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亭云是临时受邀来青临参观学习的。
班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女孩，不禁窃窃私语：“她是谁？”
“好像是来找洛景鸿的。”
颜亭云并未在意旁人嘲弄的玩笑话，三两步走到洛景鸿面前：“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贴在额头上的手冰凉，躁动的情绪随之平复。
洛景鸿呆愣地点点头：“有，有点疼。”
颜亭云凝神：“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不影响。”
“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你是百事通吗？”
洛景鸿长舒一口气：“我要真是百事通，又怎么不会料到你在这里？”
“颜亭云。”闵祁打断了二人的叙旧，“我说过，无关人员不能留在青临。”
“我记得我也说过。”颜亭云脱下外衫，不由分说盖在洛景鸿的后脑勺上，“关我屁事。”
在青临，闵祁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在两个人身上受挫两次，任凭他再好面子，此刻也有些挂不住脸面。
人群蓦然骚动，有人出言打抱不平：“你是谁啊，就算来找人也该有最基本的素质吧？”
颜亭云环视一圈，
“真要论素质，闵同学也不遑多让。”
闵祁蹙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颜亭云说，“就是瞧不起偷别人数据上位的剽窃贼。”
众多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
闵祁温红的脸骤然褪色：“你，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颜亭云微笑，踱步靠近他，“我为MS112独创的卡罗程序，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机械程序里？”
“独创……你可真敢说。”闵祁对上她的眼睛，“你凭什么能证明卡罗程序是你独创？”
“凭我压你整整十分的总成绩。”颜亭云说。
十分。
对闵祁而言，最耻辱的十分。
闵祁一把抓住了颜亭云的衣领，迫使颜亭云抬头注视他：“你早就知道数据有问题？”
以颜亭云的角度，他眼中的血丝根根分明。
尽管呼吸被钳制，颜亭云还是感到无与伦比的舒畅。
“怎么，需要我向组委会申请数据审查吗？”颜亭云还没傻到把因果告诉对手的地步。
“哦对，差点忘了告诉你。”颜亭云笑着说，“我早在两年前就将MS112系统申请了产权保护，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追究你的侵权责任。”
“你——”
闵祁愤怒的话还未骂出口，一股强风直迎门面袭来。
闵祁下意识闪避，手中瞬间脱力。
颜亭云踉跄几步，后背撞入一个人的胸膛上。
“洛景鸿，冷静。”颜亭云喘着粗气，侧身拦下洛景鸿的拳头。
其实洛景鸿压根没有对闵祁下狠手的意思，不然以他们的反应速度，闵祁早进ICU了。
洛景鸿打量她，哑声道：“没事吧？”
“没事。”颜亭云深呼吸，望向被几个人簇拥的闵祁，眼中多了一抹探寻。
原本只是想试探他，没想到，反倒让她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
“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颜亭云指了指已经被血迹污染的外套。
洛景鸿唇色白的吓人，他低着头，豆大的汗水浸湿了刘海，搭在颜亭云手腕上的手止不住发抖，逐渐褪了温度。
“颜……”
话未出口，洛景鸿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旋即便失去了意识。
“你怎么了？”
颜亭云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眼。
“头疼。”洛景鸿揉了揉脖颈，“可能是上课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颜亭云不满：“伤刚好就作死，脑袋不疼了？”
前几天青临学生打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架不住洛家压力，校长给了打人学生记过处分，并以“养病”为由让洛景鸿回家休养。
青临校长仗着洛景鸿与洛家关系不合偏心眼，但没想到洛家会为了洛景鸿给学校施压。
洛景鸿双手合十朝她作揖：“昨晚刷题刷太猛了，凌晨三四点才睡，上课要不睡一会儿，真熬不住啊。”
“换做老梁，早请你去办公室喝茶了。”
“我脸皮厚，而且我成绩还挺稳定的。”洛景鸿邀功似地说，“模考我特意压了个666分，那些人还说我是运气好。”
“闲的你。”颜亭云无奈，点开手机拍照，镜头对准他，“有不会的直接问我，别为了一道题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新鲜的照片摆在眼前，洛景鸿这才看见眼底肉眼可见的乌青。
“没事，就当为我冰冷的尸体添砖加瓦了。”
颜亭云：“？”
颜亭云：“今晚多加一套语文卷子。”
洛景鸿抱着书包跟在她身后，叫苦不迭。
不远处，宋凌凡站在一辆宾利旁，却没有上车的意思。
目送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宋凌凡敛眸，弯腰钻入车内。
管家见他关上车门，犹豫道：“洛少爷他……”
“开车吧。”宋凌凡懒得找借口，“他今晚不回家。”
霓虹灯交织融合，千万光点汇聚一线，将宋凌凡拽入无尽的回忆中。
宋凌凡的回忆，是笼罩于洛景鸿之下的阴影。
“凌凡，方便和我们一起去趟学校吗？”
在家门口，宋凌凡终于久违见到了那对夫妻。
现在的洛家父母比记忆中的上位者更为年轻有为。
“出什么事了？”彼时宋凌凡刚刚退烧，说话有气无力。
“有些事，我们觉得你出面解决比较好。”
宋凌凡想起来了。
当初酒吧打架的事还没解决呢。
“你方便吗？”洛母知性温柔，向来是唱白脸的角色，“不方便的话就当我们……”
“方便。”宋凌凡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想知道，他们究竟能为洛景鸿做到什么程度。
不出意外的，他们口头批评着洛景鸿，眼中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味。
