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军团演习虽然失败,却是近年来最精彩的一次攻防演习,学校给两个连队颁发了“最具团结精神优秀连队”。
校长宣告汇演结束时,32连和33连众人欢呼着冲到操场中央把程煜和严琨同时抛起来,连抛几次后想起近一个月的折磨又叠罗汉似地把二人压在最底层报仇。
江大严禁学生加教官微信,汇演结束教官队伍会默默离开,大家十分默契地把此刻当作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没有离愁别绪,有的是在一起时就放肆玩闹的畅快!
原梾利用休息时间画了一本画册,是程煜和严琨二位教官带教训练的手绘图,画了很多张,两位教官英姿飒爽的身形、爽朗的大笑、还有不时气得要踹人的动作组图都十分生动地跃然纸上,最后几张是演习众生相,不过都是萌趣的Q版人物图。
最后一张是他们5人身穿迷彩军装站一排的Q版图,呆萌可爱又十分精准地抓住了几人的特点,一眼就能辨认出是谁。
原梾拿出签字笔,让几人把名字签到人物图下。
萧行的Q版人物图在5人中笑得最放肆,潇洒又随意。刘诚标志性的短圆寸笑得眼睛弯弯,最关键的是所有Q版人一样高,他兴奋道:“在Q版世界里我终于不矮啦!”
“这货能变高,我为什么还是圆滚滚的?”高畅然不满道。
“这是你最大的特点嘛。”
汪彦辰小麦肤色,军姿站得最标准,Q版都能看出健硕,原梾则浅笑着立正,手上腿上打着石膏,石膏上写着‘教学模特’。
学生不能送礼,这类纪念品只能托辅导员代为转交,萧行签完字看着这一本精美的薄册子,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那几个小人,原梾瞧见问道:“画的像吗?”
“能不能,也送我一本。”
原梾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从山上下来,对萧行总有种奇怪的愧疚心理,爽快道:“没问题,走,去找辅导员。”
国庆假,原梾和李星汉一起回了清源。原梾小学到中学,跟着他爷爷住在木坪乡学习生活,高中时才搬回清源市,一是高考,二是他奶奶王清元患阿尔兹海默症后,只记得以前的居住地。
“英姨,我回来啦。”原梾刚踏进家门就直奔厨房门口,徐英正在酿酒,擦了手热情地迎上来替他解背包:“嘿,黑了好几个色号,差点没认出来,军训怪累的吧。”
“是呀英姨,奶奶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刚睡着,一会再看,先吃饭,英姨做了你最爱吃的鱼。”
“谢谢英姨!”
“你爷爷在家,二楼书房忙呢。”
徐英年轻时因为不育症被夫家赶出了门,此后一直独身,在木材加工厂干包装的活时常被厂内几个地痞流氓骚扰。原闳识当时正在木坪乡建森林图书馆,去工厂加工一批材料时恰巧遇到,他与厂长是老相识,便让厂长将那几人调离了工厂。
原闳识建学校有一批手工格栅,在厂内教授技艺时,也带着徐英,徐英好学能干,手工活细致,原闳识便把工作交给她,徐英也因此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解了生活之困。
木坪乡学校建好后原闳识体恤她一个女子,便举荐她去学校做后勤管理,徐英十分喜欢学校的工作,对原闳识充满感激。4年前得知原闳识在找陪护,便主动应聘到原家照顾王元清,她在学校时就常常给予原梾特殊照顾,来到原家这几年几乎和一家人一样。
吃过饭,原梾直奔书房。原闳识多数时间四处奔波,回家也基本呆在书房。屋内全无落脚处,测绘图、工程图铺了满桌、满地,满墙书架摆满各式古建筑模型书籍,凌乱又有序。原梾小时候放学,基本也泡在原闳识书房,写作业画画,从小把建筑模型当玩具,假期时就跟着原闳识跑工地。
原梾递了自己泡好的一壶茶,问道:“爷爷,需要我帮忙吗?”
原闳识抬头,活动下僵硬的脖子,笑道:“去到大学,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桌上的图是木质廊桥的平剖图,原梾接过画笔对照着边画边答:“学校很好,室友很好,已经交了几个朋友。”
原闳识知道原梾内敛慢热,没想到他刚进大学就交到朋友,有点意外:“周末闲暇时和朋友多去江介各处走走。”
“顺便采风对吧?”
原闳识欣慰地点点头:“对。”
原闳识今年65岁,头发胡子已灰白,眼睛十分有神,笑起来温和儒雅,是颇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因为近几年兴起建设风情小镇风潮,他的工作场域便转移到了乡镇,异常忙碌,原梾上高三后,爷孙俩已经很久没一起出去采风了。
“江介安泊古城要做古建筑复原,邀请我们去,爷爷已经答应了。”
“古城离我们学校很近,您什么时候去?”
