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爷有请。”
声音隔着一道门传来,是即墨太尉身边的人。
即墨瑾舟只是敷衍冷淡的“嗯”了一声。
他起身打开门,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即墨太尉坐在桌案后,手着拿着一张宣纸,见即墨瑾舟进来了他拿起一旁的竹简就砸了过去。
即墨瑾舟没躲,就站在哪里,任凭竹简砸在身上,眼睛眨也未眨。
竹简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逆子!把门关上了!你们都滚出去!”即墨宁鸣怒不可遏。
几位家奴纷纷退出书房,关上了门。
不过刹那,书房里仅剩淡定的即墨瑾舟和怒不可遏的即墨宁鸣。
即墨宁鸣将宣纸拍在桌上,怒斥:“你喜男风之事是你自己传播的!”
即墨瑾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淡淡道:“父亲可有其他事?”
“你!”即墨宁鸣气的两眼瞪的很大,“我即墨家乃是开国大家,逆子!你此次所为,是想让我即墨家断后啊!”
即墨瑾舟淡淡:“父亲,儿天生断袖,不可转也。”
“逆子!”即墨宁鸣拍桌而起,“待会我就给你去挑姑娘,你早日娶人早日生子!你爱转不转!你不转也得给老子转!”
即墨瑾舟:“父亲,儿说过了,天生断袖,所以不可能娶任何姑娘,您老就别费心了。”
他抬眼对上即墨宁鸣的眼,他的眼中毫无杂念,却又深不见底,不怒自威,让人心生畏惧。
即墨宁鸣站起身来,指着他,手颤抖着,气的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逼出一句:“你!你这是要让我即墨家亡啊!”
即墨瑾舟语气平静,面上毫无变化:“父亲若没有其他事,那逆子告退。”
即墨宁鸣指着他:“即墨子安!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即墨瑾舟没有应话,打开门走了出去,后面还是即墨宁鸣的咒骂。
“逆子!”
“啪!”
即墨宁鸣没处发泄,只好原地跺了跺脚,然后看向桌案,他又抄起一个竹简,门早已关起,竹简重重砸在了紧闭的木门上,发出闷响。
“切!”
“董阙者,幼时文采斐然,出生官武世家,年少出军,少年将军也,二十有五,得太尉之位,列武官之首,清安十载,自缢于南山台,一代枭雄就此陨落。”温清泽看着手中所翻到的史书。
仅仅一页,却记载了一人的一生。
下一页,是席诉,不足半页,廖廖几字。
“席诉,谋逆者,清安九载于南山台被恒安帝斩杀。”
温清泽心中不经感慨一句。
征战沙场数年,却因谋逆,一生功过不被提及,只剩下三字。
谋逆者。
温清泽叹息,将史书放在桌案,看着窗外发呆。
“少爷。”敬汀推门而入,看见了扶着桌案,朝着窗外发呆的温清泽。
“何事?”温清泽听到了敬汀的声音,转头问道。
敬汀:“今日观雪茶楼进了新的西叶茶,少爷,您去吗?”
温清泽答的很快:“不去。”
“哦。”说罢,敬汀准备退出房。
“等等。”温清泽又叫住他。
敬汀动作一顿:“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温清泽起身,他徐徐走到门边,打开门。
夏日的光亮的刺眼,照在身上却是十分温和,他抬脚踏出门,心中却开始生出寒意。
直觉不妙。
他轻咳两声,然后从袖中拿出药丸,服下一粒。
此时,庭院中一位月白衣袍女子走进来,后面跟着她的侍女雁霞。
庭院门正对着房门,两人对视,皆是一惊。
林清浅默默走进,淡淡道:“正好,我来找你。”
雁霞手中提着药箱,跟着她身后。
温清泽讪讪:“林姑娘,里面请?”
