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光忽明忽暗,和琴酒手中闪烁的打火机一样,无形之中增加了密闭空间的压迫感,秒针嘀嗒嘀嗒向前走着,他的耐心也即将耗尽。
“大哥,里面外面都准备就绪了。”
密不透风的房间随着伏特加传回的话音一下变得敞亮。琴酒掏出风衣侧袋里的手巾擦擦枪管,顺便检查套筒里的子弹,戴上手套。
“想清楚了么?前因后果。”
“我、我真的不知道……”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抖如糠筛,瞳孔放大,“是那位先生让我务必来拍卖会拍下那颗宝石,他说一切都帮我安排好了,也找好了下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些钱转出去……”
“我就问一句,钱呢?”
“呸……”伏特加吐了口唾沫,走到琴酒耳边道:“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个光杆儿司令,之前犯了点事被条子盯得紧,现在那些黑钱顺着拍卖会流进铃木财团的账户,再想吐出来就难了。”
“宝石……我有宝石!”男人颤巍巍将怀中宝石递给琴酒,“只要交给那位先生说的买家就能换到钱,很多很多钱!”
琴酒眯眼,将宝石对准灯光,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来回翻看,末了从喉头发出一声轻哼,目露凶光,猛然上前揪住男人的头发,踩住他的手指反复碾压。
“你当我是谁,想用这破玩意儿打发我?”
“呜呜……没有……没有……”
哀嚎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微弱,伏特加看了看表,“大哥,别跟他耗了,不如先把那批货追回来。”
“货呢?”
男人睁着迷茫的双眼,“我、我不知道……”
“伏特加,怎么办事的!”琴酒浑身充斥着暴戾气息,“钱没收到,货就出去了,是要让我怀疑你的忠诚吗?”
伏特加一下慌了,“大哥,这事真不能怪我!当时那群耗子追我追得紧,是朗姆主动说要帮我们牵线,当时你又在岛上回不来,我急着出货就接了这单生意,哪知道交货那天半路杀出来一帮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条子……”
“朗姆……”琴酒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伏特加的解释并无漏洞,简洁明了直指症结所在,琴酒通晓了一切,然而这种感觉并不舒服,甚至令他恶心,急于为这暴躁的情绪寻找出口,他阴沉不定地注视着地上的男人,指腹来回摩挲枪柄的纹理,沉默让空旷的地下室陷入诡异的死寂。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传来风声,裹挟着不知名的脚步声来到门口。推开门,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小鹿般的眼睛。
兰以为再次见到这个男人,她仍会和梦中一样控制不住战栗,然而当目光对上那双疯狂的、闪烁着萧杀之意的墨绿色瞳孔时,脊椎忽然注入一股不回头的勇气,这股勇气使她站稳脚跟,也使她明白,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噩梦。
她的眼神变了。琴酒敏锐地感知到,抬眼看向背后的服务生,“工藤新一呢?”
“楼上发生了杀人案件,警视厅的人把他缠住了。”
“杀人案……”琴酒思索片刻,问:“尸体在哪?”
“就在拍卖会场的内室里。”
琴酒微愣,机械回头扫视一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孱弱男人,发出冷笑:“呵……拙劣的手法。”
“难道这人是凶手?”好不容易读懂琴酒的表情,服务生有些错愕,“您刚一直在地下……怎会知晓上面发生了什么?”
“根本不需要知道,他身上有难闻的苦杏仁味,老远就闻到了……”琴酒点上一根烟:“不出半小时,那个侦探就会找到这里。”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甚至精确了时间,服务生还是忍不住怀疑:“真的?”
“知道为什么吗……”琴酒踱步到地上躺着的男人身边,脚尖踢了踢他西装的袖口,“因为凶器藏在这里……”
“侦探就像一条狗,会闻着味儿来的。”
兰感到不可思议,迄今为止她听过无数精彩绝伦的推理,爸爸、新一、服部平次……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侦探,心思细腻,逻辑缜密,推理过程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从没见过谁的推理和这个人一样,只谈结果,不论过程。
新一说侦探是鲨鱼,而在这个男人眼里,侦探却是一条狗吗?
她不懂,她只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个人,那人虽不是真正的工藤新一,在她心中也是个偷宝石的坏蛋,但相比眼前这个男人,世上所有的坏蛋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坏了,更何况怪盗基德只偷东西从不伤人,没有理由卷入这场阴谋。
“你认错人了,他不是新一。”
清亮的声音打破地下空间的诡异氛围。琴酒正沉思着,听到她的话遽然抬眼,目光锋利如刃,“你说什么?”
