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他们回到了群青在塞勒菲斯的家。
刚一进花园,房东太太希纳就嚷嚷起来,“雷纳托,你消失了大半年,终于回来了。我们都还当你在外面出事了!等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着绷带?”
“是发生了点意外。”
“眼睛怎么了?有点严重啊。”希纳惊讶不已,立刻嘱咐他要好好养伤,然后转头看向夜久,“这位是?”
“他是乌尔里克,我的朋友,会和我住段时间。”群青回答道。
希纳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露出暧昧的笑容。
群青全当没看见,拉着夜久就走。
别墅共有三层,算不上高级住宅,但宽敞明亮。房东一家五口,出于现实原因,把顶层出租补贴家用。虽然群青不喜欢与房东同住,容易引发纠纷,只是塞勒菲斯地方小,价格和质量上符合他要求的房源不多,而且这家房东人不错,平时彼此生活空间也互不重叠,所以才会选择这里。
一打开门,空气里飘散着薄灰。
“啧,看来需要清理了。”
他们拿起扫把和抹布,里里外外抹去灰尘,又收拾出空置的房间给夜久。随后他们就里买了床、桌子和椅子之类的家具,用车拉回家进行组装。
等一切忙完后,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他们饥肠辘辘,出门吃早饭。
群青常去的是附近的小咖啡馆,提供三明治、牛角包或者蛋糕之类的食物。一如既往,他要了黑咖啡和杏仁曲奇;而夜久随便一指,选了杯新出的秋季饮品南瓜拿铁,再加上香蕉巧克力华夫饼。
他们找位置坐下,夜久刚喝了口饮料,便差点喷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玩意儿!里面有肉桂!这不是南瓜味道的吗?”
“这个国家的南瓜味道里全有肉桂,无论是甜品还是饮料。”
“哈?你既然知道,那怎么不提醒我!”
“有什么用?提醒了你反而会更来劲,不是么?”
“……”
夜久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去买新的。群青喝着咖啡,望着对方的背影,唇角的笑却怎么压不下去——鼻腔里是咖啡和食物的气味,耳边是其余顾客的闲聊,充满了生活气息,此前的他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能和伪像星就这么普通地,坐在一间平凡的小店里。
哦对,已经不是伪像星,是夜久。
虽然他此前有时和云栎一起,但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傻笑。”
趁他发呆,夜久端着一杯红茶卡布奇诺回来了,奶泡层上撒了厚厚的可可粉与糖浆。
“没什么。”群青挪开目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含糊其辞,不过夜久知道对方在意的内容,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后,刀叉切割着华夫饼,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黑圣女和重燃之核的很多消息,但是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也会提供任何情报。我并不是隐民的叛徒,不会为了领主做事,也不会成为垂天院的卧底,因为我只是死了。”
这番话,群青早有预料,反正他也无意强迫对方做任何事。
“只是想知道,她不会出卖你么?”
“黑圣女这个人,我很了解,她目的是统领重燃之核、坐稳陨王之位。抖出我没死这件事、让追随者认识到“英雄”不是英雄,只会让人心动摇,对她而言没有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主动自曝,她恐怕也会说我是冒牌货,而且估计也没人会相信我吧?”
“那就好。”
夜久握住群青的手,指尖在对方的手心轻轻打转,“所以,我暂时哪里也不会去。”
“……”
群青没支声,只是反握住他。
吃完了食物,夜久又开始对付那杯味道奇怪的南瓜拿铁。他每喝一口,表情都会抽搐,似乎无法相信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味道,然后为了确认这是不是幻觉,于是再喝一口,结果又开始抽搐,无限循环。
群青等了一会儿,有点看不下去,于是拿过来帮他喝完剩下的。
然后他们去集市,买新的生活用品。
夜久虽然在云栎时攒了不少钱,但没带在身边,所以还是只能伸手要。
群青也不吝啬,无论对方要什么都买,所以没几轮下来,他原本有些空旷的客厅除了必需品外,还堆了些新的零食、衣服、甚至是风格完全不符合的大花盆。
直到夜久试图把等人高的大理石像也搬回去时,他才终于陷入沉思,然后驳回请求,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拉走。
-
再度回到家,已经是下午。
夕阳西下,到处金灿灿的。
门口留着瓶红酒,以及一张卡片,祝贺“乌尔里克”搬入新家。
“你房东人还怪好的咧。”
夜久拿着红酒走到客厅,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斜靠在窗台上,环顾外面的景色:最近的是房东的花园,此时果树上挂着青果,黄水仙和番红花也开得正艳,再远些则是邻居那棵火红的枫树,以及满地的矢车菊。这些绿黄紫红蓝的色彩,与远些的白墙红瓦相互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他伸出手,摸了摸窗边一颗小小的果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天性混沌如他,原本是无法享受这份恬静的,但此刻却莫名感到舒适。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群青。
在夕阳的余晖中,对方亦正注视着他,白发在风中轻扬着,那只完好的银眸反射出淡淡的光,就连额头、鼻梁、下颌和嘴唇也被日光镀上金边,看上去既冷峻又温柔。
“……”
夜久有点口干舌燥,掩饰般又喝了一口酒。
然后,他的目光开始下移,从对方的脖颈到锁骨,然后到肩膀、最后停留在那双手上——它修长漂亮、骨节分明,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而且夜久知道,那指尖上有薄薄的茧子,触摸在皮肤上会带来微痒的触觉。
他开口道。
“还记得吗?我还是云栎时,第一次来你家坐坐,也是这样的下午。当时你在研究旅游路线,而我在这里喂了一下午的鸟。”
“嗯,记得,你喂了好几个小时,不仅用掉了我的所有存粮,而且几乎全城的麻雀都招来了,之后还在我的窗外足足聒噪了三天,而且还空袭得满玻璃都是。”
夜久走进对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当时呢,我并不是真的对喂鸟感兴趣,而是在偷偷看你,并且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只可惜,当时的条件不允许,所以就没做。”
“哦?”
