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内。
木家众人皆站在中堂前,被大理寺的人围着。
没有人会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左相府,如今会被大理寺查封,沦为整个大兴的笑柄。
栀子花缀了满树,一眼看去白花花一片,与绿叶相融,格外茂盛,淡淡的花香交融在空气内,随着清风在院内若隐若现。
木幽眠看着那满树栀子,闭了闭眼,一滴泪不经意滑落面颊,袖下手紧紧攥成拳头。
那棵栀子花树,是由父亲当上左相那日,亲手所种的。
即墨瑾舟一身蓝色官袍从庭院走出来,后面跟着曹烨,一人神色如常,与平时一样冷,另一位满脸严肃。
木寸眠被大理寺的人押着踏入府中,他的嘴里咒骂不停,押着他的人将他朝木幽眠这边一推。
木幽眠连忙扶住自己的弟弟,木寸眠看见木幽眠就像看见了救星,他拉住木幽眠的衣摆:“二姐,你快…你快告诉他们,爹爹是不会谋反的!”
木幽眠默默的将衣摆从他手中抽出,仍旧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一边的大哥木华眠语气平静:“寸眠,别说了。”
木寸眠似是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可他还是不信邪,拉住了左相夫人—陈氏。
陈氏手里抱着年幼的四弟,她朝木寸眠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终究是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木寸眠彻底死心,瘫软在地,嘴里喃喃:“不可能…爹爹他…爹爹他绝不会反。”
曹烨拍了拍手,示意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他竖起手中一张令牌,语气平淡却足已判定木家所有人的命运:
“暗冥雇主令牌在此,木家雇用江湖刺客,意欲谋反,押入大理寺,等候审问。”
“来得及,还来得及。”
林清浅一身月白色衣袍沾了些许灰尘,汗水自额头滑落,却不足以抵挡她脚下跑的速度。
她从观雪茶楼一路跑过来。
木府就在前面,林清浅跑了过去,她站住脚,扶着柱子喘息,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林医师,此刻脸上唯剩木然。
她恰好看见昔日好友,风吹起帷帽的轻纱,露出她的容颜。
木幽眠被押着出了木府,似是直觉,对方抬眼睛看向这边,正好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清浅,木幽眠愣了愣,自嘲一笑。
曹烨刚给左相府贴上封条,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清浅:“林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林清浅回过神来,垂下睫,言语与平时无二:“路过。”
曹烨:“哦。”
关上左相府的门,曹烨拿起封条刚打算往上贴。
“等等!”
林清浅忽然叫住他。
曹烨动作一顿,不解,看向她:“林姑娘还没走?是有什么事吗?”
林清浅:“这个时候,栀子花应当开了,我想进左相府摘一束走,可好?”
曹烨一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只是摘一束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重新打开左相府的大门,林清浅走了进去,庭院内栀子花开的盛,林清浅看了一遍,终究摘下一束小的。
出了左相府,大门重新关上,林清浅侧了侧身,从门缝看了那府邸庭院最后一眼。
刚盛开的栀子花,就这样被封锁于一方府邸。
夏日天气变化万测,雨来的毫无征兆。
林清浅手中捧着那栀子花,在雨中穿行,帷帽被风吹落,她没有回头捡起,依旧朝着前面走。
雨落下,浸湿衣裙。
她就这样走着,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
那个方向是皇宫,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她不知道她为何要去皇宫,但她觉得她应该去。
雨将她从头到尾都淋的湿透了,碎发紧紧贴在面颊上,长睫轻颤,落下一滴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许是雨……
她从未如此狼狈。
头顶忽然出现一把红伞,替她挡住了雨。
虽然对于现在早已被淋湿的她而言,无大用处。
拿伞的人语气含笑,熟悉且陌生:“林姑娘?倒是几日未见了,怎得这般模样?可是有不顺心之事?”
林清浅转身,一袭殷红衣袍入眼,对方眉眼笑意,撞入眼,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旁边有一辆停驶的马车,不远处就是公主府,瞬间了然。
林清浅动了动唇,嗓音难得透着沙哑:“多谢…公主殿下。”
柳辞意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擦擦吧。”
林清浅垂下睫,默不作声的接过了手帕,栀子花落在地上,漂浮在地上的水洼上,白的显眼。
那是一条红色手帕,上面绣了一只金色凤凰。
柳辞意自是看见了那落在地上的白桔梗,她俯身捡起,语中含着笑意:“这花不错,不知本宫可有幸请林姑娘喝杯茶?”
林清浅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是臣女荣幸。”
柳辞意朝着马车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
右相府。
温清泽站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平伸出去,接住了些许雨。
本欲去找林清浅,却被告知不在。
看着手中的雨滴,右眼皮跳了跳。
似乎要有些不好的事发生?
温清泽从小木匣里找到了那日画下的棋局,看着宣纸上仿画出的棋局,沉思片刻,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人的眉眼。
对啊,我可以去找他!他不会不懂!
温清泽立刻将宣纸叠好,放入袖中,然后打开门。
“少爷?”敬汀站在门口,一脸不解。
温清泽神色如常:“可有伞?”
敬汀顿感不妙:“少爷,您要出去?”
