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液越积越多,甚至凝成了巨大的球形液滴,在通道道中滚动,然后不断合并扩大。
很快,他们无处容身。
所幸的是,两侧岩壁似乎是例外,没有被腐蚀的迹象。群青和夜久将碎石收集起来围绕在外,形成保护外壳,以此为交通工具、渡过酸池——这种尝试很成功,酸液被挡住了,只是由于非常粘稠,所以他们前进得很慢。
夜久透过歪歪斜斜的石块,只见外侧黑暗茫茫,回荡着某种怪异的“咕噜”声。
“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啧……你不是上次来过吗?”
“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撇得倒是干净。“夜久瞥了对方一眼,“先说好,我或许是来守垩原找你玩耍,但没想过和你一起死。”
群青耸了耸肩,”你先解开那条锁链再说。“
“……你!”
他们相互瞪视一会儿,默契地结束僵持,把伤者放下来。天槲明显伤得不轻,好几处皮肤呈现灰白、似乎有些融化,所幸有植物保护,所以性命应该无碍。
“我以前见过这个样子的人,被蟒蛇吐出来的,好恶心哦。”夜久凉凉道。
“看来不是被酸液灼伤这么简单。”
群青念了句咒,尝试着唤醒天槲。
那些植物感应到动静,再次开始生长起来。
夜久觉得有些惊奇,“竟然是从让他的脊梁骨里长出来的?我听说自然力法术的集大成者,可以与草木、砂石甚至是河流同化,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黄金树」成员皆传承自数千年前的大德鲁伊「讴歌者」,有着最为纯净的自然力法术,确实有这么做的潜能。不过他年龄尚轻,就能做到如此,也算是颇有实力了。”
灰绿的苔藓覆盖满天槲的伤口,细小的根须扎进皮肉,然后慢慢地变形变色,最终竟然与人体融完全一体。
然后,那些伤口开始愈合。
“有意思。”
夜久想揪几片叶子玩玩,却被群青打掉了手。
他只能做罢。
-
不出一个小时,天槲就恢复大半,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眼见群青没开口回答的意思,夜久于是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状况。
天槲表情茫然,似乎只听懂了一部分,“你是说,以太宫倒塌后,我们很可能落入了山体内部的某处,不知道具体位置,而且还无法和团队的其他人联系?”
“嗯,还有我们正被酸液包围着,很快就要死了。”夜久补充。
“那……我的弟弟妹妹呢?”
“事发时他们应该都在前厅,和其余人一样靠近入口,应该逃脱了吧?”
“这样啊…太好了。”天槲松了口气。
“我和巡溟官正在吃东西,你要不要来点呢?”
恢复过程消耗了很多能量,天槲也觉得应该补充体力,然而看到对方手里递来的蠕动生物时,他差点跳了起来,“这是虫子?你在寻我开心吗?”
“哪有……”
夜久很是无辜,见他不吃,便将那虫子用火灼烧了,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身边的群青,也做了相同的事。
“你你你你你们,居然吃虫子?”
天槲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风评为“傲慢自负”、“目中无人”的巡溟官,竟然也在这么做。
“在这种情况下,补充体力是必要吧。”
“但、但是你接受的速度也太快了!这才一天多的时间,再、再怎么说,现在还没到那种要饿死人的地步吧!”
夜久又吞下一个,慢悠悠地开口。
“关键不在于饿不饿,而是我们已经在这酸池中漂浮了数小时,却迟迟未见尽头,可想而知此处面积惊人,不知何时才能出去。而且再加上这山地寸草不生,就连这些虫子,都很可能是与我们一起掉下来的,现在不吃,之后能不能有机会就难说了。”
“……”
这番说辞不无道理,然而天槲还是无法接受,摇头拒绝了。
……可恶。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感觉怪怪的。表情都很自然,就好像已经习惯了死了。
天槲有点郁闷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对了……老祖母呢?你们看到老祖母了么?她被安努维斯诅咒变成尸蝠了,我没杀她,是不是和我一起掉下来了?”
“我们发现你的时候,确实找到了几匹残骸,已经融得只剩下骨渣了。”
”是这样啊。“
虽然并不意外,但天槲还是顿感悲伤,“变成那种样子,它们一定很痛苦,是我无用。”
看到平日里嚣张的家伙这么难过,夜久也稍稍收拢了随意的态度,“它们源自数百千年前安努维斯眷养的马匹,至今受主人控制,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你不必自责。”
天槲没听进去,只是喃喃道,“老祖母总喜欢在以太宫里到处嗅来嗅去,所以我一直知道……她是在找什么人。现在变成这种模样,真是太可怜、太不值得了!它为什么要忠于那种人?”
群青冷淡地开口,“动物不明白世间的纷争,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主人残酷。”
“你是这什么事不关己的语气!它们也帮了你,你难道不难过吗?”天槲愤怒地大喊。
“……”
夜久立刻打圆场,“他刚才痛哭过一场了,抱着我的肩膀,扯都扯不下来。”
“你别替他狡辩!就算你想和他关系好,你看他搭理你么!”
“……”
眼见天槲情绪激动、而群青却抱着双臂无动于衷、好似在神游天外,夜久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冤种,语调于是也瞬间冷下来。
“闭嘴吧你,与其吵闹这种细枝末节,不如想想该怎么办。我们可是身处险境、彻底迷了路,稍有不慎,恐怕也会成为一团烂肉。”
“……”
天槲愣了愣,似乎为有些意外,却也随即终于意识到事态严峻。
“那怎么办?”
群青这时又重新回了神,”把树叶撤走,我要查看你的伤口。”
“哈?你说什么?我需要你这种人的关心?”
