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在进门前是提着一口气的，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呼吸放缓些，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老旧的门不争气，顾晨轻轻一拨，门便发出了嘎吱的响声。伴随着门开的声音，阮绵绵甜糯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回来啦？”

顾晨瞥了一眼屋内，看阮绵绵好好的，多少放下心来。他板着脸道：“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开门？怎么不听话？”

阮绵绵把他拉进屋子，顾晨这才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眼睛闭着。是猴子！

桌上放着一堆饭菜，想必也是猴子带过来的。阮绵绵替他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送到他手里，道：“不是你让猴子哥哥来给我送饭的么？他带了这么多，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我怎么都叫不醒，只好自己先吃了。”

“我叫他来的？”顾晨看猴子毫无动静，弯下腰去拍了拍他的脸。他早上让猴子送他去老宅，丝毫没有提及阮绵绵的事情，猴子怎么会特意上门送饭。猴子还是没有反应。

顾晨看到桌上放着两罐可乐，阮绵绵喝的那罐周围散落着一些白色粉末。

猴子昏睡半日才醒来。他看到窗边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落日昏昏，照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沉静内敛。猴子整理了一下，坐了起来。头微微疼，但不值一提。

“我这怎么睡着了？”猴子站起来说道。

顾晨回转身来，一语不发地看着猴子。

“这天也晚了，兄弟我晚上还有个局，这就先走了。”猴子说完披上外套要走。走到门边时顾晨发声道：“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我不看这小丫头可怜么？你去吃饭去了想必她一个人在家，我也无聊，就自带饭菜过来了。你不会连这个也要生气吧？”

顾晨说：“我跟你说过，她动不得的。你想对她下药，没想到却被自己误喝了，对吗？”

猴子被他这么一说，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说：“顾晨，别啊。大家都是兄弟，这外面新来的妹子我哪次没有叫上你？就是你自己嫌脏，不肯碰。这次你帮着这么水灵一妹子，怎么着也得给哥们我一个福利吧？”

顾晨看着他，慢慢说道：“猴子，你是我兄弟，我记着你的情。但是，我有我的底线。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打她的主意。她不是夜场那些女人，她什么都不懂。”

猴子看着他，眼神先是有些怒气，但慢慢又笑了起来，“顾晨，你好样的！你永远都是一副不肯与我们同流合污的模样，眼下倒又是做给谁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今天这口气实在憋不住了。你以为哥们几个为什么要供着你？还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因为你背后的家族？我和你说句实在话，你若是聪明的，就好好回去给你妈低头认个错。”

“不劳你费心了。还有，既然你们是因为我的家族不得不同我做兄弟，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吧。不勉强你们了。”

猴子狠狠踢了一脚门，走了。

晚风吹进来，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阮绵绵听见动静出来看，见顾晨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唤了声哥哥，顾晨终于动了动，对着她勾了勾唇角。

这个时候顾晨忽然生出一股同阮绵绵相依为命的意思来。

“饿了吗？带你去吃饭。”顾晨对着阮绵绵招了招手。

阮绵绵面上一喜，随即想起什么，眉毛都皱成一团，“可是我们不是都没钱了吗？”

“大不了吃霸王餐！”顾晨摸着口袋里司机给的零钱，说道。

阮绵绵套了件衣服，乖乖巧巧地站在顾晨面前，说：“我还没吃过霸王餐呢，感觉好刺激。”

看她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顾晨忽然有些头疼。

顾晨把门关上，带着小尾巴下楼。阮绵绵忽然叫住顾晨，说：“哥哥，你等等。”

“嗯？”顾晨心不在焉，想着其他的事。冷不丁一个拥抱袭过来，顾晨低头，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阮绵绵的声音闷闷地，“哥哥是不是不开心了？我给你一个抱抱吧。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妈妈就给我一个抱抱，我就会感觉好多了。”

顾晨身子僵住了，半晌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果然，好多了。走吧，咱们去吃饭。”

两个人来了一家烧烤摊。

油腻的小桌上摆放着牙签和抽纸。老板丢了个菜单过来让他们点，很快又去忙活别桌去了。顾晨看着菜单发愣，最后点了啤酒。阮绵绵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吃。老板站在一边问他们要什么，阮绵绵凑到顾晨身边耳语：“吃霸王餐会被打吗？我想吃很多很多。”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顾晨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随即憋住笑道：“吃多了会被打的，你最好点几样你最想吃的。”

