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亭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即使每天早上方婧和洛景鸿在楼下等她,她也从未过问他们住在哪栋楼几零几。
亦或是他们提及过,只是她过眼云烟,转瞬即忘。
又逢周日,爸妈很早就出了门。
颜亭云照常刷完一套试题后,将卷子分门别类整理好,分装了三个文件袋,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背上书包出了门。
站在宋凌凡家门口,颜亭云按了两分钟门铃,门没开,隔壁门却开了。
一个中年妇女睡眼惺忪,拎着垃圾袋晃出了门。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家人出远门了吗?”
“你是他们的……”
“同学,我来给他送卷子。”
“哦,他们家好像出事了吧。”中年妇女仔细回忆,“前几天还有警.察上门,好像说小孩和人打架把人打伤了,人家要起诉他们。后面我也没听清,就记得当时这家的老爷子被救护车抬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颜亭云忙道:“您知道是哪家医院吗?”
闻言,中年妇女哑然一笑:“咱这市里能有几家医院啊。”
市第一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内。
方婧躺在病床上,手里一刻不停地点着屏幕,时不时歪头接受洛景鸿的投喂:“你真不回颜亭云的消息?”
洛景鸿放下橘子皮,层层纱布下,一双暗沉的眸子盯着方婧手里的手机发呆:“医生说这几天不让我接触电子产品。”
“哎呦好可怜。”方婧做作地喊了一句,仔细端详他头上的纱布,“你别说,宋凌凡这孙子下手真狠。你都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恨你,还有星明那次,你们为什么打起来?”
洛景鸿白了她一眼:“建议去看笔录。”
方婧:“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
还有半瓶药没打完,洛景鸿早已憋的不耐烦了,自顾自把针头拔下,扎到吊瓶上:“也不知道谁才是病号。”
“你从急诊室出来我合过眼吗?没良心的东西。”
方婧踹他一脚,被他侧身闪开。
“你替我盯着我爸妈,我出去透透气,这几天快憋死我了。”
“洛景鸿!药还没打完呢你又跑哪儿去!”
方婧的话被门板阻隔,洛景鸿一手按着针口,百无聊赖地在医院走廊游荡。
额头的伤还疼着,医生说极有可能会留疤,不过比起毁容,洛景鸿反倒感谢宋凌凡的手下留情。
不过该套的话已经套出来了,这顿打挨的不亏。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星明彻底整垮。
洛景鸿站在自助贩卖机前,摸了摸衣裳,意识到他没带手机。
“洛景鸿。”
大脑停止运行,洛景鸿愣在原地,视线穿过层层人海,投向声源处。
颜亭云拎着书包,逆光下,她的长发似渡了和光,淡漠的眼眸在风中流转。
洛景鸿有一种想将时间定格的冲动。
“你……你怎么来了?”洛景鸿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
“我不来,你们还要瞒我多久?”颜亭云挤出人群,走近他。
洛景鸿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抹了一点红晕。
“你怎么了?”洛景鸿探手,反被她一巴掌拍走。
“为什么不回消息?”
洛景鸿向来心大,即使觉察到颜亭云生气,仍嬉皮笑脸地往她身前靠:“伤到眼神经了,医生不让我接触电子产品。”
“那你爸妈呢?方婧呢?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能回消息吧?”颜亭云想推开他,却碍于他过于狼狈的伤势,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溜回衣袖里。
“配合调查,不方便与外面联系。”洛景鸿嗅到她身上的薄荷香,目光暗沉几分。
颜亭云不由得拧紧眉:“很严重吗?”
洛景鸿摇头:“别误会,我爸妈的事和我的事不在一个大气层。”
颜亭云听得大脑宕机:“啊?”
“没事,你只需要知道我过几天就能回学校就行。”洛景鸿说,“对了,你怎么会来找我?”
颜亭云艰难从方才的话题中抽离,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送作业,顺便要运动会的参赛名单。”
“名单在我书桌桌兜里。”洛景鸿目测卷子的厚度,吞了吞口水,试探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颜亭云充耳未闻,又掏出一个文件袋:“还有方婧的。”
洛景鸿:“回家请你吃火锅。”
“还有宋凌凡……”颜亭云拉上书包拉链,视线扫过人山人海的医院大厅,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洛景鸿挑眉:“他就不用写作业了?”
“不一定。”颜亭云叹气,“路上我联系到他了,他说他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爷爷,让我把东西送到医院大厅,他一会儿来取。”
洛景鸿从她的话语里意识到异样:“所以你是来给宋凌凡送作业的?”
“你这么想也行。”身后传来宋凌凡略带嘲笑的声音。
洛景鸿一口气哽在喉头,太阳穴突突跳:“要不说你的怨气大,没个十年功力镇不住你。”
宋凌凡并不理会洛景鸿的阴阳怪气,径直走到颜亭云面前:“辛苦你跑一趟了。”
“没事,顺路而已。”颜亭云把蓝色文件袋递给他。
“那边不是叔叔阿姨吗?”宋凌凡开口道,“颜亭云,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颜亭云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看向身后,倏然,她身体一抖。
洛景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颜亭云的父母,准确来讲,连颜亭云都不知道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洛景鸿朝宋凌凡抛去一记眼刀:“眼神真好使。”
宋凌凡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好。”颜亭云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背上书包,“那我也回去了。”
洛景鸿猝然回神:“不多待一会儿?”