林清浅:“嗯。”
温清泽被敬汀扶着,坐在塌沿边,伸出手。
林清浅伸出手,给他诊脉。
许久,林清浅收手。
林清浅淡淡道:“按照时日,你的腿应该大已无碍,不过还需注意,若每日按时服药,你的旧疾也可以暂压。”
温清泽收回手,“嗯”了一声。
沉寂片刻。
“我找到了能彻底治疗你旧疾的方子。”林清浅忽然出声。
温清泽眼睛一亮,闪过惊喜。
他已经被这个定时炸弹折磨死了!
林清浅:“不过表兄,你至少还需等我几日,有些草药生在深山老林,不过表兄安心,我定很快寻到。”
心凉了半截。
所以我最少还得忍受半月?
温清泽心里有些崩溃,面上却仍旧装作一副淡定模样:“嗯。”
王珞樰:“老爷,妾已查过,近日观雪茶楼的西域茶叶都要经过李家之手。”
温志瑜:“李家家大业大,其家主又是将军,比起木家,却是难以搞垮,不过若是从西域茶叶那边搞起,应该是简单得多。”
王珞樰理解了他的意思,反驳道:“老爷,不妥,李家善经商,若在西域茶叶动手脚,不一定能成功,相反,圣上还会以为是西域茶叶的问题。”
温志瑜蹙眉:“哦?那二姨娘觉得该如何?”
王珞樰眼下一沉,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海上出事固然常见,我要的便是这李家人出海后,有去无回。”
温志瑜:“细说。”
王珞樰:“老爷,妾已经买通了西靖水匪,他们保证,定能让此次李家出海的人有去无回。”
说罢,她眼中划过狠恶。
温志瑜笑了起来:“西靖水匪是蒙兰人,圣上管不到那边,二姨娘当真是聪慧。”
王珞樰:“老爷谬赞了。”
安静许久。
温志瑜淡淡开口:“蒙兰已经同意了合盟。”
王珞樰:“他们提的什么要求?”
温志瑜面上冷淡:“他们要李长青那颗项上人头来下酒,还有李家那位小姐和亲。”
王珞樰笑着:“海/难/抢/劫,再加上李长青这家主一死,李家差不多就完了。”
她端起茶盏。
温志瑜也同样端起茶盏。
两人以茶代酒,茶盏相碰,发出脆响,两人皆是各自饮了一口,面上带着笑。
奚仓,码头。
风卷残云,一眼望去,海天一色,大大小小的船只数不尽,货物被搬上船,被搬下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噪杂不已,很是热闹。
“二哥,你这几日都出海送了好几次货了,这次什么时候回来啊?”李妙鸾蹦蹦跳跳的问着身边的黄衫男子。
黄衫男子生得英气,笑时却又是温柔似水,眸中似乎盛满星河。
李归卓无奈的笑着摸了摸李妙鸾的头:“阿鸾放心,二哥送完这次货回来给你带桂花糕,可好?”
李妙鸾看着很高兴,那双杏眼闪闪发光:“二哥可要说话算话。”
李归卓笑道:“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码头,李归卓正准备上船。
李妙鸾:“等等!”
“怎么了?”李归卓转身,笑着看着李妙鸾。
李妙鸾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符,她跑过来塞到李归卓的手中:“二哥,这是阿鸾给你求的平安符!”
李归卓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李妙鸾的头:“每次出海都要送上一个,就这么怕你二哥我死在海上啊!”
李妙鸾嘟了嘟嘴:“这符可灵了!桂花糕!二哥回来可不许忘!”
李归卓笑着:“不忘不忘,肯定不能忘!”
李归卓上了船,李妙鸾站在原地,船开始徐徐行使,向远方而去。
李妙鸾招了招手,大喊:“二哥,你可要早日回来!”
李归卓的声音被海水卷来,带着回音,虽然微弱,却清晰传入李妙鸾耳中:“一定!”
“公子,你可就惯着小姐吧。”李归卓身边侍卫调侃道。
李归卓笑着:“不惯阿鸾惯谁,总不能是李长青那货吧。”
“公子,你也不怕我们回去告诉家主!”