群青托着红酒杯,歪过头,露出很浅的笑。
“是什么事?告诉我。”
夜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腿跨坐在群青膝盖上,一把扯开风衣领子,俯身狠狠啃咬下去。
“明知顾问。”
-
细碎的呢喃、与物体的撞击声交织着。
客厅到卧室一片凌乱,衣物被扔得到处都是,如同有暴雨先是在沙发停留,然后经过餐桌,最后到达床铺。
空气里弥漫着热度。
夜久仰着脖子,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迷迷糊糊地望着群青的脸。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在看他,只能感觉到,对方几乎是滚烫的,似乎要把他烧穿。
一波一波的颤栗涌进他的神经与四肢百骸,他好像是涨潮时留在浅岸上的小小木船,一次又一次被汹涌的海水推上沙滩,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却又随即被拖拽走、回到无尽深流之中。
群青大概真是诸神派来杀他的吧,他想。
毕竟对他这种狂徒而言,比刀刃更为致命的,是心瘾——而那份俊美、那份力量、那份沉静、甚至是强硬、冷漠与粗暴、都无一不能让他内心涌起执念与贪欲。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群青,没有人能杀他。
因为如果在死前,他最后看到的不是这个人,那恐怕,他会不甘到化作死灵,游荡回世间的吧。
这种执迷,如此理所当然。
夜久已经弄不清楚,它到底是从何产生。
但一定要说的话,或许……是源自群青曾送他的那株天河蔷薇。
作为“伪像星”时,夜久很多次回应了他人的祈求,也都乐在其中。然而那些人对他而言,大多是面部不清的芸芸众生,就算他确实在咒语中隐藏下了一句戏言,却从未有过期待,当然也不会任何失落。
但却有一人,注意到了那份隐秘,并主动地回应了他。
“在想什么?笑得傻兮兮的。”
群青停下动作,俯下身看他,用手轻拨开了他汗湿的刘海,语调有些含糊不清,像是氤氲着一口热气。
“没事。”
夜久伸手勾住群青的脖子,让对方与自己贴得更近,然后交换了一个吻。
然后他闭上双眼,再度被拖拽入交缠之中。
-
两人体力都很好,又分别许久,因此将精力全部宣泄在对方身上。
甚至,他们还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莫名的胜负之心,谁也不愿意先行叫停,每次只是稍作休息和饮水,斗几句“你比我先”,或者“你看上去有点累”之类的嘴,便再度开始下一场较量。
直到晚上,夜久已经累得动不了、嗓子也喊哑了,却依然不肯罢休。群青见此很是无语,只能认输,用仅剩的力气拖着夜久去洗干净,然后替对方擦开、换上睡衣、带去新整理好的房间。
做完这些后,群青出了一身汗,于是又去简单地冲澡。却没想到,等他重新出浴室时,夜久居然已经摸回了他的房间,正躺在他的床上、毫不客气地抱着他的被子。
“喂,回你自己的房间。”
群青尝试推了推对方,却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他心想自己去对方房间睡也行,却不想刚刚起身,就被伸来的手臂死死抱住了腰。
“别装睡了,快放开我。”
夜久打起了响亮的鼾声,显然是在拒绝。
“……”
群青不习惯与人同睡,本想再试图拉扯几下,却又觉得这个时候走……似乎显得有点无情,纠结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一同躺下。
“这样的话,没必要买第二个床啊。”他喃喃地说道。
“没事,我们加点油,把这个破床弄塌,你就心理平衡了咯。”
“……你自己加油,我可不想赔地板。”
群青伸手揽着对方,摸了摸还有些微潮的黑发,又想到什么,“明天后天,我们去西尔加斯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丰穰节的嘉年华。”
“真的?但你不工作吗?”
“还能休假段时间。”
夜久心满意足往他怀里蹭了蹭,“嗯…那就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