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街十号的猫总是最先欢迎他们的客人的,略微有些丰腴的猫儿喵喵叫着向佩妮奔来的时候她有些不太确定地想。
狸花猫一跃窝在佩妮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起呼噜声,佩妮挠了挠这只猫顺滑光亮的皮毛耸了耸肩示意西里斯别再憋着笑。
“我可从不知道除了狗以外还有猫也愿意待在我身边。”
横了小天狼星一眼的佩妮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把怀中装睡的猫放在地上,哪怕这只猫在唐宁街十号的地位也算得上是元老,可这毕竟是一次正式的会面,她一时有些两相为难。
“看来我们的元老早知道你是我们尊贵的客人。”
惯常用一副笑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的男人皱着眉毛用很疲惫的样貌出现两人面前,身后他的夫人温柔地冲他们点头示意,随后有些担心地站在丈夫的身边扶着他的胳膊。
不错的出现方式。
佩妮颔首在心底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什么,只是镇定地迈步向前伸出手交握。
“我想它更多的是在向我示意距离见面的时间只剩两分钟了,首相。”
勉强打起精神似的男人轻拍夫人紧紧扶着自己的手率先向后走去,在公众视野中出现的永远挺直的脊梁在一步一步迈入室内的步伐中塌下去一些。
“我猜他的肢体语言在向我们抱怨。”
西里斯晃了晃她的手轻声贴在耳边说,佩妮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当然要抱怨,最近出现的失踪案和命案把英国的每个人都搞得惶惶不知所以,更不用谈本就没有完全挺过去的通货膨胀以及各方面的压力和示威,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这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忙得焦头烂额,而这些情绪在面对他们,一个与麻瓜结婚的巫师,以及一个将巫师世界揭露出一些的麻瓜时流露出来一些当然是情有可原。
如果能让他们心怀愧疚就更好了。
看呐,多么鞠躬尽瘁又尽心尽力的一个首相。
“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湿润的空气被红酒馥郁的馨香兜住网在屋内,佩妮坐在沙发上嗅到酒气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
“我想我们可以开门见山一些。”
佩妮在听见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视线直直盯紧对面人紧锁的眉头,直到小天狼星轻轻用手去覆在她的腰间,熨帖的温度很快便将那些绷紧的直线烫软,她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尝试要去解读对面人的每一个音节。
“我需要平静,英国的平静。”
白兰地的醇厚与芬芳很快随着冰块撞在酒杯上发出的清脆响声里飘满了整个屋子,发际线有些过于后移的金发男人正了正神色紧紧盯住佩妮的眼睛,那眼中的势在必得与压迫让佩妮恍惚以为自己被一只秃鹫盯死在草原上。
冷静下来,佩妮。
她仰头吃进一块冰卡兹卡兹在嘴里嚼碎,牙齿被冰冷激得泛起疼痛,浅浅挂在冰块上的酒液随着化掉的水流入她的喉舌,她的脸上很快腾起一片通红,那些被盯紧的窒息感逐渐模糊,佩妮再度抬头审视眼前的男人。
“我呢?首相,我需要什么?”
没人知道这一刻她本来要说什么,碎冰撞上玻璃当啷响的时候佩妮突兀地问出这一句话,实木的桌子上很快留下一圈水渍。
她需要什么呢?