阮绵绵经过一番艰难抉择终于确定下来自己要吃的。顾晨接过来看了一下价格，又点了几样菜，恰是比着剩下的钱来的。这顿吃了就彻底没钱了。他已经决定好了，明天出去找工作。

阮绵绵是个活宝，一边吃一边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老板的行踪。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有鬼。顾晨觉得自己郁闷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吃着路边摊喝着啤酒，忽然觉得人间也有值得之处。他下决心把阮绵绵当做妹妹看待，好好照顾她直到找到她的父母。

她身份证上所写的福利院也可以去打听一下。这左邻右舍的，应该也有认识他们家的人。

顾晨酒量一向还可以，跟着猴子他们混迹夜场久了，别的本领没有，酒量还是有的。这啤酒下肚，他脸有些热了。

菜见底了，阮绵绵看他的眼神就越发的急迫。

顾晨不着急，还在喝着最后一点酒。阮绵绵已经等不及了，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说道：“哥哥，我们一会儿往哪个方向跑？”

“唔，右边吧。”顾晨随口敷衍。

阮绵绵眼神飘来飘去的，又去盯老板。看见老板走远了，她用手肘推了推顾晨，“哥哥，咱们跑吧？老板没看到咱们。”

顾晨抬头看见她睁大了眼睛，就等着他发号施令了。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郑重点了点头，“1.2.3，我喊到3咱们就跑。”

夜晚的灯光不那么明亮。阮绵绵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恍若天上的星子。顾晨怔愣了一下，阮绵绵已经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她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

顾晨点了点头，站起来，“3！”

阮绵绵得令，拉着顾晨风一样地往右边跑去。她胆子小，不敢回头看，每跑几步就问顾晨：“老板追上来没有？”

“正在追，正在追！咱们继续跑！”顾晨吓唬她。果然阮绵绵跑得更快了，活像一只毛绒绒的兔子。

直到阮绵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顾晨才说：“好了，老板没追了，咱们停下来吧。”

阮绵绵累得站不住，自然而然地依偎到顾晨身上。顾晨用手接住她，看她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了一颗。

“回去吧。我明天要去上班了，咱们没钱了。”

阮绵绵似乎很高兴，一排整齐的牙齿露出来，道：“真的吗？哥哥，你去上班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乖乖地待在家里。对了，我什么时候开学？我的学费钱也要辛苦哥哥给我挣了。”

顾晨垂眸，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幸好顾晨中午打包过来的饭菜还在，凑合着能给阮绵绵明天吃了。

顾晨第二日一早就出门去找工作。他目前要的是能够结现钱的工作，所以专注于去找一些小时工或者兼职来做。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份西餐厅侍者的兼职，只需要白天去。另外在商场找到了一份晚上发传单的工作，工资可以日结，但不是每天都有。正好两者不冲突，可以一起做。

西餐厅顾晨去过很多次，但作为服务者的角色，他还是第一次。经理看他高大帅气，又会英文，才把他留下来做事。

顾晨表示自己马上就可以上班。经过简单的培训之后，顾晨就上岗了。他初时有些豁不开面子，说话放不开，做了几次之后渐渐熟悉了，又留心观察着别人的做法，终于有些上手了。

他平时不苟言笑，穿着侍者的衣服依然不减气质，好几桌女顾客进来偷偷打量着他。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来偷拍。顾晨觉得有些被冒犯，抿紧了嘴角。

这半天下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顾晨没吃过苦受过累，站了半天腿都酸了，为了找工作，饭也没吃。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发传单，他匆忙换了衣服出去。

阮绵绵没有手机。顾晨有些担心她，那丫头应该知道热饭吃的吧？毕竟鬼精鬼精的。顾晨换上玩偶的衣服，在闷不透风的空间里发起传单来。外边看起来萌萌哒，里面早就汗流浃背了。

等到顾晨拖着又累又饿的身体走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握着手心里仅有的一百多块钱，那是刚刚发传单结给他的工钱。顾晨到路边的面包店买了一个打折的面包，又在超市买了一些菜回去。

路边的玻璃橱窗映着他的身影，顾晨不由得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