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一天一夜的路途,骏马一刻不曾慢下速度,中途也就休息了六七时,险些累死。
到了燕漠城门,即墨瑾舟与李长青他们下了马。
城内萧瑟凄冷,蒙兰军已然撤去,走入城中,满街血河,尸体遍地,干涸的血已然发黑,散发着铁锈腥味。
房屋坍塌,有些甚至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燕漠是燕漠王的封地,三人带着队伍直接去了燕漠王府。
站在府邸门口,林谦狠狠皱起眉头,李长青握紧了拳头,即墨瑾舟缓步走上前去,推开府门。
“啪!”
摇摇欲坠的府门被推开,倒了下来,狠狠砸在地上,见了府中场景,在前面的几个士卒皆倒吸一口凉气,李长青瞳孔皱缩,袖下拳头紧握。
即墨瑾舟转身,道:“进去看看吧。”
府邸枯草丛生,沾了血,前院全是尸体,惨不忍睹,到了后院,林谦,李长青和即墨瑾舟停下步。
“欺人太甚!”
李长青握成拳头的手颤抖着,指尖都嵌入了肉里,却毫无察觉,一脸怒容的看着前方。
林谦深吸一口气,眉头一直没能舒展。
即墨瑾舟即使刚刚再怎么平静,却也压不住了,他微蹙眉,看着前方,眸子深沉。
前方,燕漠王跪在地上,脱了外袍,只有被血染红的白色里衣,他的眼睛睁着,目视前方,身上查满了弓箭,靠着手上的长枪才能直着身跪着,血糊了他满脸,干涸发黑,头发乱糟糟的。
而燕漠王妃倒在他的前面,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上只披着一件衣服,另一边是撕碎的布料。
三人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动,没有一个人说话,好似时间在此刻凝固。
显而易见,他们遭受了一些非人折磨,死都死的不安宁。
半响,即墨瑾舟走上前去,附身,抬手,将燕漠王未曾瞑目的眼合上。
他站起身看向林谦和李长青。
林谦呼出一口浊气,咬了咬牙,拍了拍一边木然愠怒的李长青。
燕漠王府的尸体全被收拾到了大厅,李长青默默的给燕漠王和燕漠王妃盖上了白布,不忍的撇开眼去。
林谦从腰间取下酒壶,边打开边笑,可笑得荒凉至极:“谷兄哪,你我多年未见,也好久没有把酒言欢,今日,便与你饮一壶吧。”
他将酒壶半倾,清澈的酒水洒在地上,四溅,顿时,酒香四溢。
“这可是我来见你的时候特地挖出来的,埋了五年的松花酒,你可别不珍惜啊。”
林谦晃了晃酒壶,还剩些许,他仰头一饮而尽。
即墨瑾舟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木门被人暴力的踹倒踩在地上,里面灰尘扬起,地上却还是有很多凌乱的脚印,显然,蒙兰人来过此处。
他走进去,脚下带起的微风掀起地上薄薄的尘土。
走到一个博古架面前,他转身去看,上面一半有尘一半无,看来此处虽好久没有打开,但里面的东西还是被蒙兰人搜刮个干净。
即墨瑾舟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是蒙兰人,你是谁?”一柄剑抵在后颈一寸处。
十五岁的少年眉目晴明,声音明朗。
他略有些稚嫩的脸上透出一丝淡淡英气,一头黑色卷发间缀了金色配饰,小巧且不繁多,平添贵色。
“骠骑将军即墨瑾舟。”
即墨瑾舟淡定的转过身,眸中未起半点波澜。
剑尖直抵喉咙。
“何以见得?”少年警惕不减。
即墨瑾舟丝毫不惧喉前的剑,不紧不慢的拿出了自己的将军令牌。
少年目移,怔了一瞬。
即墨瑾舟朝前走了一小步,少年慌忙的连忙后退几步,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即墨瑾舟垂眼看向地上的剑,少年亦然。
“世子殿下。”即墨瑾舟淡淡开口。
气氛有那么一刻凝结,少年看了看即墨瑾舟,默默俯身捡起剑,收剑,入鞘,但还是有些警惕的看着即墨瑾舟,手一直放在剑柄上,随时打算出鞘。
“你真是…骠骑将军?”他不确定道。
即墨瑾舟点头:“嗯。”
“即墨将军,我找你好久了,竟在此处。”
二人目光顿时全都移向门口。
李长青站在那里,猝不及防的同时与两个人对视,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他看向那十二岁的少年:“这是谁?”
少年倒是皱起眉:“我见过你,你是李家家主?”
李长青惊讶:“不错,你认识我?”
少年:“你之前来找过我父亲。”
李长青皱起眉,思索片刻,方才开悟:“你是燕漠世子?!”
少年:“嗯。”
温清泽坐在院中,一手撑着头,半靠竹椅,一派慵懒,尘峰站在他的身侧。
院中青梧生的繁茂,蝉鸣断断续续,骄阳不似之前炎热,也不似之前晒人,格外怡人,还有徐徐清风过。
实在是个好日子。
“明年你就要出府了?”温清泽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盏茶,浅浅喝了一口。
尘峰:“是。”
温清泽放下茶盏,浅笑道:“近日不见踪影,做些什么?”
尘峰:“少爷,我又找了份差事。”
温清泽:“什么差事?”
尘峰没料到他会问这么细,一下子卡壳了,好在他反应敏捷,直接张嘴扯谎:“厨房打杂。”
温清泽点了点头:“嗯。”
许久,他又问:“哪里?”
尘峰:“???”
