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山脉,一秀丽院落。
枝繁叶茂的葡萄架子下面,一十三、四岁少年正端跪着。少年已跪得双膝发木,但仍然倔强着直着身子,没有一丝偷懒。
五官还算秀气。但细看的话,鼻子还是比平常小孩塌了些。而且,少年的脸,不像平常孩子那样,白中带些红。他的脸,白中泛着青,看不出一丝血色。
跪着实在难挨,男孩很自然地吐了吐舌头。但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立刻将嘴唇闭得死死的,还倔强地握紧了拳头。
院落一房屋中,一中年男人正闲躺在太师椅上。仿佛全身没有骨头似的。正享受着丫鬟给他喂已剥完皮的香蕉。
但吃香蕉的方式,着实很怪异。整整的一根,竟然也像吃葡萄一样,丝毫不加咀嚼,整个囫囵地吞下。吞完,好像还很享受,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也是白净的面皮,但不夹它色。眼眶上的眉毛只有细细地一条,鼻梁明显地上宽下窄,下巴菱角分明,还配上了一张明显略宽于常人的嘴。整张脸,泛着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柔之气,但却又偏偏透着一种骨子里的洒脱和慵懒。
相较于男孩,就怪异多了,也难看多了。正是:懒手懒脚懒食谷,庸皮庸相庸身骨。坐卧妖魔王侯榻,不现父兄遗烈图。
男人旁边,一直恭立着一位中年汉子。汉子体格中等,但相当健硕,面相凶狠。
“大人,您看......九少爷都跪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让他起来了。”汉子说话了。态度谨慎、严肃。
但男人却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忘先吞颗葡萄,再才开口:“我也是为他好......小小年纪,杀气还是不要太重,免得将来自己应杀劫!”
声音同外表一样,慵懒、阴柔;还带着些许沙哑,更衬怪异!仿佛教训的,是别家的孩子。
汉子不由犹豫了下,才又恭敬地继续道:“......九少爷曾说过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男人的心思,仍不再此处:“这都开口了......先说来听听吧。”
闻言,汉子小心地看了眼男人,才继续道:“九少爷曾说:‘大人多子,能被赐名的,也有十多个。若一生谨小慎微,大人也只是多了个有名字的儿子而已......杀了些人,但只要道行有长,能不辱大人姓氏,一生活得精彩,才算对得起泉下的......母亲。’”
男人静静听完,脸上第一次显出了异样。是好奇、玩味的样子:“噢......这话是他说的?”
“是,属下不敢妄言。”
男人微笑,仿佛这才来了兴致,重拾了汉子之前的话题:“那你再给我说说,为何跑到那附近去杀人?”
汉子赶紧回禀:“其实人不是在村里杀的,是在村上游10里的山林里......”
这让男人愈发玩味了,“......然后让尸体顺流而下??”仿佛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汉子肯定道:“是!”
“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这,仿佛才是男人最关心的。
汉子回答此问题,也更加谨慎,“回大人,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多说。
男人没再提问......也收起了玩味,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恢复了慵懒的笑容,声音低不可闻地自语:“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觉悟!”
汉子不敢做声。
然后,男人站了起来。又恢复了惯常慢条斯理:“那个地方,还是少去招惹!......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走后就叫他起来吧!”
汉子不敢它议,又欢喜应下,再道:“大人不和九少爷一起吃了饭再走吗?”
“不了。替我告诉他......就说,他让我想起......他爷爷和大伯了。”
提到这两个人的时候,男人不觉玩味了下。顿了片刻,才继续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吃饭,等他修为更进了一步再说。就这样原话告诉他。”说完,提步出了房间。
在院子里,远远地瞧见了少年跪着的身影,又忍不住驻足。看了会儿,微微偏了偏脑袋,询问跟在身后的汉子:“长得还算秀气,是不是?”
汉子腆腆一笑:“大人说的是!”
但男人哪会止于如此肤浅,一脸的玩味,又问:“比我好看多了,是不是?”
汉子又立刻紧张起来:“小的不敢,大人。”
但男人似乎根本没需要汉子回答。自顾笑了笑,又吩咐道:“还告诉他,只要他肯学,有的是师傅可以教他。炼尸那些个玩意儿......知道就行。”
说完,脸上笑容更胜,还自言自语:“越来越有趣了呢!......和结亲一起办,会不会更有趣呢!”
汉子小心翼翼询问:“属下没听明白......”
但男人却仿佛没听见汉子问话,默然不语。汉子自然不敢再问。
默了会儿,男人才回过神,接着汉子道:“这个你别多问了。过几天,姬家那个少爷,会来你们这里住段日子。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当好这个差吧。”
说完,就笑嘻嘻地走了。留下汉子愣在原地。
半响回过神来,还是决定追上男人,想要挽回:“大人,姬少爷不是和六少爷合得来吗?九少爷府冷清,我怕他会住不惯的!大人,您看还是......”
