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副本里不吃东西也是会死人的。谢沉无法,避开一切可能的黑汤红肉,打了两大盘清清静静的素菜配白饭回来。
没想到白芷这个不省心的,姿态优雅地指着粉丝炒青菜问他:“你看这些青菜叶子上,细细的黑丝络像不像人的头发?”
谢沉抬头,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白芷又问:“你说我如果坚持不吃这里的饭菜也不喝这里的水,会不会嘴巴就不臭了?”
谢沉面无表情地加了一筷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土豆丝,回答道,“嘴巴臭不臭我不知道,但过几天尸体肯定会臭。”
“毕竟天气这么热,”白芷默默扒了口饭,“你说的有道......嘶。”
她忽然捂住嘴。
“怎么了?”谢沉神色关切。
白芷小心翼翼道,“没事,牙齿把舌头划破了。”
谢沉看了她一眼,笑道,“还真是牙尖嘴利。”
白芷充耳不闻,继续低下头吃饭。
一顿饭的时间,他们又目睹了三场规模大小不一的霸凌事件。
施暴者全都出自高三七班,受害者身份各异,甚至包括了一个玩家。
那是一个气焰嚣张的大块头,颐指气使地让一个玩家给他挑鱼刺,玩家哆哆嗦嗦挑不干净,他二话不说便按着玩家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往鱼刺堆里砸,最后还是郑铎露出自己的大花臂,在气势和体力上都成功压人一头后,将那个玩家救了出来。
“太夸张了,”白芷看的直摇头,“我到底是怎么在这个班级里活下来的。”
“所以你腿瘸了。”
“......哦。”白芷无言以对,她没有项榛榛的记忆,并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瘸的。
因而也不知道在受害者和加害者之间,项榛榛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有些学生的嘴巴里面是没有味道的,”谢沉看完高三七班的闹剧,淡淡开口,“我刚刚打饭的时候和周围的人交谈过。”
“我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是在刚刚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在为难你的时候。”白芷分析道,“这种气味或许就是霸凌者恶意的外放......可是我被向霏霏他们欺负的时候,就没有闻到过他们口中的味道。”
“怎么被欺负了?”谢沉盯着她的胳膊,眉头微皱,“......疼吗?”
白芷心想“这还用问?”但转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沉想问的是,这伤究竟是项榛榛受的,还是白芷本人受的?但鉴于白芷npc的身份不能暴露,有些话不可以讲的太清楚,否则......
否则什么呢?谢沉在担心什么?白芷察觉到一丝违和,若说担心被别的玩家听见,他们身边两三张桌子都空无一人。除了玩家,副本里还有什么?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没关系,我已经反击过了。”白芷看着桌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这是她刚刚反击魏之远时留下的。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觉得关于气味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是只有在释放恶意的人足够多,或者恶意浓度特别高的时候,这种味道才会被人闻到。”
“这么说,项同学对我的恶意真的很大。”谢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所以我想,一定是第二种可能,”白芷神色自若地给自己叠起甲,“只有在自己对他人不存在包括捉弄恶作剧在内的任何细微恶意的情况下,才能察觉到他人的气味。我在被向霏霏欺负的时候,以及在攻击魏之远的时候,恶念膨胀,所以什么都闻不到。”
谢沉听出她的意思,极轻促地哼了一声,“如果是第二个原因,我们就能通过这个线索发现高三七班对我们没有恶意的学生,进而问出刘明的身份和他的死因。”
白芷微微点头。
“但我觉得还有第三种可能,”谢沉定定看着她,“当一个人开始产生恶意,他就能闻到其他人的气味,而只有在他实质性地伤害过他人之后,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
也就是说,可能原本的项榛榛是完全无辜的,自从换了个芯子才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选项二和选项三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闻到气味的人对这个学校怀有恶意。
白芷由衷感叹道,“看来还是我太作恶多端了。”
顿了顿,“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做完美受害者对不对?”
“那当然。”谢沉笑笑,不再多说。
吃完饭,谢沉要和其他老师为下午的雕塑教学备课,便暂时和白芷他分开。然后,两人便同时获得一个有趣的信息。
“向霏霏,就是项榛榛那个同桌,也选择了你当她的老师。”计算机教室里,郑铎低声对正在搜索怎么做雕塑,打算现学现教的谢沉说道。
谢沉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扫了眼教室里的其他人,关心起别的问题,“怎么少了一个人?玩家里面有专业人士吗?”