“医院有什么好待着的,有什么话回学校再说吧。”颜亭云急匆匆地说,“我先去找我爸妈。”
这可不兴找啊。
洛景鸿慌不择路,身体先一步挡在颜亭云面前:“方婧还不知道你来了,不如去病房看看她吧。”
“方婧也受伤了?”颜亭云蹙眉。
洛景鸿点头:“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洛景鸿带着颜亭云回到自己的单人病房,原本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方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下了。
洛景鸿清楚觉察到,自踏入病房起,颜亭云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小心。
许是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太过突兀,二人还未靠近病床,床上的人动弹两下,扭过身:“回来了?”
颜亭云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了?”
方婧捂着头:“还行吧,就是头有点疼。”
“头受伤了?”颜亭云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啊?”方婧茫然,视线挪到洛景鸿身上。
洛景鸿熟视无睹,从旁边倒了杯水,递给颜亭云,装模作样检查吊瓶,指责道:“方婧,还有半瓶药呢,你怎么把针拔了?”
刚睡醒的方婧:“你有病啊?”
洛景鸿充耳未闻:“你躺着,我去叫医生。”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病房。
“洛景鸿是不是脑子砸傻了?”方婧扭头问颜亭云。
颜亭云瞥了眼墙上的呼唤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挺傻的。”
【正在定位目标人物……】
【定位成功,请查看地图】
洛景鸿循着平面图上的红点,追到了四楼精神科。
预料到上一世那些人的疯狂,即使他们一家三口已近在眼前,洛景鸿仍攥着手机,迟迟不前。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医院!我才没病——”
颜父怀中的男孩拼命挣扎,四肢并用,十四五的孩子,又怎能抵得过几个成年男性结实的臂膀。
“大夫,这个病真没办法吗?我们家只有小宝一个儿子啊。”
“这位母亲,我们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这种病是无法根治的。”
颜母和一个医生说着什么,不时看向颜父和男孩,说了几句话,忽然侧过身,用衣袖抹眼泪。
颜父的无奈,颜母的纠结,以及小男孩的痛苦。
洛景鸿坐在不远处的座椅上,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却没有半分同情。
他们曾以最高傲的姿态,乞求颜亭云包养他们的后半生;也曾以最卑微的语气,逼迫洛景鸿娶颜亭云为妻。
洛景鸿靠近旁边的老太太:“奶奶,您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嗐,小的查出来有什么超雄什么症,这不,这两口子正求大夫治病呢。”
“哈,那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啊,当初产检就没发现吗?”
“谁知道呢……”
洛景鸿抬眼,不远处,颜亭云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
一如那年摄像头之下,面对众人的指责,任由父母跪地乞求,她就像海中沉溺的鲸鱼,任凭身躯成为所有鱼类的养料。
“洛景鸿。”
清冷女声在身后响起,洛景鸿从记忆中抽离,扭头看向来人。
颜亭云问他:“你怎么跑精神科来了?”
不知何时,颜家三口已经离开了。
颜亭云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关切地探了探他的额头:“精神出问题了?”
洛景鸿捂着额头,虚弱又委屈地往颜亭云身上倒:“头疼。”
颜亭云后退一步:“我给你捶两下?”
洛景鸿:“下手轻点。”
颜亭云笑了笑,一脚踩在洛景鸿的鞋面上。
—
周末两天,颜亭云常跑来医院陪床。
带着作业和习题册。
方婧趴在桌上,听得魂飞魄散。
洛景鸿偶尔向颜亭云虚心求教,颜亭云便停下来,轻声细语地教他。
方婧凑过去,看清题干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题都要问,脑子真傻了?”
洛景鸿:“你懂什么,这叫严谨。”
颜亭云习惯了他们姐弟斗嘴,不紧不慢地和稀泥:“话说好些时间没看到叔叔阿姨了。”
姐弟俩立刻不吵了,一个低头刷手机,一个叼着笔翻了两页练习册。
颜亭云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做题。
洛景鸿斜倚着床头,望着她的侧颜,眼皮却止不住打架。
真奇怪,最近一阵子总是很困。
“怎么了?”颜亭云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赶忙按下呼叫铃。
方婧见状,刚开局的游戏也不打了,急忙去外面找医生。
洛景鸿张了张嘴,反被颜亭云伸手捂住眼。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睡一会儿吧,很快就过去了。”
一通检查过后,医生皱眉对她们说:“伤口感染了,这几天饮食怎么样?”
方婧脸色一僵:“还……还行吧。”
医生瞧了眼病恹恹的洛景鸿,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明显的不信任:“辛辣刺激都没沾?”
“可能……有一点点……”方婧手指打结,越说越没底气。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家长呢?家里总该有人照顾他吧。”
方婧摇头:“他们被带走调查了,这几天回不来。”
医生无话可说,只先让她们出去。
“叔叔阿姨……”颜亭云斟酌措辞,“出了什么事?”
方婧抱膝缩在座椅上,头埋在双膝里,郁郁寡欢:“公司被人密名举报账务漏税,洛叔叔被警方带走调查,一时半会回不来。”
颜亭云:“很严重吗?”
“十有八九是景鸿的小叔在背后捣鬼,但是那是洛家的家事,我们帮不上忙,他们也不让我们掺和。”
颜亭云没再继续追问,因为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了。
“人还没醒,不过昏倒的原因我们暂时查不出来,还需要进一步检查。”说完,医生的目光在她们之间徘徊,“如果方便的话,还是让监护人来一趟吧。”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医生走后,颜亭云先让方婧回了病房,自己则转道去了另一病房。
老人年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