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还在车里，周汝越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带着口罩在远志医院楼内溜达了一圈。

神经外科科室在三楼，周汝越转过拐角，停在茶水间门口。

手机上放着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视频，右耳的耳机声音降到零度，茶水间里的讨论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你们看到沈医生手上的戒指了吗？”

“右手无名指，她应该是结婚了吧？”

“跟谁？最近好像没有哪家少爷结婚的消息啊。”

远志是芜城的有钱人们的首选，不少豪门秘辛都在这里流传着。

“好像是没有……不会是找了个凤凰男吧？”男声略带鄙夷。

“应该不至于吧？沈医生的家境可摆在那里，怎么会找普通人？”

按厉廷琛现在的资产，还真配得上凤凰男这个称号。

远志这种私立医院不能走医保，单位估计也不给报销，周汝越最近也没收到收款方为远志医院的付款短信……

所以厉二少不会真的在吃软饭吧？

“怎么不会？当初厉家二少爷连订婚宴都没去，沈清如连带着整个沈家都丢大人了，谁还敢娶？拣厉家人不要的东西，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沈清如和厉廷琛那场失败的订婚宴传播范围不广，但也算不上是密不透风，否则也不会让卢荏给打听到了。

“可我看沈医生那戒指可不便宜啊，一般男人买不起吧？”

“自己给自己充门面呗，连定制款都不是，肯定是急匆匆就订婚了。”还是刚才那道男声。

周汝越偏了偏头，看向半开的茶水室门。

他进厉氏工作的时间不算特别短，也略认得几个奢侈品，但也就是略知皮毛。

里面这个医生竟然这么厉害，连是不是定制款都知道。

是家境优渥……还是过于关注沈小姐？

他思索了片刻，收起手机，猛地推开了茶水室的门。

里面只有一个男医生，看起来比沈清如的年纪略大个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同辈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门了。”他低着头，连声道歉，关上门之前，看全了那医生胸前的胸牌。

也是神经外科。

程立新。

沈小姐的同门。

周汝越带上门，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

茶水室里的医生护士们被陌生人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也停止讨论八卦，陆陆续续返回工作岗位。

大概清楚了沈清如在医院面临的情况，周汝越抱着鲜花走到前台。

“您好。”

前台的护士小姐抬头，先看到一束“硕大无朋”的鲜花。

花束被搁到桌上，后面那张带着笑意的清秀面庞露出来：“请问沈清如沈医生在上班吗？”

“在的在的，”护士连忙道，“请问您是？”

“哦，”周汝越就等着她这个问题，“我是厉廷琛厉先生的秘书，就是……厉氏集团的厉廷琛先生。”

“厉氏集团”四个字清晰得十分刻意。

远志医院的招聘条件高得离谱，医护人员基本都有名校背景，护士立刻就接收到了周汝越话里的意思：“沈医生的未婚夫？”

周汝越淡笑着摇头：“不是未婚夫。”

护士立刻懊恼地住了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是沈医生的丈夫。”

风言风语传了一两年，也没有人敢向沈清如求证，大家都是私底下胡乱猜疑。

现在八卦忽然就递到了眼前，传说中被迫结合的怨侣高调示爱，接待台后的护士跟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以帮忙找一下沈医生吗？”周汝越再次问道。

“好的好的。”护士忙不迭拨通了沈清如办公室的电话。

“麻烦不要说花的事，厉先生吩咐要给沈医生一个惊喜。”

林秘书恰巧从外面回来，刚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周汝越抱着束花十分招摇地走进去。

来找院长的吗？

“周……”林秘书正准备迎上去，却看见周汝越并没有往电梯的方向走，而是走向前台。

他驻足，不远不近地观察了一会儿。

周汝越微微弯着腰，笑着跟接待台的护士说着什么。

打扮得很休闲，也不像是来看厉二少的。

难不成……是跟医院里的职工谈恋爱了？

周汝越一直在忙厉二少的事，想来跟夫妇二人也相熟了，沈医生给他介绍对象也是有可能的。

林秘书边想着，边坐上了电梯。

刑玉期端着一杯咖啡路过秘书室，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林秘书，他停下脚步，问：“你会一周去两次电影院吗？”

林秘书：“不会。”

甚至一次都不想。

他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周六日会去上一些高管课程。

院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到总部就任，他得随时做好准备，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换成话剧呢？”刑玉期又问。

林秘书再次摇摇头，刑玉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把咖啡杯放到就近的桌子上，似乎准备在这里进行一场严肃的洽谈。

“还有什么约人的理由？”

林秘书思考片刻：“工作？”

刑玉期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道：“算了。”