从坐上首相位置才接触到有关于魔法世界,以及他们对所谓的麻瓜们的常年轻视的首相转了转脑筋去想,那些被鄙夷的痛苦与愤怒从记忆长河中被捡起吹去陈年的灰尘,他仿佛重新站在唐宁街十号的黑色木门前盯着那颗嘲讽一般悬在门上的狮子头,阿拉伯数字悬在头顶化作达摩克里斯之剑。
任谁也不能知道一个堂堂国家首相竟被传说中的巫师制约。
会客厅的钟表滴答滴答转过一整圈,琥珀色的酒被化掉的冰块稀释,那只狸花猫卷着尾巴在佩妮胳膊上绕圈,桌子上残留的水渍快要彻底干掉,小天狼星向她靠近更多好让佩妮能依靠他一点。
“公平。”
那双鹰眼终于不再死死的将她盯住,佩妮听见心底的答案被他念出,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将屋外的一切衬托得热闹非常。
“是的,公平。”
佩妮缓缓将这单词重复,日复一日的煎熬与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没有谁愿意做低人一等的下位者。
“弗朗西斯·斯坦顿,小姐。”
朗声大笑的男人伸出手掌与她握手,那双从他们踏入便一直紧皱的眉头高高地挑起,这让他显得有些像兔八哥。
她知道这是一国首相承认她的讯息。
“正如你在节目中表现得那样,你的确真诚而又敏锐至极。”
最后一口酒喝完,这位看起来陡然变成兔八哥形象的首相彻底打开了他的肚子将关于他当上首相以来经历的来自魔法世界的歧视与轻蔑一吐而尽,种种对于巫师的傲慢和陈旧迂腐的规则的批判很快变成了他和小天狼星交谈的契机,直到最后两个人都被妻子喊停才意犹未尽地中止。
“你们的邓布利多校长曾经联系过我。”
这倒并不算是个令人惊讶的话题,毕竟自打伏地魔的焰火越来越盛开始,凤凰社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能够获得更多支持力量而奋斗,找上麻瓜政府更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我不愿意与巫师做生意。”
“他们抛出的橄榄枝总像是一种施舍而绝非诚意,我承认我总是不能抛开成见与他们真正坐下来交谈,无论那些巫师看起来有多么和蔼真诚。”
不算年轻的首相垂下头喝完化在酒杯中的冰水,细碎的冰片刮着他的喉咙割出鲜血淋漓的隐痛,这个自从上位以来便对巫师们心怀成见的政治家少见的露出一点私人情绪,佩妮怀里的狸花猫做了噩梦一样尖利地叫了一声从她怀中跳开。
没有人愿意和鄙薄自己的人做生意。
“可一切都该有个结束,首相。”
“是啊,一切都该有个公平的开始。”
“正如此刻我正坐在一位巫师的对面将这一切坦诚相告。”
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佩妮咬了咬口腔黏膜去感知那点真实的疼痛,血液溢出时去寻找身边小天狼星的手指,直到与他十指相扣。
“吃点巧克力饼干蛋糕吧,我夫人最拿手的一道甜点。”
斯坦顿夫人坐在佩妮身边与她谈论《麻瓜与巫师》这节目的更多内容,他们家的几个孩子正处于痴迷期,每天都在期待着能够了解到更多有关于巫师的真实信息。
“你们的摩托车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显然夫妻俩的相关背景早就被调查过一遍,小天狼星听到这个问话时不怎么在乎地耸了耸肩,好像他数年来耕耘的事业并不怎么重要。
“如果你能投资一点的话说不定会更好。”
“比起摩托车,我还是更喜欢赛车。”
小天狼星仍旧漫不经心地听着斯坦顿滔滔不绝的关于赛车的各种讲解,心底筹划着要不要在巫师界也举办一场比赛,魁地奇虽然永远经典,可新的赛事也不失为新鲜血液,更何况在阴云笼罩的当下,总要有些刺激的东西来鼓动一下人心。
“国际汽车运动联合会制定的有关于赛车规则的内容都在这里了,我想你会需要的。”
“英格兰东米德兰的银石赛道是个不错的考察地点。”
这显然不会是白白送给他的,小天狼星收起散漫的伪装敲击着那薄薄的一沓纸判断出斯坦顿的交换条件。
“多少?”