李归卓脸上带着威胁,看向说话的那个人:“你敢!”
对方则是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船上看见的人都笑了起来。
李归卓也不恼,他和他们一起笑着,船上笑声维持了好久,好不快活。
他为人向来洒脱,与侍卫和船上的人打成了一片。
“公子,这是老爷派人送来的。”身边侍卫楚宸手上拿着很多宣纸,有些战栗的将这些宣纸放在了桌案上。
即墨瑾舟正聚精会神的下棋,闻言起身走到桌案前,看着那一沓宣纸。
他伸出手,翻了翻。
果不其然,都是些富贵家的女子画像,他停下动作,语气寒冷,不容反驳:“送回去。”
楚宸:“可是老爷说,公子您必须选一个。”
即墨瑾舟:“不选,送回去。”
楚宸拿起桌案上一沓的宣纸,却是站着没动静。
即墨瑾舟蹙眉:“你还站着做甚?”
楚宸看向即墨瑾舟:“公子,您真不选一个吗?老爷说……”
“闭嘴!”即墨瑾舟蹙眉,打断他,冷言冷语:“送回去。”
楚宸见自家公子如此,也不再说什么了,叹了口气,拿着那一叠宣纸走出门。
即墨瑾舟看了看桌上未解开的棋局,他收好棋子,然后去了后院,前几日,狸猫生了小猫,他还未曾来看过。
刚入后院,就听见几声微弱细小的喵叫,他快速走到声源处。
母猫下躺着好几只睡着的小猫,公猫趴着睡着了,与母猫贴的很近,还有一只小猫趴在了它的身上。
一家人……
不对。
一家猫看起来温馨极了。
即墨瑾舟蹲下身,默默看着这一家人,庭院中种了一颗很大的梧桐树。
即墨瑾舟看着这一家人许久,他伸手摸了摸几只小猫的头顶,随后站起身,跃上树。
他从袖中拿出玉箫,放在嘴边。
婉转动听的箫声在庭中回荡,狸猫一家睡的安稳,日破层云,翠竹高树,在一方天地,即墨瑾舟有一种在山野隐居的错觉。
玉箫吹奏的曲子很快到了高潮,此一方天地,唯剩狸猫与翠竹,闲人与玉箫。
可这里该是缺了什么……
即墨瑾舟气息不稳,曲子的旋律乱了,心中和脑海无不被一位墨蓝衣袍的男子占据。
少了他啊……
许久,他没有再吹下去,放下玉箫,手中拿着玉箫,他坐在树上,深邃的眼眸看着远处,这里是繁华的陵竹城,人间红尘,而远处,有翠竹,有溪水,有鸟雀……
他是从风雪中走出来的人,世人说他无情无心,可他看的见繁华,虽更贪念那溪石山野。
“啊嘁!”温清泽捂着鼻子,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谁想我?
“少爷,可有哪里不舒服?”敬汀听见他打喷嚏的声音,连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
温清泽接过热茶,一脸无所谓的笑道:“没事,你别太担心。”
说罢,他饮下热茶。
敬汀却是有些担忧:“少爷,真的没有哪处不舒服吗?”
温清泽调侃:“这大夏天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得风寒啊。”
他想了想,看着敬汀一脸担忧,笑着:“说不定是哪位小姐诗会那天见了我,现在孤守闺房想我呢。”
敬汀一愣,他发现现在的少爷比起之前大有不同,变了很多,话多了很多,都喜欢调侃人了,但也说不上变了,因为很久很久以前的少爷,就是这样,不过自从病了以后,少爷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没有表现过,也不爱说话了,身上老是弥漫着些淡淡的死气。
敬汀半信半疑:“少爷,你真的不要让林小姐看看吗?”
温清泽不明白他在担心个什么劲:“不用,别太担心了。”
看着温清泽,敬汀叹息一声,看着如今的少爷,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心疼。
有明月清风,翩翩公子之风。
却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