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秋老虎肆虐,早上九点,市一中校门的两排树就已罩上金色,煌煌炫目。
星星点点的树荫下却挤满了学生,围着张贴栏努力寻找自己的名字。
祁嘉钰从车上下来,慢悠悠走进校门,发现林荫道两旁的银杏树叶开始有点泛黄的意思。
在这儿度过的三年初中里,她最爱看银杏树叶变得金黄,然后纷纷飘落的场景。因为她爱看,爸爸在花园里让人也中上两株,供她观赏,只是苦了家里的阿姨,秋冬落叶时一天扫三次。
看到张贴栏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她下意识离得远些,她早知道自己分到1班。听说一共有31个班,按中考成绩高低依次划班。
依她的成绩,大概会划到2、3班去,但她一定要读最好的,爸爸会想办法,而且她习惯了和姐姐连棠溪一起。小学初中,整整九年,她离不开她姐姐。
绕着走了,却还是有些话零零碎碎传进她耳朵里。
“你不知道连棠溪?你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吧?”有人语气惊诧,另一个人立刻反问:“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是个什么人物吗?”接着听到有人倒吸一口气,道:“数学学神呐,初中整整三年,稳居市一中数学单科第一。”
“那又怎么样?初中是初中,高中的内容和初中学的根本不是一个维度。而且,”顿了一下,那人往名单上指了指,“她数学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这个叫江余的超了。”
祁嘉钰的脚步慢了些,朝张贴栏处侧了侧头。
江余,这个名字她在暑假听到过,当时单尉薇像个大喇叭似的,跑她面前嚷嚷着市第一竟然不是她姐姐,也不是程朗桥,而是一个县中的学生。不过连棠溪好像并不在意,她对什么都淡淡的。
“祁嘉钰!”人群里有人叫住她,循着声音看去,她发现是初中的同学瞿震源,他是连棠溪的迷弟,初一开始对连棠溪一度死缠烂打,不过连棠溪任尔东西南北风,对他始终很漠然。到后面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采取怀柔策略,不再猛攻,说是要默默无闻做她的暗卫。
“我是什么目标人物吗?”连棠溪听说后淡淡地反问一句,眉头也没抬一下地看她的数学题。
“你姐呢?”瞿震源一脸真诚地发问,祁嘉钰撇撇嘴,“我怎么知道?”
她不喜欢别人这么单刀直入地向她打听连棠溪的消息,仿佛她是她姐的跟班,合该知道她的一切行踪去向。
“哦对,你俩不住一块儿。”连棠溪和祁嘉钰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她俩妈妈是离了婚,后来嫁给祁嘉钰爸爸的。
“那你们没约在一块儿来?”瞿震源又问,因为他一点联系连棠溪的方式都没有,她连□□都没通过他的申请。
“我俩就非得绑一块儿吗?”祁嘉钰皱起眉头,有点心烦了,“你自己要找她就直接去找她好了,老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小秘。”
她说完这话径直走了,不想和他多废话。在她看来,瞿震源这人家境普通,四肢发达,头脑略简单,长得也不聪明,老老实实的憨相,和连棠溪那张冷脸倒是勉强相配,不过有程朗桥这样的天之骄子存在,她姐不搭理他也是很合理的。
瞿震源看着她走开,咕哝一句:“大小姐脾气,也只有我女神能忍受你。”他转身回张贴栏,再次扼腕叹息,自己仅差467名就可以和女神分到一个班!
自己的失败固然令人痛心,可情敌的成功更是雪上加霜——程朗桥,紧挨着女神的名字,都在1班的名单里。
祁嘉钰找到1班的教室进去,发现连棠溪早来了,还帮她占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你这么早来了。”她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连棠溪就开始发电报一般,哒哒哒列出报名要做的1、2、3等事项。
她就是这么,什么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条理清晰得没有温度,像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谁都冷淡漠然。不过对她这个妹妹的要求她倒是来者不拒,而且常常帮她把事做得很妥帖。祁嘉钰也就习惯了。
在连棠溪的提醒下,祁嘉钰很顺利地交完学费和材料,这时她才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这几本我帮你筛过了,你应该喜欢。”
祁嘉钰爱看小说,但总觉得手机伤眼,要么买实体书,没有就打印出来,而且她对于踩雷非常不能接受。比如男主PC,非C,所以总要连棠溪帮她筛过一次才看。
她接过那几本小说翻看起来,一边对连棠溪说:“今天下午来我家,晚上我们开Party。”
“为什么开Party?”
