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舟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按住小孩儿的肩膀,温声道:“没有不要你,乖,别哭。”
无名抹掉眼角的泪水,按住宋熙舟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像是在对待自己的母亲一般亲昵,宋熙舟觉得越发怪异,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
屋内陈设非常简单,与这金碧辉煌的城主府格格不入,无名径直坐在床榻之上,娴熟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带着宋熙舟走到一个水盆前,其内液体透亮如同刚刚端上来一般,无名手起刀落,血液登时从手心冒出。
血液滴落在水中,宋熙舟面上平静,实则一直按着自己的本命剑,少年雀跃的表情不似作假,原本空荡荡的墙壁忽然打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男孩儿小心翼翼的将刀擦拭干净,放回枕头底下,又转回来牵起宋熙舟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前。
宋熙舟停住脚步,开口问道:“你想让我进去?为什么?”
小男孩儿笑的温良,却平白让人觉得森寒,“见娘亲,你,和我……”
宋熙舟眉头一挑,他倒要看看这小孩儿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便顺着对方的意思进了那入口,随着一阵失重感传来,宋熙舟的感官发挥到了极致,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回荡着阵阵滴水的声音,下一刻,光华四起,原来是无名按了琉璃盏的开关。
室内封闭,中间一座冰馆寒气逼人,显然是一座墓室!这间墓室做工精良,比起上面的寝室,这下面的墓室修建时显然要更用心。
冰馆中的女人容貌倾城,额间有一根做工精美的钉子,深入皮肉,水滴声便是从上方传来,一滴滴血液凭空出现,滴落在那颗精美的钉子上,没入女人的伤口内。
这分明是锁魂的手段!
无名苍白的皮肤被琉璃盏的灯火照亮,眼球死气沉沉的凝视着病床上的“母亲”。
宋熙舟一时之间竟有些迟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又徐徐收回,直截了当的凝视着这个被他救了一命的小孩儿。
“当初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如今可愿了?”宋熙舟的归乡瞬间出鞘,剑尖对着男孩,语气沉沉。
无名的眼神十分平静,哪怕自己的生命被一把剑威胁着,“先生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不会杀先生。
“轰隆——”
宋熙舟的眉头皱起,男孩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宋熙舟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下一秒,眼前发黑,瞬间昏死过去。
“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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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琅城的夜晚少了许多人间的生气,这里该有的应是遍布的尸体,失败者痛苦的呻/吟,无望者黑不见底的未来,以及负罪者痛苦不堪的嘶吼……
无名……不,应是梁信,额间鲜红似血的魔纹在不断闪烁,眼球带着无机制的光泽,下一瞬,眼球玻璃的质感开始变得生动而灵活,身形从十多岁的小少年抽长到成人的模样,他的手从宋熙舟的眼眶处划过,又落到唇瓣。
“先生,你那个姘头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在乎你,否则他就不会离开你了,如若换做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半步。”梁信低低的笑出声,直起身子,久久的凝视修士俊美的容颜。
冰馆中的女尸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宋熙舟纤长的身影。
雨水顺着光秃秃的枝干流下,又顺着平坦的地面向四周蔓延。
江卿许的心脏忽然抽痛一瞬,青年脸色大变,转身抛下一众魔修,目标十分明确的朝城主府而去。
封且摇了摇折扇,眼珠子微微转动,识海中的赶尸铃忽然开始剧烈晃动,楼宿察觉到自己的招魂幡也在疯狂震动,不由得沉声道:“大哥……”
封且抬手止住楼宿的话语,“先回去再说。”
在几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笑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伤口被雨水浸染,发着疼,笑毒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化作一团魔气随众人而去。
江卿许发了疯一般在整座府邸内翻找,这府邸构造独特,竟是隐隐形成一个阵法的布局,阻止了江卿许神识的扩散,待封且一行人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双眼赤红,一身魔气四溢的江卿许,瞧着属实吓人。
