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日,有怀远侯,四十岁小寿的宴请,请帖早早发到公主府,公主府原来说是礼到人不到,谭慕妍一早来到四房,说也要去侯府玩玩。
四太太当然欢迎,道:“你能去,真是蓬荜生辉了。”
谭慕妍浅笑道:“经过昨儿的合卺宴,好多人认识我了,我却不识人,说出去只让人笑话,和伯母说说罢了,等会儿到了侯府,还请伯母帮我引荐引荐。”
“好,好。”四太太笑出鱼尾纹,她是怀远侯府的大姑奶奶,最早一批到场的,怀远侯夫人远远的接出来,请大姑奶奶和谭慕妍入席,拿出戏折子请第一次来侯府的谭慕妍先点一出戏。谭慕妍接过戏折子递给四太太,让她点。
四太太就不客气了,点了一处极热闹的戏。
谭慕妍和四太太坐在居中的主席上,迎面再来人早早的落入两人眼中,在戏曲声的掩盖下,四太太那张嘴啊,巴巴的不停歇。
进来一对年纪相仿的母女,四太太羽扇遮面,道:“这是曲成侯夫人,曲成侯啊,这是娶的第四任妻子了,和她后面第二任妻子生的女儿一般大,曲成侯府啊,前面三任妻子生了八个孩儿,还有庶出,子嗣是一等一的兴旺,哎……”
谭慕妍知道四太太叹的是什么,皇太孙收了曲成侯一个庶女进宫,宫里也没有多出一个皇嗣来,自清和郡王出生以后,皇太孙的后宫,再未有女子有娠,清和郡王今年都十一岁了。
再来三个人,谭慕妍目光变得锐利。
“忠勤伯夫人,跟着的是她的女儿汪安惠和侄女范什么……好像叫范歆,她呀,也是个有气性的,忠勤伯内宠颇多,与她不太和谐,有宠妾之女,和她的女儿一样大,她从来不带出来,宁愿把娘家哥哥的女儿带在身边。”
四太太的话语里,有对忠勤伯夫人的同情和钦佩。
同情她的夫妻失和,钦佩她能和不合的丈夫硬刚,如今夫为天啊,忠勤伯夫人能反抗她的丈夫,女人们还是有共鸣的。
忠勤伯夫人娘家姓范,就是通政使家,她的娘家侄女,就是范四姑娘。
忠勤伯夫人走近,和四太太打了招呼,面对谭慕妍,是少有的冷淡,并不热络。
范四姑娘在这种场合完全没有平日对下的骄纵,与谭慕妍也做初见。汪安慧,斯斯文文的说话声,声线都变了,和昨天背着人的说话声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昨天谭慕妍透过镂空的屏风看见了汪安惠的摸样,现在人和身份对上号了。
昨天,乐陵郡王大婚,婚礼从宫里办到宫外,从下午到晚上,对于正在哺乳期的谭慕妍来说,就遇到了一件尴尬事,她涨奶了,再不处理衣裳就要湿透出来了,就去净房处理,躲在一处屏风后面处理。
那会儿,合卺之礼已过,宴席也临到散场了,几家女眷在处理内急,汪安惠范歆看那一处的净房没有人,就急急的进来了,谭慕妍未免两个小姑娘尴尬,就刻意的没有发出声音。
结果两个小姑娘在说她的坏话。
汪安惠说,她在郑焞面前矫揉造作的样子,连她家的姨娘都不如。
她怎么就矫揉造作了?她自觉比郑焞大两个月,实际心里年龄就更加那什么了,有稳重知性的姐姐定位,不过郑焞人前清冷一些罢了。
她在外面端庄持重的吧。
范歆这一程都在忠勤伯府里中,回道:“姑姑说,年前年后谭氏没有出席任何宴请,这是在笼络男人呢。”
谭慕妍听得胸痛,过年让男人暖被窝怎么了,乡下泥腿子,过年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厮混着。
汪安惠接着嘲讽她,道:“我娘说,她们谭氏女子必和姜氏女子一样的狐媚子,商贾家里出来的女儿,最会巴结讨好男人。”
谭慕妍被她们说的莫名其妙,那会儿也不知道她们是谁,姜氏女子是什么女子,这会儿知道忠勤伯府,就知道了。
忠勤伯府的男人们,纳了好几个天水阁姜氏女子为妾。天水阁,和中信堂一样,也是做家具的。忠勤伯府把天水阁姜氏纳入羽翼,占了财气美色,那是忠勤伯府的男人贪财好色,送入汪家的姜氏女子,可能她们自己都没得选择,或者得了夫主的宠爱挑衅了主母,那是他家治家不严,她,她们谭氏的女子招谁惹谁了,这样被人背后说嘴。
昨天她们还没有说完。
她们挨着屏风压低了声音说话。
范歆是求真求知啊,低声问道:“表姐,你说她那个孩子,是大婚前就怀上的吗?我娘说,算着孩子出生日子,十个月,可对不上,说是早产,姑姑有看见过孩子的样儿吗?”