男人听闻,悠然转身,一副将将了然的样子:“小六哪里是和他合得来?是被他作弄惨了吧!”
话被挑明,汉子语结。然后,男人才又嘿嘿一笑,满脸期待道:“把他们两个放一起,应该会有趣些!”
吓得汉子一惊,忙道:“大人。”
但男人却扬手止住了,似笑非笑地对汉子补充道:“......那小鸡的道行,可也扎实的紧哟!”
汉子这才不由认真思虑起来。
等回过神。才发现,“大人”早已离开了。
伏龙观后院一屋内,三个人正在商谈着什么。
田道长推门而进。
坐在正座的人一见,便立刻转身询问田道长了:“问得怎么样?”
田道长对问话之人先见了礼,入了座,才面色凝重答道:“小飞那孩子,没有看清救他的人长得什么样!只知道是个女的......带着条红丝带!”
正座对面的一位精瘦老者也发问了:“玉禅呢?”
这问题却由正座之人答了:“玉禅当晚就问了,她晕过去了,也没瞧见!”
老者听完,对此结果颇为不满:“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不然光凭一条红丝带......可真像大海捞针!”
田道长轻轻摇头。
老者叹了口气。
正座之人也不甘心。看了眼并排放在桌子上的两样东西:一颗银钉、一只残缺的骷髅脚掌。旋即再问屋内另外一人,是申道长:“除了这两样东西......也没再发现其他的?”
申道长毕恭毕敬回话了:“那晚和我同去的,还有李道长......确实只发现这两样东西。”
众人一齐沉默。
过了会儿,还是正座之人先开口问老者了:“......您老到底又发现了什么,如此郑重其事!”
老者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徐徐开口道:“一滩灰烬!”
听得众人直愣。
正座之人赶紧望向申道长。申道长自是赶紧解释:“那水鬼的灰烬......晚辈眼拙,没发现蹊跷,便未予理会。”
老者并未怪罪,缓缓点头,自行解释了:“灰烬确实没有什么......关键在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全是细细的灰......”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不自觉动容。
申道长同田道长仍旧一脸糊涂......还是正座之人先听出了门道,连忙问道:“师叔您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老者默默回望了一眼,缓缓摇头:“恐怕......我也做不到!”
众人默然。
过了会儿,正座之人似定了决心:“看来,必须要禀告师傅他老人家一声了!出现了如此神秘的强者......”
老者点头赞同。
然后,正座之人又嘱托老者了:“那......银钉的事,就要劳烦师叔亲自追查了!”
老者再把头点:“嗯!师侄放心。施救之人,毕竟没有恶意,我也只是好奇。查不到,也就不用太过上心。倒是这眼皮底下犯的歹事......太平了这么多年,正好让我借此机会,出来舒活下筋骨!”
众人自是恭敬听应着。
再坐了会儿,便散了。
田道长与老者同行。见此良机,田道长赶紧请教:“弟子眼拙,还请教陈长老......这银钉,另有什么蹊跷?”
老者对田道长倒是颇有耐心:“哦,那田教授不妨先说说,有何发现!”
田道长讪笑:“让长老笑话了,弟子虚活了这些年纪,只看出,这银钉状似钉棺材的铁钉......民间习俗,死人入殓,在眼睛上放上铜钱,就可以祛邪。但听说,埋葬一些生前作恶多端的歹人,用银钉钉住尸体的心脏,更能有效防止尸变!”
“嗯,你倒见多识广。”
嘴上如此说,但脸上却不以为意,继续道:“用银钉钉尸体的心脏,不光可以防止尸变,还可以用这种方法杀死尸变的鬼物,甚至连带魂魄一起钉得烟消云散!这和用桃木剑刺是一样的道理。”
顿了顿,又接着道:“但你可知道?用银钉钉住活人的丹田,却可以将人的魂魄在死后都钉在尸体内,不能离体投胎转世,还更容易形成尸变!”
“啊......这么歹毒!”听得田道长惊呼连连。
老者没理会田道长的吃惊,继续说完:“况且,民间防尸变,哪会如此浪费,最多用银水沁一截钉尖就行!这颗银钉显然是经过特殊祭炼过的,将它钉入活人丹田,再折磨至死......七天一过,定然诈尸!”
田道长更惊!这个,自己还真是头回听说。转念又想到那只骷髅脚掌的残缺——五趾全无,心下大骇。
等回过神,再想请教陈长老,却已然不见了陈长老的踪影!却也不敢怠慢,赶紧站好了,对着陈长老刚刚站立的方向行礼:“恭送陈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