“我说……”兰一字一句道:“他不是工藤新一。”
她知道琴酒不会轻易相信,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语言更有说服力:“今天出现的那个新一是怪盗基德假扮的,他的目标是拍卖会那颗宝石,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琴酒看着她,眼神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身体里被他播下了怎样的种子,那颗种子应该叫人更恐惧、更胆怯、更顺从,而他今天接收到的全是相反的回馈,如若不是亲眼看着那粒药落进她的咽喉,他肯定会怀疑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他嗤笑道:“你说的怪盗基德,不会是那个满世界发预告函,跟警察玩过家家的小偷吧?”
“是。”
“哦……”伏特加突然想起来,“听说贝尔摩德的易容术就是跟怪盗学的吧?这么看来的确有可能。”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兰的眼睛,目光几欲将她洞穿,沉思片刻伏特加走到他边上提醒道:“大哥,你刚估摸的时间快到了,那个侦探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无碍……”打开手枪保险,听着子弹上膛的声音,琴酒眼中笑意凛冽:“走吧,到底是不是工藤新一,等把人杀了,撕掉那张脸就知道了。”
“不!不要!”兰根本没想过他会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杀人,脑子一热甚至妄图在保险打开的情况下夺枪,立刻被后面两人制住。
“他真的不是新一,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琴酒冷哼一声,“在此之前,还要处理一件事。”
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眼睁睁看着琴酒走到他跟前,颈椎贴地的角度只能看见黑洞枪口和帽檐下冰冷如锥的双眼。
“最后给你个机会,告诉我那批药去了哪里,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在……”男人抬起下颚,“在朗姆先生……”
砰——
话音未完,随着枪声陨落,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最后一刻。
“不……”兰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她亲眼见过不少尸体,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直到真正近距离接触死亡,接收到那股无法言说的绝望,几乎是崩溃地吐出声来:“你明明才说过,会给他机会的……”
“我说的是考虑,虽然考虑的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听着他的回答,兰表情木然,琴酒伸出指尖轻轻摩挲她白皙光洁的眉心,仿若在欣赏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位置吗……”
“因为枪口只有对准这里,才能近距离完整地欣赏和享受人临死前的恐惧。”
“……”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拉长了静默的时间。兰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暗暗数着背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确认伏特加和另外一人走出房门后,反手拉住了琴酒,“等等……”
就在男人回头的一瞬间,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手刀砍向他的脖颈,被他歪头躲过,趁其身形不稳之际,兰看准机会顺势将男人推倒在门板上,一脚踢了过去。
琴酒未经思考惯性抬肘去接这一招,意外这是个假动作。
是的,虽然只交手过一次,但那一次实在是血淋淋的教训,她因此记住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趁他双手失势,兰环住他的脖颈,曲起另一条腿顶踢他的腹部,顺便带上门锁。发现里面的动静,伏特加立刻倒回来推门,然而仓库的安全门一旦锁住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外面推开,“大哥!大哥?”
琴酒擦了擦嘴角,咧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猛地翻过身来将她按在门板上,他的身形极具压迫感,关节力道更是大得惊人,一旦占据上风就完全控制住局势,压得她不能动弹。
紧闭的门板随着兰的剧烈挣扎而晃动,没过几秒门外突然传来伏特加焦急的低喊:“不好!警视厅的人下来了……”
听到他的话,兰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
“大哥……”
“你们先走,等会用炸弹引开他们。”琴酒干脆利落下达指令,从怀中拿出计时器。
“你大可以继续乱动,让警察都发现我,发现这个凶案现场,人赃并获,这大概是你所说的让我受到惩罚的唯一机会,但是你猜……”
琴酒眯眼对准天花板上的吊灯,“我一个人下地狱的话,会不会太寂寞呢?”
耳边粗哑的嗓音令兰悚然不已,瞳孔中映照出计时器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和那双阴鸷疯狂的眼睛,心渐渐坠落无底洞,绝望地领悟到,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根本永远也不可能有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天。
将尸体丢进换衣间,处理好血迹,走廊外的谈话声由远及近,琴酒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仓储角落的黑色衣柜里。
“过来。”
兰低垂着头,脚步未挪动一寸。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扣锁响动,有人在掏钥匙,门外传来目暮警官和工藤新一的声音。
呆呆望着眼前仅能容纳一人的狭小衣柜,兰踌躇不前,“你确定……要我躲在这里面?”
琴酒的回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