洛景鸿似刚睡醒，沉着脸，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面对板上钉钉的事实，洛父说：“凌凡和景鸿从小打到大，小孩子之间闹着玩而已，没必要闹这么大。”
一句话，将宋凌凡燃起的希望彻底浇灭。
心底只剩嘲讽。
“景鸿，快向凌凡道歉。”
“不必了。”宋凌凡说。
宋凌凡最厌恶的不是他们的高傲，而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虚伪。
若不是洛家，他的父母又怎会意外去世，肇事司机至今下落不明，他们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本属于宋家的一切。
“这件事影响比较大，学校商讨，两位同学先停课两天，等风头过去再——”
“老师，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洛父自然地接过了话茬。
梁建国习以为常，瞥了眼无动于衷的洛景鸿，象征性嘱托几句，酒吧打架的事算是画上了句号。
直到出了办公室，洛景鸿仍不发一言。
“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洛母关切地说，“正好我们开车送你去医院吧。”
宋凌凡忽然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碰了碰额头，很烫。
“还好。”宋凌凡说。
宋凌凡以前生病，都是方婧提醒他按时吃药。
不过现在，宋凌凡宁愿自己扛过去。
洛景鸿瞥他一眼，嗤之以鼻：“烧傻了才好呢。”
“景鸿！”洛母瞪他，“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
洛景鸿双手插兜，别过头，不说话了。
洛父习惯于发号施令：“景鸿，你先回教室收拾书包，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洛景鸿涨红了脸，似乎想反抗，但架不住父亲的威严，愤愤不平地走了。
宋凌凡沉默地跟在洛家父母身后，直到出了校门，才鼓起勇气说：“叔叔阿姨，我自己可以回家。”
“上车。”洛父压根没有给他反驳的余地，拉开车门，径直坐入驾驶位。
宋凌凡疑惑看向洛母。
洛母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或许是没有旁人的缘故，洛母开门见山：“上车吧，这件事，景鸿不适合听。”
宋凌凡坐入后排，车门关上瞬间，一股强烈的烟草味钻入鼻腔。
洛母没有上车，而是等在车外，等洛景鸿出来。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宋凌凡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发表感慨，理性盖过了生理厌恶，话在腹中滚过几轮，小心开口道：“每月都有生活金，勉强过得去。”
或许洛景鸿并不知道，自从宋家父母去世后，洛家每月都会按时从宋爷爷的卡里打钱，也就是因为这笔生活来源，宋凌凡才能住进丽都雅苑。
即使他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但洛家还是在宋凌凡知晓或不知晓的地方帮助了他许多。
他不否认他们的善心，但并不代表仇恨可以一笔勾销。
“景鸿那副模样你也看见了，这孩子打小就不服管，多少年了，还是没你和婧婧懂事。”
“我们没教好他。”宋凌凡说。
后视镜倒映出洛父审视的锐利眼眸，仅是一瞬，宋凌凡听到洛父胸腔泄出一丝闷笑：“不用替他辩解，他对你做的事我们都知道。”
关于洛景鸿的种种行径，身为父母的他们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选择熟视无睹。
洛父看了眼腕表：“我这里有一个交换生的名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其实洛景鸿早该在中考后就出国留学，但是洛景鸿死活不肯，出国的事就算不了了之。
洛景鸿目的性太强，能力却在宋凌凡之下，搅不起风浪。
宋凌凡不担心他会阻碍自己的计划，却害怕颜亭云会从中帮助洛景鸿，帮助洛家。
宋凌凡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还未开口，另一侧车门突然被拉开。
洛景鸿愣了下：“你怎么……”
宋凌凡别过头不说话。
洛母不解释，只催促道：“学校门口不让停车，景鸿，快上车。”
洛景鸿百般不愿，绷着脸坐在了宋凌凡另一侧，身体恨不能贴在车门上。
汽车驶离市区，洛景鸿这才睁开眼：“我们去哪儿？”
“清岚庄园。”洛父说，“你奶奶想你了。”
洛景鸿瞥了眼宋凌凡：“带他干嘛？”
膈应你。
宋凌凡心道。
“景鸿，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凌凡？”
“谁跟他一家人。”洛景鸿愤愤剜了眼宋凌凡，嘟哝了几句。
洛母定定盯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不再搭话。
直到迈入别墅，偌大的客厅透着寒气，一位身着中式旗袍的银发老人站在落地窗前，正对身旁的管家说着什么。
这种场景宋凌凡再熟悉不过。
“凌凡也来了啊。”洛老太太风华不减，浑浊的眼眸在他身上游荡，“这么多年不见，快比你洛叔叔高了。”
“奶奶好。”宋凌凡乖巧喊人。
洛景鸿左右张望：“奶奶，姑姑舅舅不在吗？”
“找他们干什么？”洛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一群忘本的东西，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有脸回来？”
“妈！”洛母端着果盘，匆匆从厨房出来，“您和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错了吗？”洛老太太瞪她，“当初听你们的把产业交给他们，结果转头就给我惹事，到头来还得我出面给他们擦屁股，你说说，该不该骂？”
“该骂该骂。”洛母附和着，搀着老太太往客厅中央走，“找时间我让老洛说说他们……”
目送婆媳走远，宋凌凡转头看向洛景鸿。
很奇怪的是，洛景鸿的反应意外的平静。
“看什么？”注意到宋凌凡的视线，洛景鸿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从小到大，洛景鸿直来直往的性格一直没变。
宋凌凡真不知道颜亭云怎么会看上洛景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