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中的海市蜃楼在眼前融化，凌晨的蓝色夜晚被一点点磨灭。

随着大狮子一起消失的，还有白色长袍的一角。

大家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鹿霖跟着江阿花跑了。

“......”

上一届圣子带头跑路，这选举游戏还怎么玩？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安静，都安静，擅离者死！”

眼看着鹿霖毫无预兆的消失，鹤先生紧绷的平静终于泄了气，咬牙切齿发出诅咒，“凡是离开的圣子圣女，及其饲养者，都将生生世世被永逐桐花镇，如行尸走肉，如孤魂野鬼，不受庇护！不得亲缘！永难善终！”

“什么狗屁！”贺七第一个掀桌：“走啊！连圣子都走了，那就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闻野跟着吼道：“不要自相残杀！”

林子瑜厉声反问：“祂的规则就一定对吗？”

离开?幸存的玩家终于得到一个答案——只要离开圣殿，离开桐花镇，离开这个副本，祂的规则就与他们无关。

不远处的蜃景逐渐暗淡，几分残影却熟悉地如同真实世界中，某个城市的投射。

究竟是选择祂的规则，还是进入这个可能为生路的“蜃景”？

进入之后，情况会变得更糟吗？

反之，如果其他玩家都忍不住从这里逃离，那么剩下的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最虔诚的饲养者，从而通关副本？

人心浮动，平地生澜。

神像的金边终于不再耀眼，消散的神迹仿佛化为圣子圣女的神智，他们依旧懵懵懂懂，却实在听懂了鹤先生的咒语。

“不受庇护，不得亲缘......”那群原本神色呆滞，只等命运裁决的候选者们仿佛灵魂回归，纷纷嚷了起来，“我要留下，我要当选！”

“周......完蛋，你叫什么来着？”闻野的声音突然有些暴躁，“快和我走！”

“我.......”他的圣女竟然也无法记得自己的名字。

闻野没有采取更多措施将她驯化成行尸走肉般的存在，而是让她缓慢恢复人性，代价是让自己越来越像一只熊。

“走？”那女孩侧头看着他，眼中蒙着一层雾气般疑惑，似在思索这个字的含义。

“我......”闻野咬咬牙，“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带你出去，但我们总该反抗一下，对吗？”

好熟悉的话语，女孩恍惚记得，曾经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不要退学，不要顺从他们的安排，一次妥协就会次次妥协。就算最终没有成功，我们至少也该尽全力反抗一次......”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原来就算她忘记了那个人是谁，这些话她都还印在心里。女孩笑中有泪，“对！我要离开。”

“离开？”身边的圣子立刻拉住她，“不行，我们不能走。离开后，没有人能保护我们，我们会被欺负的很惨的！”

“没错，我们就算不属于桐花镇，也肯定不会属于外面。”

一群人拦住了闻野和他的圣女。

......

混乱中，贺七无奈放开了自己的圣女，拽着林子瑜，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模糊的蜃景。只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穿越那道“逃生之门”的时候，手心握住的分量有些沉重。

......

一阵眩晕过后，白芷睁开眼。下意识伸出手，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

唯有脖颈间项链的垂坠感提醒着她对鹿霖的承诺。

她回到了那间鬼气森森的工作室，小骷髅抬头望向她，空洞洞的眼眶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悬挂在窗边的风铃发出脆响，映得桐花镇的经历好像一个被纱帘随风卷起的梦。

第二个副本就这样结束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玩家逃了出来。

旗袍女尸总是洞悉一切：【算上谢沉和你，逃出来了五个，存活率真是出奇的高呢，而且还有另外的惊喜哦。】

【嗯哼？】

【还有那个叫小苟的npc，被林子瑜一起拖出来了。】

【......】

真不愧是小苟的姐姐。

【那么，没有逃出来的玩家怎么样了？那个鹿隐又是怎么回事，现实中有过这个人吗？为什么第一个副本里面没有人用武器，而这个副本却有这么多人用？总不会上一个副本里来的都是新人，大家都积分不够吧？还有，我出来这么久，奖励呢？】

【哦～这么多问题？】旗袍女尸摩拳擦掌，笑声里充满了金币的气息，【那么，我先答哪一个好呢？哦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在商城里看上了一件樱桃红盘花镶碎钻滚金边的短旗袍，还蛮好看的呢～】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不想吐槽她和小骷髅如出一辙的审美。

【您就憋着别说啊。】白芷冷漠地拒绝了系统趁火打劫的行为，走到工作室的阳台，打开手机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窗外依旧车水马龙，华灯如昼。