“放心,勉强会画画的我才是这里唯一的专业玩家。”郑铎叹了口气,“那个玩家脸上有个瘤子,被讥讽了一通不说,根本没有学生选他当老师,已经就被送出学校了。”
“一个学生也没有?”谢沉转过头看向郑铎。
“一个也没有,”郑铎摇摇头感慨道,“对一个高中生来说,集体的钳制太强大了。就算有个别善良单纯,不以貌取人的学生,在那种氛围里也容易随大流避免成为异类。”
不想成为异类。似乎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一切有意无意的恶行。
谢沉将后操场的池塘,以及关于气味和恶意的猜测告诉郑铎。
没想到郑铎一脸茫然:“什么味道,我怎么从来没有闻到过?”
谢沉意味不明地看了郑铎一眼,“你心态真好。”
郑铎:“......谢谢?”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做任务的机器罢了,从来不会对这些副本里的情节以及npc产生情感,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没想到谢沉的感情还挺丰富。
谢沉摇摇头,他早在那些学生让第一个玩家学狗叫的时候,便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在看见后操场的那个池塘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学校已经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两人继续认真学习。
午休时间不知不觉便结束了。关上电脑前,谢沉还谨慎地删除了电脑上的浏览页面,并随意打开几个网页游戏,伪装成大学生中午不睡觉跑到机房上网的模样,以免自己的专业性被人怀疑。
不多时,玩家们在阮城的带领下来到了石笼高中最大的教室——一个占了两层,加起来足有五百平的美术室。
学生们整整齐齐坐在雕塑台后,带着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陆续走进的玩家。
雕塑台上放着一个已经搭好的人体骨架,学生脚边是一堆材料和一个装满雕塑泥的塑料桶,桶内一团猩红,浓稠黏腻,格外引人注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几个玩家总觉得那堆红得发黑的浓稠下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他们面色难看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教学台。
高三七班一共有三十五名学生,分成七组,每组分配两到三个玩家,需要教会名下的每一名学生完成一个人体雕塑。
雕塑台上立着一张照片,当玩家们看清那些照片的内容后,脸色就更难看了。
所有照片上的人物都身形相同,穿着一样的校服,双手贴着裤缝规规矩矩站着,一副被罚站的模样。诡异的是,这些人物的脸上,全都干净如纸没有五官。
可这是照片,不是画像啊喂。
一定是p的,是p的......玩家们在心里碎碎念。
“照片上没有脸,要怎么做雕塑?”有个玩家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幸运的是这次阮城没有为难他,坦言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好让人浮想联翩的回答。
该玩家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还不如不问。
偏偏阮城今天谈性大起,竟然主动道,“各位老师还有问题吗?”
npc主动开口提供线索,玩家们自然不会放过。
“请问阮老师,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吗?”郑铎客客气气开口。
阮城犹豫了一会,才道,“这就要看你们怎么想了。”
郑铎:“......”好吧。
另一个玩家又问,“那么照片上的人还活着吗?”
问话的时候,每个玩家心中都闪过刘明的名字。
阮城又犹豫了一会,继续道:“这就要看你们怎么想了。”
玩家们:“......”
如是,如活是吧。
既然封闭的问题都无法得出准确答案,便有人问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贵校用的这个......雕塑红泥还挺特别的,请问是自己准备的,还是从外面买来的呢?”
阮城道:“从后操场的池塘里挖来的。”
谢沉和白芷同时闭上了眼睛。
后操场,池塘。
当时的所见所闻还历历在目,现在,竟然要用那里面的东西做雕塑?!
这个副本真是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惊喜都藏在细节里。
很显然,大部分玩家已经抽空探索过这个地点。因为在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后,全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阮城没有等到第四个问题,便让他们开始教学,自己则拿出一本语文书一个教案本,坐在一旁安静备课。
此时,压力给到了雕塑老师们身上。
谢沉回忆了刚刚自学的内容,又看了眼脚下的材料,便仪态端方坐在椅子上,对白芷和向霏霏微微颔首,“现在,我们开始做人物雕塑的第一步,做十字花。请两位同学将地板上的钢丝和小木条拿起来。”
白芷弯腰,屏住呼吸忽略脚边疑似还在冒泡的红泥,拿起了地上的木条......
猛然间,白芷心下一沉,低头看向指间拿着的东西,外观上是木条没有错,但这重量,根本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