阿羔的洗三和满月,忠勤伯府,倒是在邀请之列。只来了忠勤伯夫妇,公主府没有未婚配的子女,鲁阳公主不好保媒拉纤的事儿,以往应邀的人就很少携子女来参加。所以郑焞长那么大,说没有和代国公府的姑娘见过面,是真没有可以见面的场合。
汪安慧等范歆问完了,才呵斥她闭嘴。
一边要骂她,一边回答她,道:“我娘没见过孩子的样儿,护得那样紧不让人看,谁知道呢,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多嘴。”
真是好话歹话都一起让汪安惠说完了。
谭慕妍本想昨天就冲出屏风骂她们一顿,不管她们是谁,她都骂得,只是昨天在郡王府上,乐陵郡王大婚,不想在别人的婚宴上搞破坏,才忍下来。
现在怀远侯寿宴,谭慕妍也不会喧宾夺主的闹事,由着她们娘仨儿过去了。
怀远侯夫人把忠勤伯夫人和两个姑娘安顿好,忠勤伯夫人对怀远侯夫人是亲切的,汪安惠和范歆,对怀远侯夫人也做小女儿之态。
怀远侯夫人哦,勋贵圈子里第一大媒婆,最好保媒拉纤,四太太巴巴说不停的嘴巴,和对各府的姻亲关系,男丁女眷的情况如数家珍,就是遗传自怀远侯府的习性。
太康伯夫人来了。
这是郑焞外祖母的娘家人,谭慕妍站起来,叫她一声舅婆。
颍国公夫人来了。
这是冯鸣珂的母亲,谭慕妍站起来,叫她一声伯母。
这两位与她们同桌坐着。
宴席平平静静,没有风波的散场。
散场一家家的男丁女眷并在一起离府,怀远侯年纪不大,才四十岁,和夫人一起在门口送客。
谭慕妍早一步离席出来了,坐在马车里等,等忠勤伯夫妇和汪安惠范歆两辆车驶出怀远侯府六七丈,谭慕妍命马车驾出去,横亘在路上。
忠勤伯府的车夫看见马车上公主府的徽记,已经自动避在路边了。
阿安下车来,先没好气的道:“我家少夫人请忠勤伯夫人,姑娘和表姑娘下车一叙。”
忠勤伯夫人面露愠色,忠勤伯是极会审时度势的,便命夫人下车去,让跟车的小厮,请汪安惠和范歆下来。
等她们娘仨站下来,阿安才返回去,谭慕妍撑着阿安的臂下车,由阿安扶着手走过来。
阿安虽然是内侍,没有内侍刻板印象里的阴柔之气,生得又有几分俊秀,身姿也高大,总之,摸样就是成年青壮的男子。
怀远侯府门口的人,还在视线之内,看见谭慕妍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和男子如此肢体接触,也猜到他的身份了。
迎面对上只是做寻常小厮打扮的阿安,忠勤伯夫人难免看他一眼,再把目光落在谭慕妍的身上。
谭慕妍笑道:“范夫人,你的两位姑娘,芳龄几许?”
忠勤伯夫人不想与谭慕妍说话,不得不道:“我女儿十六,娘家侄女十五。”
“都还没有定亲吗?”谭慕妍也不用忠勤伯夫人回答,脸朝着怀远侯府门口走过去几步,略高声道:“没有定亲就赶快定亲,定亲了就赶快成亲吧,不然她们昨晚,昨晚在郡王府的净房里,背后议论着别人夫妻,比如我和郑公子,她们没有阅历,只会说我矫揉造作,过年不出来应酬交际,只会笼络男人,我也不怪她们张口乱说,等她们日后出嫁,夫妻恩爱,与丈夫如胶似漆,她们就懂了,夫妻就是这样相处的啊。”
谭慕妍说得理所应当,好像每对夫妻,都能和她与郑焞一样恩爱似的。
忠勤伯夫人脸像结了霜。
汪安惠和范歆,脸都吓白了。
忠勤伯下了车,先甩了自己的女儿,汪安惠一巴掌,怒道:“你在外如此的胡言乱语了吗?”
“忠勤伯,女儿这样大了,不要打骂,好好说道理嘛,她们两个小姑娘,也是什么都不懂呢。”谭慕妍慢悠悠的高声道:“我和郑公子呢,宿世之因,累劫共修,今得缘会。其姻缘之奇妙,外人也不必深究,各有各的缘法嘛。我们的事情,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在先,未曾违礼,孩子嘛,得苍天厚赐,嫡长子来得那样的轻易,我也感怀于心,因此孩子养得精细了些,我第一次做母亲,想来你等过来人,是能体谅我的心情。”
忠勤伯不明情况,先低头应是,忠勤伯夫人也俯首,汪安惠范歆想哭而不敢哭,垂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身后马蹄哒哒。
谭慕妍回头,看见郑焞骑着郑明翼徐徐而来,靠近谭慕妍,手伸过来,腰弯下来,眼里一片柔光。
谭慕妍这会儿要矫揉造作一下,没有应邀上马。
郑焞宠溺的下马来,把谭慕妍高高的公主抱起,放在马背上,随后上马,与谭慕妍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