“没这回事,你误会了。要想弄清楚酸液来历,你的伤口是唯一的线索。毕竟我和梦丘,都没直接一头栽倒在酸液里过。”
“什…什么!你什么意思!”
虽然天槲并不擅长思考言外之意,但总觉得那不像是什么好话。然而群青语气认真平静,眼神毫无嘲讽之意,说的本身也是事实,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
“好了好了,给你看给你看!看仔细点!”
-
一番查看后,群青微扬起眉。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径自打开石船,设下防御咒,半个身体探入酸池之中。
“……”
其余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突然间,银光闪烁。
紧接其后地巨响起,原来是群青不加警告,突然向四周石壁发动了攻击。
冲击波搅动出波涛,石船被整个掀翻,撞击在岩壁上、又深深坠入池底,足足滚动了好十几周,才渐缓下来。
天槲努力稳住身形、破口大骂,“这家伙又发什么疯?他不怕通道倒塌么!”
夜久飞快地探身出去——他知道群青不会随便搞破坏,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冰冷的酸液扑面而来,他努力睁着双眼,借着周身的银光,勉强地看到无数石块在粘稠的液体里缓慢翻飞着,如同怪异的慢镜头。
……等等,有什么东西。
某种流动的红光、正在黑暗中闪烁着。
那是些离散的微弱光点,聚集成了细流,沿着石块流动、勾勒出类似脉络的图案——因为它们在是在墙壁内侧,所以若不是被击碎,否则是无法发现的。
夜久伸手想要触摸,却无法够到。
突然指尖微痛,漂流的碎石割破他的手指,血珠从伤口渗出。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流入酸液的瞬间,血珠竟然化成了相同的红色光点。
啊……原来是这样,他心想。
明暗切换,群青把他拉了回去。
胡乱地擦干净脸上后,夜久看向对方,“难道说,这是?”
群青微微颔首,“不错。”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能不能别打哑谜,说清楚一点?“
群青这才侧身看向天槲,”这些酸液,或许类似某种消化液。”
“……消化液?”
“它们会将目标的血肉融化、转化成能量。你的伤口痕迹,也表明了这点……你被吸收了。”
“换而言之,这片区域的建筑会捕猎入侵者,将之分解,然后给地宫供能。所以,那能量正在被输送向的地方,很可能就有着我们的目标。”
-
同一时间,在地面上。
撤出以太宫后,因为尸蝠数量太多,其余人隐藏进了树林。
他们的情况很是狼狈,五塔有两人力量用尽,体力不支昏倒;天栀为了保护天樨天楸,被尸蝠啃断了手;就连实力最强的红丝和牧火,也都部分损伤。
几个小时后,他们才在野外重新找到彼此,但一直等到晚上,天槲、群青和梦丘三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巡溟官和梦丘身上带着我的线,目前迹象来看,他们两人没逃出来,恐怕是在地道倒塌中,掉到了什么地方。“
手指还是麻木,红丝勉强地摆弄着傀儡线,感受另一端的信号。
”以太宫底部似乎隐藏着某种巨大的活动机关,就像旋转沙漏那样。启动之后,楼层倒塌,上下也会旋转倒置,顷刻间便将人埋入地底。若是那两人还活着,现在或许是在山体中的某处,至于天槲……恐怕也是这样吧。”
“哥哥一定还活着。”天栀立刻大声说道,“我们是同一颗母树上的枝桠,他如果出事,我一定会知道。”
“山体之中?这也太大了,你没办法找到位置吗?”牧火问道。
“不行,线拐弯的次数太多,已经感觉不到了。”
“这样……那没办法了,但愿他们还可以向上移动,或许还有恢复通讯的可能性。不过我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大家都受了伤,物资也都丢了大半,可以说是马上就要弹尽粮绝了。”
他们重新匍匐回树丛,在枝叶间望向四周。
“浸音曲,周围到底还有多少目标?”牧火问道。
”根据地面震动判断,五百具。“
”还有五百具?怎么可能!前天你就说有五百具,一场战斗下来,怎么现在数量完全没有少?“
被资历高深的前辈诘问,浸音曲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犹豫了几秒,”我的估算……应该不会错吧?至、至少以前没错过,但也许是这里土地结构不太一样…”
“呵,现在的年轻人一出错,就要怪是条件不对。”牧火没好气道,“就这样,也能带领一个团队吗?”
天栀看不下去了,“浸音曲前几天都没出过什么岔子,你这么直接说他出了错,不太公平吧!就算要摆出前辈的样子,那也得有理有据啊,难道不可能是有新的尸蝠出现了吗?”
“兄长不在,你竟然也变得伶牙俐齿了。”牧火嗤笑一声,“那我问问你,如果有几百只尸蝠从外侧转移而来,那怎么不触发警报?”
“这……”天栀被问住了。
红丝见状,也加入争吵。
“牧火先生莫非是忘记了,前段时间,无论我们怎么杀,它们的总数也会很快恢复,但是……却又不会过多,现在继续如此,有什么奇怪的?况且,你又何必为难晚辈?难道忘记了,你平日里蓄意奉承的辰骨巡溟官,当初不也是从默默无名的新人,突然间一鸣惊人,跃居众人之巅?”
“……”
牧火唇角微微抽搐,重新换回了平日里礼貌的模样,“既然如此,红丝小姐有何高见?”
“并非高见,线索罢了。”
早在肃清以太宫时,红丝曾遇到过一只特殊的尸蝠对她口齿不清地低语。
——你们体内……好多……好多的星星……
——让……我看看……给我……
“当时我并未留意,但就在刚才,竟然再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