无论现实还是副本，两人都只有片刻的分离，但在听见对方声音时，依旧让人觉得恍惚。

“除了那个壁炉里的小男孩，”白芷言斟句酌，“还有别的睡前故事可以听吗？谢老师。”

车头的灯亮了又灭，谢沉抬起头，烂尾楼的最顶端闪着一簇微暗的光，“完整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衍生情节也需要发展。”

两人之间总有一些不需被拆穿的哑谜。

“明白了。”白芷回想起圣殿的种种，暂时抛却过往恩怨，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谢沉声音里带了丝笑意，“那只狮子，还喜欢吗？”

白芷：“......再见。”

某大型金毛生物确实可爱好揉捏，但白芷不是沉迷美色的人，也不是坐等其成的人。她打开手机搜索框，输入“自由舞曲，失踪男子”两个关键词，试图找到这个副本没有讲完的故事。

首页跳出一排半裸男舞者。

【啊哈，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旗袍女尸兴奋诈尸，【你不给我买小裙子，我就去告诉谢沉哦～】

白芷刷手机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后若无其事敷衍道， 【随便你。】

顶楼的灯光整夜未熄，直到窗外传来鸟鸣啾啾，一点点啄开厚重夜幕。白芷换了数十个关键词后，一条五年前的新闻出现在眼前。

“A市作曲家周忆安今晨十点于清江疗养院猝死，享年36岁......生前长期患有精神分裂症、焦虑症等精神疾病，曾多次向友人及疗养院工作人员提及电子监狱，人格觉醒等，被认为因疾病产生幻觉所致......”

艺术家，精神分裂，关联度很高的两个词。但引起白芷注意的不仅是这个周忆安，而是新闻里提到的清江疗养院，这不就是谢沉家的产业吗？她刚被谢家收养的那段时间，身体很不好，还在里面住过。

会是巧合吗？

谢沉和这些副本又有什么关系？

上一个副本结束后，谢沉给她讲了一个壁炉里的小孩的故事，便是告诉她副本和现世关联紧密，她或许抓住了现实事件的一角，但还不足以掀开这个故事的面纱。

但谢沉又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副本的？

谜团越来越多。

紧接着，白芷发现一篇关于周忆安的采访文章，提到他除了音乐，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真人cs，是一个颇具反差感的文艺男。

原来是这样......白芷想道，如果说，每个副本都是由一个现实中濒死之人的幻想衍生而来的呢？小骷髅的记忆里只有城堡与虐待，而周忆安作为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成年人，在他的“世界”里，玩家们拥有武器是件很自然的事情，而小骷髅世界里则没有这一选项。

【叮！副本积分结算中......】突然响起的电子音打断了白芷的思绪，【饲养者贺语完成副本任务“选出新一届圣子/圣女”，其饲养何雁成为桐花镇新一任圣女，玩家传送中，副本奖励计算中，请耐心等待——】

贺语？白芷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总是默默跟随，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玩家。

【玩家贺语闯关评级S，获得150积分，剩余生命48小时；玩家闻野、任斯昭闯关失败，与其圣子/圣女融合后，将永居桐花镇。】古井无波的电子音播报出落选者的惩罚。

闻野竟然没有逃出来？白芷有些诧异，至于“融合”？两个人怎么融合？

白芷呼吸一滞，想起桐花镇上每一个镇民的名字中都和动物有关，想起他们第一天来到桐花镇，坐车前往圣殿里，路遇的那只趴着车窗，无声呐喊的半羊人，想起在谢沉的纵容之下从未被剥夺心智的npc江阿花，和随之兽化的玩家谢沉。

最后，她想起鹿霖曾经说过的那句：“落选者会失去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阵不寒而栗。

原来在桐花镇的规则里，饲养者与被饲养者，只有一个能“当人”。

而谢沉选择把这个机会留给她。

白芷叹了口气，迎来属于自己的命运，【玩家白芷闯关失败......滋......滋......】

【嗯？】

【玩家白芷闯关失败......滋......滋......】

很好，她的一通操作，成功让系统宕了机。

【玩家白芷闯关失败，暂不惩罚，】接着又毫无感情地补充一句，【也无奖励。】

“......”

白芷轻笑一声，久违的，体验到了跳出规则之外的快乐。

【天啦，这个副本怎么这么多bug？！】旗袍女尸忽然惊叫一声：【闻野没有死，也没有和他的圣女融合，他也活下来了！】

白芷挑了挑眉，这么神奇？等等，他的圣女叫什么来着？

又是名字......

窗外晨光大绽，将白芷的侧脸映得雪亮，仿佛刹那间的明悟。

白芷想通了关于桐花镇的另一条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