林秘书意识到他的回答不那么令刑玉期满意，失去上司的信任是很严重的事，但这确实不是他的专长。

鬼使神差地，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刑玉期：“院长，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了远志的周秘书。”

院长果然如他料想，转过头来：“他来了？”

“对，还抱了一束花。”林秘书补充。

“给厉廷琛？”

刑玉期决定一会儿就去厉廷琛的病房把花偷出来。

“不是，”林秘书摇头，“不像是来看厉先生的。”

他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可能是沈医生给周秘书介绍了医院的职工？”

“介绍？”刑玉期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男的女的？”

“应该是女孩子吧？”林秘书都不知道刑玉期为何有此一问，肯定是女孩子呀。

“一般女孩子比较喜欢鲜花吧？”

场面静了半晌，刑玉期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原来如此。”

从那天下了周汝越的车，他们两个还没怎么说过话。

早上出门和晚上回家的时候，偶尔碰面，周汝越也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打个招呼就贴着墙边溜走了。

刑玉期能猜到他这样做的原因——周汝越想起了那天晚上两个人接过吻的事，所以在躲着他。

喝酒断片，但周汝越的语音还留在两个人的聊天页面上。

铁证如山，刑玉期最初还以为会是对他有利的证据。

没想到……

刑玉期眨了眨眼，错开林秘书探究的视线，望向远处。

所以是准备找一个女朋友，来躲开他的纠缠吗？

所以他们又成了点头之交。

所以周汝越又打算把他忘记了。

“院长？”

林秘书出声，把刑玉期叫回神。

“你再去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不过短短一句话而已，喉咙好像被锋利的字形割伤，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刑玉期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棕色咖啡液。

远志顶楼，前院长因受贿被集团反腐部门带走，奢侈到连走廊都铺着地毯，刑玉期就职后没有改过装修。

真碍眼。

刑玉期左手一翻，咖啡液倾倒在地毯上。

“换掉吧。”他道。

“好的，院长。”

“我自己去看。”刑玉期又道。

“是。”林秘书跟在刑玉期身后，在接近电梯的时候加快步伐，先一步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沈清如走到前台，看表情还有些不解。

厉廷琛现在就躺在远志养伤，周秘书来了竟然不找他而来找自己？

前台摆着一束极为夸张的花，沈清如在花束旁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她还有些不敢认：“周秘书？”

虽然林颦是跟她说过一些周汝越的事，但是……刑玉期这种人原来喜欢这么夸张的调调吗？

“沈小姐，这是厉先生送给您的花。”周汝越把花往前推了推。

沈清如：“？”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汝越又抬起另一只手：“厉先生还特意嘱咐我带些喜糖，好让您跟同事们分享一下新婚的喜悦。”

“哇！”护士终于叫了出来，“沈医生，你先生对你可真好！”

“好漂亮的花！快！我帮沈医生拍照片！”

“嗷嗷嗷，虐狗啊。”

“沈医生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附近相熟的医护人员凑过来，把沈清如围在中间说个不停。

沈清如疑惑地看着周汝越，后者装作看不见，把喜糖盒子塞到沈清如手里。

“快看看卡片写的什么？”

周围人跟着起哄，沈清如只好打开卡片。

厉廷琛一早就叫跑腿小哥送到花店的卡片，龙飞凤舞写着四个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大字：爱你，老婆！

沈清如瞬间羞红了脸，无措地看着送来鲜花的周汝越。

周汝越推至众人身后：看我干什么？我只是促成小说男女主虐狗场面的工具人而已。

周汝越功成身不退，等在一旁。

沈清如终于应付完了来讨喜糖沾喜气的人，喜糖被人一扫而空。

“好像还没给过周秘书，”沈清如懊恼着看着空了的喜糖盒子，“抱歉，回头给你补上。”

因为众人的打趣，她的脸还红着，却止不住笑意。

“没关系，”周汝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自己提前扣下的巧克力，“沾过您新婚的喜气啦。”

沈清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拢了拢头发，问：“你要去看廷琛吗？我带你去。”

“不……”

周汝越的拒绝还没说出口，沈清如已经走出好远了。

他追上去，刚想请教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沈清如突然问：“听林颦说，你最近在帮她筹办画展？”

“是。”

“真是多谢你，”沈清如十分真诚，“她的画风在国内好像比较小众，我还怕她回国后受打击伤心呢。”

沈清如明显是好朋友的口吻，话语间还试图维护林颦。

其实要周汝越说，林颦的画风小众应该不分国内国外。

紧接着，周汝越意识到一个问题——沈清如和林颦是好朋友。

那他和沈清如交谈的内容，对林颦来说岂不是透明的？

林颦知道了，厉夫人就也知道了，这俩人都知道了，离全世界都知道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