青年直直冲到封且面前,毫不顾忌的揪起男人的领子,怒声道:“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封且用折扇的顶端挪开青年青筋暴起的手,摇头道:“郎君可别忘了,我可是一直在你的视线里的,想必带走令夫人的另有其人呐。”
“呵,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就算耗尽修为,魂飞魄散,也要毁了你这临琅城!”江卿许的声音很冷,眼神凶狠,恶声恶气的警告道。
封且漫不经心的眼神里难得带上了些认真,他倒是好奇得,是谁在他的地盘闹了这么一出。
识海中赶尸铃大震,封且目光锐利的从右侧抓起四肢扭曲的尸体的脖颈,鼻尖忽然滑过一丝异香,始终平静的脸色才骤然大变,口中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江卿许的魔气混杂着灵力,不受控制的涌向四周,隐隐形成一个断层,男人怒目灼灼的上前一步,巨大的能量令在场之人齐齐后退,江卿许用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封且的身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且在震惊过后平复了下心情,才道,“普天之下会用这种香的只有一族,在几十年前早已灭亡,遗孤也早在二十多年前死去,令夫人的踪迹实在是难以查找。”
男人握着折扇的手十分用力,指节泛白,眼神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手中的尸体,“令夫人忽然失踪我也有责任,自当陪您一起寻找。”
江卿许身上的伤不少,每一处都不至于危及生命,却都足够让人感受到抓肝挠肺的疼,他连为自己疗伤都来不及,便忽然感受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在经历危险,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忽然,封且的脸微微抽搐一下,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也许还有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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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信骤然侧过脸,耳朵微动,下一秒他便将冰馆中的宋熙舟抱起,痴迷的嗅闻着修士脖颈间的冷香,“母亲……”
熟睡的青年毫无所觉,安然躺在梁信的怀中。
男人面上带着一丝属于孩童的懵懂,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按了哪个开关,梁信的面前骤然出现一个通道,在男人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通道门“哐——”的关上。
而屋外,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进入的江卿许仔仔细细的摸着通道门,不顾自己的伤情动用神力,直接将门撕开,封且的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这扇门他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在那小崽子死了之后再也找不到和那女人同血脉的人。
笑毒眼底滑过一丝诧异,又逐渐隐没。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中间那口冰馆外什么都没有,江卿许盯着棺材内犹如睡着的女尸,神色骇然,这分明是在养僵尸王!别人看不出来,江卿许可是清楚的很,多年前他出门历练时偶然遇见一处天水宝地,以为是什么宝物藏匿其中,未曾想这处供养着一头地阶僵尸,他几乎是拼死才逃了出来。
这尸体生前恐怕又什么特殊之处,此刻生机勃勃的宛若活人模样也不过是以这浓缩而成的血液供养,看似干净美丽,背后也不知用了多少人的血,杀了多少的命,真正尸变后少说也是地阶的程度!
不,恐怕还要再往上。
江卿许的本命剑出鞘,就要拦腰斩断这现世就会害人的东西,却被一折扇拦在半山腰。
江卿许的眼睛亮如寒星,瞬间明白过来这供养僵尸王的恐怕就是他身前的这位临琅城城主,可这人为何连他自己都进不得这处?
“你可知这僵尸一旦现世,你这一城的百姓便是第一个遭殃的!”江卿许语气沉沉,怒声道。
封且嗤笑一声,忽然道:“郎君还是不适合当魔修,都这时候了,还用你那套正道的派头教训人呢。”
江卿许随手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颗回春丹,囫囵吞进肚子,本命剑瞬间朝封且背后的尸体而去,血液被忽然出现的浪潮吞没,楼宿和郝尻消失的无影无踪,笑毒捂着伤口,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这里仿佛成了二人的角斗场,江卿许一剑劈向封且,混杂着鲜血的水浪带着腐朽的味道,封且忽然向前一推,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被推至剑刃之处,为其阻挡了攻击。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