小天狼星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转了转有些无所谓地问他。
这听起来极为冷漠的短短一句话让斯坦顿瞬间觉得不爽,然而他只是梗了一下仍旧笑着吐出自己的要求,早在他开始这场谈话之前就已经了解西里斯的性格。
“10%。”
这是麻瓜政府介入魔法世界的第一步,一个冉冉升起的商界新星是再好不过的干预对象。
“当然,我们的政府也会支持你们的公司的发展。”
斯坦顿笑眯眯地抛出最后一句话,这对双方都百利而无一害的合作几乎让他断定百分百的成功。
“没什么可拒绝的,先生。”
西里斯同样眯起眼睛笑得开怀,实际上这远比他们最初设想的要好得多,早早便盯上赛车这条新道路的宇宙摩托有限公司一直谋划着与市场广大的麻瓜们合作,只是一直苦于打不开饱和的市场而陷入纠结困境,这次造访反倒意外给他们送来了枕头,更何况10%的要求更是比他们当时划定的15%要低得多。
“皆大欢喜,不是吗?”
佩妮放下手中的叉子笑吟吟地说道。
“我想我或许可以放下一些对于巫师的固有成见了。”
斯坦顿站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摊开来签上字递给小天狼星,转过头去对着佩妮再一次伸出手。
“如果在学校期间有任何需要的话,去找萨姆·摩尔,她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预祝你的记者生涯顺利,伊万斯小姐。”
晚上八点,繁星如同熟透的香蕉上泛起的黑点一般遍布在夜空,象征着麻瓜与巫师的两对夫妇围坐在圆桌上享用他们的晚餐,酒杯碰撞间佩妮听见首相郑重的祝福。
“你想进入政府工作吗?”
斯坦顿夫人柔声询问,刀叉磨着牛排短暂地停在切割的动作上。
“不,我只想做一名记者。”
“一名能够揭露未知世界一点面貌的记者。”
黑夜沉沉卷起街上的尘土,呼啸的风声在初秋的夜晚听起来有些哀戚。
“敬一位优秀的女士。”
小天狼星最先举起酒杯,灯光打在他俊朗硬挺的脸上照得他整个人带着些洒脱不羁,说出的话却温柔郑重,佩妮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有些难以压抑自己的羞涩,却又在首相夫妇同样饱含尊重与祝福的举杯中展望自己的明天。
她会是最优秀的记者的。
“庆幸我们拥有一位优秀的女士,伊万斯。”
这时才真正显露出疲惫的首相捏了捏他的鼻梁,声音也在这沉沉夜幕中显出几分孤寂与寥落来。
“祝愿我们普通人的成功,先生。”
普通人难道就合该被轻视吗?
在她小时候知道莉莉拥有魔法而被蜘蛛尾巷的斯内普用鄙夷的眼神盯着时,佩妮下意识的愤怒和反抗大概就是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契机,她那时候只知道愤怒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这句话,不存在的魔法让她看起来好似低人一等,她在每一次被莉莉和斯内普用魔法有关的话题隔绝在外时本能地用抵抗来作为反驳。
等到她再大一些,西里斯和莉莉向她讲了更多有关于魔法,她那时候知道巫师界中同样存在被鄙夷的麻瓜出身的巫师和被追捧的纯血统巫师。那是她涉及不到却同样感觉厌恶的链条,在知道有关于“泥巴种”这个称呼代表的深深的鄙视和厌弃之后。佩妮那时候觉得荒谬不堪,哪怕在君主制的英国,也没人能够单纯因为血统而将人分上中下等,每一个普通人都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庞然世界因为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存在而运行流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否认。
可那些理论就堂而皇之地在巫师界流行开来,越来越多的麻瓜受到伤害,越来越多的麻瓜出身的人们绝望死去,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问一句难道普通人就合该被轻视吗?
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的佩妮听见首相低声的一句话:“该让那些巫师们看看属于我们普通人的力量了。”
“我会向你们的邓布利多校长写信的,期待我们的下次会面。”
唐宁街十号被那辆仍旧热烈的红色摩托车甩在身后,佩妮趴伏在小天狼星的背上听着夜色浓浓哀愁与黑色弥漫开来的未知吟唱,一场早已在意料之中的战争徐徐拉开了幕布。
而此时,摩托车徐徐升上夜空,自由自在的风推着他们闪过一个又一个乱撞的飞鸟,蹿过一点又一点碎云,搅乱一池又一池星子。
辽阔寂静的夜空里,他们只是一对赶着回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