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行了一礼。
“免礼,朕已经允了你出宫礼佛你还有什么事?”安兴帝靠在榻上,揉了揉眉心,朝她望来。
皇后站起身。
皇后:“陛下就不怕臣妾乘机离开吗?”
安兴帝看着她:“你一向不会如此胡闹,此次若是还为了废后一事,便先行离开吧,就算朕准,那些爱卿也不会。”
皇后笑着对上他的视线:“臣妾听闻陛下今日身子好转,特来看望。”
好转?
安兴帝心中冷笑一声。
他本来病得下不的床,可政务未完,便叫林清浅开了几味药。
林清浅本还有些犹豫,可皇命不可违,只好开了药。
以命换健的药罢了。
那一日迟早要来。
会比预料的更早。
他眸色一暗。
在这之前,他还要多做一些事,为下一位帝王减轻负担。
皇后来到他的榻边坐下,伸手给他掖好被子。
二人相视,沉默良久。
皇后笑得温柔,打破僵局:“臣妾记得当年第一次和陛下见面,也是在这殿中。”
安兴帝也渐渐想起那些零碎往事。
年轻帝王一袭红色嫁衣,推开房门,此时此刻的他,毫无现在病弱之样,风神俊朗,眼尾上扬,带着似笑非笑的韵味,嫁衣上的绣着的金色龙更显矜贵。
帝王望见坐在榻边的新娘,走了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那红盖头。
一双桃花眼撞入眼中,妖冶魅惑。
像……
但又不像……
如今帝王早已不再年轻,眼尾也漫上皱纹,早已没了当年的韵味。
安兴帝淡淡道:“那些事,记不太清了。”
皇后浅笑一声:“臣妾记得那夜陛下说,臣妾唯这双眼与姐姐不同。”
安兴帝有一瞬的恍惚,沉默一瞬,叹息般道:“当年之事,是朕之过错,朕愧对你与温卿。”
皇后垂下眼,有些释然:“国之繁盛乃是每位帝王的心之所往,温丞相和姐姐能理解陛下的。”
安兴帝有些惊诧:“你放下的了?”
皇后苦笑道:“若臣妾放不下,她就能回来吗?”
二人陷入沉默。
“天色不早了,臣妾告退。”皇后起身打算离开。
“洛熏。”安兴帝突然唤道。
皇后脚步一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停在原地,有瞬间的恍惚。
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喊自己名字了?
她不记得了。
时隔多年,自己真正的名字从帝王口中出来,着实有些好笑了。
“你与她,本不像。”
皇后噗嗤笑了一声,离开了。
“陛下,像不像,臣妾都不是她。”
“不远了。”温清楚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搁在桌上,指尖叩击着桌面,声音附带着节奏。
“不错。”他对面坐着一位男子,带着斗笠,盖住了上半张脸。
“太子已经有了可砍他头的证据,只要我们有办法让陛下搜查右相府……”
“哥哥”笑道:“里面有什么?”
温清楚:“龙袍。”
“哥哥”嗤笑出声。
“哥哥”:“和儿,你干的不错。”
“兄长谬赞。”
温清楚也笑了。
“对了,温家的三小姐。”那位被温清楚称为哥哥的人突然问道。
“本以为她可以利用,结果不过是一个愚人,也是我愚昧,看错了人。”温清楚叹了口气。
“温家人,本不该抱什么期望的,你也莫要自责了。”“哥哥”道。
温清楚:“嗯。”
刚回宫,皇后便呕出一大口血,贴身婢女连忙扶住她,喝退了所有婢女,将皇后扶到榻边休息。
皇后苦笑道:“命数要尽了啊……”
贴身婢女连忙跪下:“娘娘不要说胡话。”
皇后看向她:“起来吧,琉璃,本宫和你心里清楚的很,都给自己铺好路了,何必再宽慰呢。”
琉璃站起身,开始抹眼泪:“娘娘……”
皇后笑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再过两日便能出宫了,本宫熬得住。”
皇后:“孩子,你已经跟了本宫十七年了,待本宫死后你便是自由身,往后想去哪去哪,可本宫还想委托你一件事。”
琉璃哽咽道:“什么事?”
皇后眼中闪过狠戾:“若是找到了下毒的人,便告诉本宫吧。”
琉璃一愣,都忘了抹眼泪,很久才小声应了声好。
皇后摇了摇头,并未在意。
燕漠。
林谦站在李长青的棺椁前,最后只是叹息一声。
“这孩子……”
他转身问身后的侍卫:“归京吧。”
“是!”
棺椁被几个人抬起来,驾到了一辆大马车里,一队军队在夜色茫茫中举着火把离开这座小城。
温清泽整整烧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林清浅正帮他把着脉。
林清浅:“醒了?”
她收回手,站起身。
温清泽还有些头疼,四肢也酸痛着,微微动了动脑袋,昏昏沉沉的。
“少爷!”敬汀十分欢喜。
林清浅淡淡道:“你烧的时间不短,别乱动。”
说着,她取出针灸包。
温清浅:“???”
林清浅扎了几个穴位,取针之后温清泽确实感觉身体舒服多了,于是缓缓地坐起身来。
敬汀连忙馋着他,直到温清泽妥妥当当的靠着才收回手。
敬汀:“少爷你还有哪不舒服?”