温清泽点了点头。
敬汀:“可是少爷…”
温清泽打断他:“我去找林姑娘。”
“那也不行,少爷你要是受了寒怎么办!”敬汀反驳道。
温清泽回房拿了一件玄色斗篷披上,再走出门,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伞给我。”
敬汀不情不愿,拿了一把伞递了过来。
是一把水墨白伞。
“不必跟着我去。”
温清泽撑着伞,走进雨中,路过书房,他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温志瑜在里面。
想到此,他眸下一冷。
走到右相府门口时,却被人拦住去路。
“少爷,正下着雨,您要去哪儿?”
温清泽语气不似平时温润,冷冽平静:“与你们无关,让开!”
守门的人依旧不让。
“少爷,您身子不好,快些回房吧。”
温清泽扯谎道:“我去将军府找林姑娘,你们也要管吗?”
守门的人不依不饶:“我们可以替您去将军府将林姑娘请过来。”
温清泽:“不必,我亲自去。”
说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守门的人,守门的人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敢对他动武,只好看着他撑着伞走出门。
“去禀告老爷。”
“是。”
温清泽的脑海中还有些原主的记忆,记忆中,大理寺和将军府是一个方向,都是东。
他分辨了一下,朝东边走去。
“二夫人的这场局,果真妙哉!”温志瑜称赞道。
王珞樰取下插在纸上小刀,扯下墙上那被墨糊的只看得清“争”字宣纸,柔和笑道:“多谢老爷谬赞。”
温志瑜笑了两声,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木家已经垮了,大兴五大家,下一个…”她顿了顿,笑的依旧温柔,眸中却染上了些狠戾。
“当是李家了。”
温志瑜手中摩挲着空了的茶盏:“蒙兰的信今早本相已经寄出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了。”
王珞樰拿下他手中茶盏,沏满,又放在了温志瑜面前:“若是那位同意,大兴三日…”
温志瑜眸下一沉:“必有一战。”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温志瑜眼中闪过警惕杀意:“谁?”
王珞樰声音倒是温柔平静:“何人?”
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二夫人,少爷撑着把伞出去了,说是去将军府找林姑娘。”
王珞樰:“知道了。”
温志瑜蹙起眉,十分不解:“温清泽?他为何此时去找林清浅?”
王珞樰起身,走到一边放着棋局的桌子,她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放在一处:“他去找谁都无所谓,只要活着,那对我们下的局,就没有多大影响。”
温志瑜:“也是。”
王珞樰认真的看着棋局,她忽然摁住棋局上一颗黑子,朝前移动几步。
王珞樰半眯起眼,笑的无害:“老爷,你放心吧,柳昭玥不可能向圣上启奏。”
温志瑜:“怎讲?”
王珞樰眼中晦暗,不似平常柔和:“温清泽她不管,但温清楚和温清亭的命,妾想,她还是要管的。”
温志瑜:“看来二夫人知道怎么做了?”
王珞樰:“三日内,温清楚和温清亭入京,妾已经向大夫人传了书信,想必大夫人知道该怎么做。”
温志瑜:“你想让柳昭玥也成为一颗棋子。”
王珞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她本可以做一个局外人,不过既然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那她只有两种选择。”
温志瑜:“讲。”
王珞樰:“除了局外人……”
她眼中掠过凶狠。
“死人才最容易保守秘密。”
雨越下越大,氤氲出云雾,在身边环绕,不久,温清泽已至大理寺门前。
大理寺两边的守卫拦住他:“何人。”
温清泽端着一副明月清风样:“右相府温清泽,敢问即墨将军可在此处。”
守卫闻言,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一人朝温清泽行了一礼,道:“公子稍等。”
话罢,他转身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屋檐可以挡雨,温清泽收起伞,长时间的走路让他的腿脚有些隐痛,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坐在大理寺最高的台阶上。
夏雨清凉,雨顺着屋檐落下,在地上溅起水花,云雾缭绕,陵竹位南,江南烟雨,当是如此。
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温清泽转头,与前来的将军目光相撞,墨蓝与黑,月与霜,就这一刹那,好似永恒。
目光相撞,两人俱是一惊。
这样的四目相对,似是有些熟悉。
温清泽还想细想,头又开始胀痛起来,他皱起眉,一手捂着头,闭眼缓了缓,站起身。
将军声线清冷平静:“温公子,外面凉,里面说吧。”
“好。”
温清泽一手捂着头,摇了摇,那股胀痛眩晕感才好些。
即墨瑾舟见他状况不对,过来虚扶着他。
“多谢将军。”温清泽靠着他虚扶着,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门渐渐关上,大理寺不远处的屋房后,看见两人走近大理寺,尘峰眼中晦暗,转身离开。
马车内。
柳辞意沏了杯热茶,推到了林清浅的面前。
林清浅擦干了脸与发,看了看面前的手帕,淡淡道:“殿下,手帕可以让臣女带回去洗干净再还回来吗?”
柳辞意毫不在意:“一个手帕而已,脏了就扔了吧。”
说着,她拿过林清浅手中的手帕,掀开帘子扔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娴熟。
林清浅端起茶,热茶入腹,顿时温暖多了。
柳辞意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将茶杯拿在手中晃了晃,道:“林姑娘朝着那个方向走,是想入宫?”
林清浅没有反驳,点了点头:“是。”
柳辞意“噗嗤”一笑:“入宫是要得圣上召见,你得圣上召见了?”
林清浅很实诚的摇了摇头:“没有。”
柳辞意彻底没绷住,仰天大笑两声,乐的浑身颤抖,手中的茶都抖得溢出些许。
林清浅默默的看着她,端起茶喝了一口。
少时,柳辞意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