不待他扯谎,温清泽又洒脱一笑,扯开话题:“你不愿说就不愿吧,难得你今日在,去替我出府买袋栗子来。”
尘峰:“是。”
说罢,他走向庭院门口。
望他背影越来越远,温清泽嘴角笑意尽退,他看着尘峰的背影,眼中晦暗冷冽。
“严公子。”温清泽端起茶盏,饮尽最后一口茶水。
身后的围墙,白衣道士一跃而下。
严墨屿掸了掸手,脸上带着笑,朝温清泽缓步走来。
“昨日之事,严公子意下如何?””温清泽沏了杯温茶,放在到桌子上,笑得温润,宛若翩翩公子,似是在谈论所谓诗词歌赋。
严墨屿在旁边坐下,拿起茶盏,却没有喝。
“黑白已定,此事的抉择不在在下。”
温清泽抬眼看向他,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沉重:“既然有些事早已成了定局,那我何必原地等死,反倒终成了他人弃子,严公子,换你,你如何抉择?”
严墨屿笑道:“温公子是个聪明人,在下与即墨将军也不是无信之人。”
他端着茶盏,吹了吹腾起的热气。
温清泽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澄澈茶水中寥寥几片茶叶,一时失了神。
他知此之后,将入一场新的局。
那颗可以牵动全局却默默无闻的棋子,也该操纵整个局了。
尘峰买完栗子回来的时候,严墨屿早就走了,那盏茶一口都没动,到现在才有些凉,温清泽支着下巴撑在桌子上,不知想些什么那么出神。
本来他就是抱着侥幸找到严墨屿,病死乱投医的,没想到对方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不过严墨屿既然知道了温志瑜的野心,那位必然也是,只不过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去指认温志瑜的谋反之心。
他毕竟是与温志瑜有血缘牵扯,就算他一人找到温志瑜谋反的证据,虽举报有功,但也逃不过刑法。
能助他全身而退的,除了即墨瑾舟,他竟想不到第二者。
就像是来自于骨子里的信任,那种若有若无,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少爷?”
尘峰一嗓子给他唤了回来。
“这么快?”温清泽回过神,拿过了他手上的一包栗子。
刚打开纸盒,栗香四溢,入嘴更是香甜可口。
“孩子,你如何逃出蒙兰手中的。”
林谦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少年神情淡漠:“父亲将我藏在了地窖里。”
李长青:“仅你一人吗?”
他抬头看着李长青,转身重新进入房间。
身后的房间传出一声巨响,少年扶着另一位少年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看着十分虚弱,胳膊处的衣服破裂,可以看见里面的布条渗了血,明显受伤了。
林谦一愣,目光又移到了即墨瑾舟:“即墨将军。”
即墨瑾舟对上他的视线,立马会意,于是走了过去,欲将那位虚弱少年扶过来,可黑卷毛少年不同意。
林谦走过去,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我姓谷名启行。”
林谦大笑两声:“启行,好名字!届时即墨将军会带你们回陵竹。”
谷启行:“我不回陵竹。”
林谦脸上笑容凝固。
“为何?”站在一边的李长青抢先问道。
谷启行巡视四周,手紧紧的握着剑鞘,格外认真:“我要为父母报仇。”
李长青一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谷启行一语惊人:“若能为父母报仇,这君子不做也罢。”
李长青被噎住了。
“启行。”虚弱少年唤了他一声,没收拾的胳膊动了动,手扯了扯谷启行的衣角。
“你留下就是在送死。”即墨瑾舟不咸不淡道。
林谦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林谦:“孩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即墨将军虽然话说的刺耳了点,可并非全无道理,你好好的,跟着即墨将军回陵竹吧。”
谷启行看了看虚弱少年。
谷启行:“尚承……”
名曰尚承的虚弱少年与他相视,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谷启行转过身,垂眸,对着林谦点了点头,嗓子里挤出一个“好”字来。
是夜。
温清泽打开门,敬汀刚醒,正爬在床上一边哀嚎一边给自己后背上药,站在温清泽身后的尘峰不动声色的背过身去,抬手捂住眼睛,无言沉寂。
“伤得如此之重?”温清泽走过来。
敬汀听见温清泽的声音,立马止住了哀嚎,连忙放下手里的瓷瓶,挣扎着要起身…
“停停停!”温清泽连忙制止。
“尘峰,你过来给他上药吧,我就来看看,走了。”温清泽扶了扶额,转身离开。
尘峰拿过瓷瓶。
敬汀皱着眉,看着他。
“你轻点。”
“嗯。”尘峰淡淡应了一声,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在手中,抹上敬汀的后背。
“嘶…”敬汀牙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
温清泽刚走出房间就听见里面一声哀嚎,他扶了扶额,脚步加快。
回自己庭院时路过了温清楚的庭院,结果居然正巧碰上二皇子。
柳辞善笑道:“温大公子?”
温清泽一怔,行礼:“见过二皇子。”
“哎哎哎,温大公子,别这么客套,倒是让本宫受宠若惊的不行了,你与本宫之前可没这么见外。”柳辞善摆手。
温清泽不解的看着他。
柳辞善会错了意,捂嘴轻咳了一声,微垂下头,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都鼻尖。
“放心,不必如此看本宫,这次也没对你弟弟做什么,就…就路过顺眼来瞧瞧而已。”
温清泽:“???”
等等??
停?!
我是不是发现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另一边。
温志瑜站在祠堂里,他居高临下的将手中的纸钱扔到了火坑里,掀起烈焰,卷了那纸钱。
王珞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披风系在了温志瑜的身上,目光移到那棺材上。
按照时日,明日下葬。
温志瑜:“柳昭玥已死,如今你才是正妻。”
王珞樰轻笑一声,嗔道:“老爷莫要再说,这正妻之位,妾也不是很觊觎。”
温志看向她:“接下来如何?”
王珞樰捏着下巴,缓缓开口,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