温清泽连忙开口,可惜嗓子哑了,最后就说了一个字:“渴。”
敬汀连忙端起桌上的菊花茶递过来。
温清泽接过喝了,感觉嗓子舒服了不止一点。
“临丰菊花?”林清浅看了一眼菊花茶。
“很贵吗?”温清泽随口问道。
林清浅:“不贵,但难得。”
温清泽:“多难得?”
林清浅思索回忆片刻,方才开口:“熟知有三罐,分别在丹溪公主府,东宫和太尉府。”
温清泽一惊,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敬汀显然也是惊讶的。
温清泽指着手中的茶盏,看向敬汀:“这茶哪儿来的?”
敬汀老实回答:“每天楚宸都会送来一盏。”
楚宸?那不是即墨瑾舟小厮的名字吗?
那不就是即墨瑾舟送的吗?
“既然你醒了,那我便不多留了,明天你可以开始喝你那调养的药了,今日你先饮这个方子。”
说罢,林清浅从医箱里拿出一张宣纸,放在了桌上,随后转身开门离去。
林清浅刚出去,即墨瑾舟就进来了。
温清泽放下手中的茶盏。
温清泽:“即墨将军。”
想到刚刚自己喝的可是临丰菊花泡的茶,此刻面对即墨瑾舟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即墨瑾舟看了一眼还有一半茶的茶盏,却瞥见了那方子,他走过去拿起方子。
敬汀解释道:“这是林小姐刚刚留下的。”
即墨瑾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罢,他拿着方子走出去了,还顺便带上了门。
温清泽:“???”
这是干嘛?
去给我抓药?
即墨瑾舟快步走出来,招来了楚宸。
即墨瑾舟:“你按照方子上写的去熬药,熬好了送来。”
楚宸拿过方子:“是。”
待楚宸离开后,即墨瑾舟沉默的侧身望了一眼温清泽所在的卧房,风拂过发梢,衣摆飘摇,俊朗冷冽的青年此刻被衬得风华正茂,嘴角也漫开一抹浅笑。
温清泽突然出声:“敬汀。”
敬汀:“昂?”
温清泽:“我烧了多久?”
敬汀:“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这么久?
敬汀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少爷,卫孤舟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温清泽一愣:“谁?”
敬汀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卫、孤、舟,您昨天发烧的时候拉住即墨将军一直在喊卫孤舟卫孤舟,都给将军喊傻了……”
然而温清泽早就听不下去了。
卫孤舟…卫孤舟……
脑中钝痛,耳鸣阵阵。
为什么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可为什么他又熟悉至极?
卫孤舟…是谁?
澎!
脑中有一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裂。
温清泽睁开眼,眼前朦胧的雾散开,他立在一处虚空,眼前,少年背光而站,转身之际,朝自己伸出手,骨节分明,温清泽抬起头,却只见少年模糊的五官,黑色风衣衣角被风吹起,飘逸着。
他缓缓伸手,鬼使神差的将手搭在了少年手上。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温清泽想着。
一霎间,周身变了样,他认了出来,那是他最初生活了有三年的福利院。
透过围栏望出去,十几棵云杉木种满了福利院,衬得阴森,可走出福利院,穿过那树,便见了日月,见得曦光月华。
可自十岁起,这个地方,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阿泽。”
有人唤他。
“你会回来吗?”
那刻,他有些分不出虚实来。
“会。”他听见一个声音回应道。
不,他分明再也没有回来。
“少爷?少爷?”敬汀的呼喊叫他回神。
温清泽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受控的捂住头,额头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他对卫孤舟的记忆残缺不全,就连样子都回想不起来,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猜测。
即墨瑾舟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一个小配角过多关照?
他回想起当时在书院,他曾画出风衣短发的即墨瑾舟。
当时以为自己只是见即墨瑾舟见太多了,魇着了,加上头痛不得细想,如今想来,却觉不对劲。
他想起那日夕阳望见即墨瑾舟时,脑中也闪过这位少年。
这位少年,似乎也是在第一次见过即墨瑾舟后,方才无数出现在自己的梦中的。
如今细想,绝非巧合。
卫孤舟…即墨瑾舟…
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想起来之前那个“查好,已回”。
当时便觉得有些像现代人的表达。
若如今的即墨瑾舟不是书里的即墨瑾舟,那他,应该是卫孤舟吧。
可是卫孤舟,又是谁呢?
他苦笑。
他记忆算不得差,可在之前,对于卫孤舟,他毫无印象。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离开自己的记忆,不留下一点痕迹呢?
他想不明白。
敬汀见他这副模样十分担忧:“少爷,哪里不舒服?林小姐这会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她!”
温清泽摆手:“不必了,刚刚低血糖了而已。”
敬汀困惑道:“低血糖是什么?”
温清泽一愣,意识到在古代。
“就是饥饱痨。”
“哦~”敬汀这才恍然大悟,“那少爷我去膳房看看有没有麦芽糖?”
“唉不用不用,我现在好了,你看,头不晕眼不花的。”温清泽连忙叫住他。
这小伙子怎么说做就做啊。
正在和严墨屿下棋的即墨瑾舟忽然头一疼,黑子从指尖掉了下来,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严墨屿困惑道:“怎么了?”
即墨瑾舟皱起眉,半天没说话,他看了看棋盘,起身道:“无碍。”
“真的?”
“嗯,不过……”
“不过什么?”
即墨瑾舟捡起黑子,落在刚才要下的地方。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