她看了连棠溪一眼,发现此时她的表情果然不再淡淡的。祁嘉钰就爱看她这副表情,仿佛连棠溪是被她牵住线的风筝。
“庆祝升高中,纪念暑假的最后一天。”祁嘉钰挑挑眉,顽皮一笑。连棠溪嘴唇微张,“哦”了一声。
“怎么?没空?”
“不,我来。”连棠溪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妈妈最近怎么样......”话刚出口,就被一声招呼打断。
单尉薇笑笑咧咧地来了,高希仪还在后面走着,她穿着绯红色的超短裙,衬得那两条大长腿白得发光。连棠溪常常觉得高是一只优雅的长脚鹤。
“老连,祁嘉钰!”单尉薇俯冲过来,身材娇小,永远一副发现新鲜事儿的猎奇状态,“你们猜我刚在校门口发现什么了?”
没等众人回答,她已经自己爆料了:“大帅比!超级大帅比!”
然而祁嘉钰没怎么搭理她,单尉薇晃了一下她的手臂,“你别看小说了,听我说,你小说里的男主角照进现实了。”
“她在看悬疑,男主是个罪犯。”连棠溪认真回道。
“......”
“老连你别开玩笑了。”单尉薇干脆上手合上祁嘉钰的小说,“我发誓,他会是我们一中的新校草。”
“真的?”祁嘉钰问道,却看向慢悠悠走来的高希仪。高希仪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她的。”
“我就说呢,难道还能帅过程朗桥。”祁嘉钰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眼边上的连棠溪,不过有点失望的是,提到程朗桥,她脸上并没有出现刚才听说去她家时的神情。
“那不是一种帅!”单尉薇有点急了,极力辩解,“这种帅,怎么形容,就是天然去雕饰。”
“他是芙蓉?”
祁嘉钰被她姐这个说法逗笑了,对单尉薇笑道,“你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单尉薇恨恨地咬了咬唇,“老连,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吧。算了,事实胜于雄辩,等你们自己看到就知道了。”
祁嘉钰懒得搭理她,重又翻开小说看了起来。单尉薇和高希仪去讲台班主任那儿报名,旁边的连棠溪在干嘛,她没在意,直到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手,食指在纸面上敲了敲。
“今天下午我来不了。”祁嘉钰抬头看来人,想起单尉薇刚才那句“天然去雕饰”,和眼前的程朗桥是不搭的。
程朗桥,怎么说?帅是真的帅,小说里的“剑眉星目,芝兰玉树”放他身上都合适。他自己呢,又狠狠雕饰了一番,一身的名牌,一路武装到头发丝。有段时间学校严查男生头发长度,班里不少男同学连夜花十块推个寸头,到他这里花上千儿八百,也要把寸头剔出朵花儿来,以此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哦。”祁嘉钰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看小说。程朗桥人是装了一点,但也实打实地牛,学习成绩一直没跌出过年级前三,虽然也有假期高薪请名师辅导的缘故,可她请一样的老师,挤破头也只进过一次年级前十。
她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气明显更温和,是对连棠溪。接着是连棠溪波澜不惊的一声“哦”。
祁嘉钰差点要笑出来。程朗桥在指望什么?她姐会像单尉薇一样,表情丰富,然后语气夸张地追问他为什么不来吗?笑死。
连棠溪,从她八岁认识她以来,这十年就没见过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情绪起伏,就算中考结束那晚,她亲口向她承认自己喜欢程朗桥,也是一样的语气淡淡,那声“嗯”,仿佛只是在答应一个叫她吃饭了的人。
“你下午为什么来不了?”这话还得单尉薇本尊来问,程朗桥看也没看她,回道,“男生的秘密。”
“什么秘密?不就是通宵打游戏吗?”祁嘉钰冷笑。初二那年她对程朗桥仿佛下降头一般的迷恋,不过初三做了同桌却逐渐祛魅。
她这时才发现连棠溪坐她旁边出神,手伸进书包似乎在摩挲什么东西。她探身看到一个玻璃罐,问道:“这是什么?”
“蜂蜜,老家亲戚自己养的蜂,你能帮我带回去给妈妈吗?”
祁嘉钰拿起罐子又放下,“你下午自己带来吧,这个好重。”
“好。”连棠溪微微一笑,随即神色有些不自然,而坐在后面的单尉薇突然猛地戳了一下祁嘉钰的后背,“快看!超大帅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