

群青将检查过的术式还给锁海，然后打开石书，看了眼云栎发来的讯息。

“克里斯汀怎么样了？”锁海问。

群青将那三行字简化为了三个，“她很好。”

虽然之前才检查过，但是锁海还是松了口气。

“你和她走得很近，很关心她。”群青瞥了一眼。

“我和她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了。”

“……”

群青微扬了扬眉。

这是显而易见的谎言，神人两族寿命不同，锁海和克里斯汀表面看上去年龄相仿，都是在人族三十二岁左右，但是实际上可能差很多。

当然心理年龄可不一定了，毕竟精神上的成长需要经历，而不是时间。

所以要不就是锁海来小镇时，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成年人的样子，要不就是他使用了某种法术，让自己的外表变得更成熟一些。考虑到伪像星外表年龄大约是人类二十五，而锁海是被他收养的，所以应该是后者。

不过群青什么都没说，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对那两人关系感兴趣，只是作为锁海的引荐人，他必须要在给神殿的报告书上说清楚对象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和人族的。

但是锁海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在那里喋喋不休。

“以前兄长离开后，我一个人晕倒在森林里，克里斯汀的母亲救了我，又收养了我。杜恩女士教我怎么辨识药草，怎么缝合，怎么包扎，怎么照顾病人。”

“其实呢，我们其实都做得不错，只是克里斯汀实在太擅长烹饪了，每次有小孩哭着不愿意喝药草汤，她的布丁和水果派总是能很快重新让他们高兴起来。”

“所以，杜恩女士就鼓励女儿去真正擅长的事情，她说这是一种天赋，不应该被浪费，就和我所使用的法术一样……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小镇，美食和快乐也是可以治愈人的良药。所以就算现在，她还是经常给那些生病的孩子送吃的东西。”

“她是个好人。”群青想了想回答道。

其实他心里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和他说这些，明明自己没有问。

锁海叹了口气，虽然心情复杂，但还是冷静下来，继续着执行着方案的划定。

“等这件事情过去后，我认为你不应该再继续逃避云栎了。”他边干活边说，“他很喜欢你，你没感觉到吗？”

“……”

刚说好你和克里斯汀，怎么又开始说云栎了？群青觉得锁海不仅思维跳跃性很大，而且管得还有点宽。

“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

而锁海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提到这些，毕竟他和对方并不算熟，而且并不赞同云栎对感情的看法。

但他只是很想说——也许是对群青，又也许是对自己。

“你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他对你的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需要珍惜。尤其是当他知道你的缺点很难改变，却依然愿意为你填补它的时候。”

“……”

“而且，我觉得你其实也挺在意他的……至少比起对其余人来说是这样，真的不打算给你们两个人一个机会吗？世界上最宝贵的事情，无非是有人明知你的缺点，也愿意接纳。”

“你的年龄最多不超过我的三分之一，但是却好像很有经验。”

锁海听出了不满，却不以为意，“我和人族共居已久，遵从他们的时间，对生活的感知自然会与你不同。所以就算我对法术的理解修炼上虽然远不及你，有些事却还是更懂的。”

群青可不认同这种观点，但没表现出来，“听上去你是那个做出了选择的。”

“不。”锁海笑了笑，“我是那个被选择的幸运儿。”

“……”

“总之，好好想想我的话。”

群青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