“明年春。”原闳识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如常接口道:“过几天和爷爷一起去接你爸出狱。”
原梾专注画画未抬头:“嗯。”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原闳识准备了从头到脚的全套新衣,带着原梾去清源监区接人。原重远从铁门走出来那一刻,恍如隔世般让一向镇定的原闳识红了眼眶,他低头掩饰着情绪轻拍下原梾肩膀,原梾收到指示,轻喊了一声:“爸。”
原重远沉闷又复杂地“嗯”了一声。
近9年的牢狱生涯侵蚀了他的样貌与精神,年轻时丰神俊朗的工程师如今已落拓沧桑。
原闳识尽量拔高语气敛起情绪:“走,回家,先去洗浴中心洗个澡再换身衣服。”
三人一路无话,原重远入狱后,原梾从小就跟着原闳识去探监,从不间断,只在他高三那年停了几个月。原重远沉默着盯着窗外,掠过的景物都已陌生,他好像记起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散碎的记忆像虚浮在空气中的微尘,飘忽着落不了地……
到了家附近汗蒸堂,原闳识解了安全带下车前问道:“小梾要进去吗?”
原梾从小就不喜公共浴室,但他害怕自己面对原重远的陌生疏离会让原闳识伤心,便一起跟着进去了。
温泉浴堂只有寥寥几人,暖光灯照得人昏昏欲睡,三人泡在温泉池里,还是没话。
原梾军训积累的疲累,经过一周的调整已经基本恢复,现下被温泉水一蒸,又跑出来些,原重远突然道:“小梾,几时回学校?”
“明天下午3点。”
“哦,这几年有见着原桥吗?”
原梾先是瞧了眼原闳识,斟酌一会后还是如实答道:“没有,我和爷爷前两年才搬回来住。”
“原桥应该上高一了。”原重远沉浸在记忆中,自顾自道。
原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像之前很多次面见一样汇报道:“爸,原桥去国外上学了。”
原闳识接口道:“想见,等他寒假回国约着见个面。”
“见不见吧,我妈怎么样了?”
“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知道小远这个名字,多半也认不得你。”
原重远鞠了把水拍到脸上,温泉水暖洋洋的,短时间软化了他经年日久的冷硬,他想:知足了,父母健在,还能重见天日尽一尽孝道,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出了温泉池,原重远换上原闳识准备的新衣,站在镜子前,重获新生一般,他转头轻轻抱了抱原闳识,闷声道:“谢谢你,爸!”
剩下的话堵在喉头滚了滚最终没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父子之间,不必说这些,回家。”
“哎。”
整个国庆假,萧行都和他发小姚星阳泡在一起,游戏打累了就去楼下公园打球,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都是朋友,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
姚星阳看萧行晒得黑面白牙:“看你晒成黑炭,我是不是得庆幸自己没考上江大。”
“你不也军训了吗。”
“我们军训哪有你们那么变态,哎,你们学校有美女吗?”
“就我们那男女比例,你说呢,军训强度大,男女分开训的,漂不漂亮也见不着。”
“我们学校最不缺美女,哥们给你介绍,就你这条件绝对抢手。”
“用不着。”
二人酣畅淋漓地打了场球,萧行心不在焉,投篮准确率较之平常差了很多,结束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公园长椅上落汗。阳光很好,无风无云,萧行靠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出神,脑中再次浮现出原梾那张温润的笑脸……
近来他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原梾,一天很多遍,跟中邪似的,他摸出手机翻了翻原梾动态,居然有更新:一张手绘图,露台上一个阳光房,摆满了各种木制玩具和建筑模型,一张藤编躺椅上摞满了画本,阳光镀了层柔和的光。
配文:重回秘密基地。
萧行关了手机,突然问道:“星子,你有没有过,就是无论在哪儿,做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某人?”
姚星阳惊讶起身:“我靠,铁树开花,碰上喜欢的人了?”
萧行比他还惊讶:“喜你大爷,你特么能不能靠点谱。”
“如果不是喜欢的人,那就是仇人,恨得抓心挠肝的那种,谁?活腻歪了?”
萧行就知道这种损友留着没什么用,一把抓起此人T恤上翻蒙了他狗头,气呼呼地起身:“我真是多余问你。”
姚星阳兴奋地追上去揽着萧行肩膀:“真碰到喜欢的人啦?”
“没有。”
姚星阳被他近来一系列反常勾起十二分的好奇心:“是谁?哎,你可不是那种喜欢不敢承认的怂包啊。”
萧行想踹人:“我都说了没有,你特么有完没完!”
“还有一种可能,想不想听?”
“废什么话。”
“你可能,被狐狸精迷了心智。”
此等损友确实没必要留着了,萧行操起蓝球猛砸过去,姚星阳单手迎球,顺势做一个跳投:“啧啧啧,某人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喽。”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