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精美的壁炉台下,熊熊燃着一堆火,映出坐在周围雕花椅上几位斯莱特林学生的身影。里德尔微笑着向问好的同学回礼,昨日还对她趾高气昂、不屑一顾的巫师今日却笑脸相迎,泰然自若得像是昨日没有发生任何事。她明白,这既是对自己实力的认可,对自己神秘来历的畏惧,更是对马尔福家族的尊敬。马尔福将自己纳入他的小团队里,斯莱特林的学生便不敢轻举妄动。
不喜欢这种受人庇护的感受。自幼,她便明白,庇护者鲜少出于好心,而是对于弱者的怜悯与施舍。里德尔看着走过来的马尔福,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早上好,汤姆。一起去大厅吗?”深蓝色的眼睛投过镜片直直地望向她,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情绪。马尔福,一个古老的姓氏,似乎站在那里便象征着荣誉和权利。他的家族显然将他培养得很好,仅仅才十一岁,周身便显示出不凡的气度。
里德尔再次想起了邓布利多。或许这是她在魔法世界碰到的第一个人,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拿他和其他人做对比。邓布利多也出自古老悠久的家庭,但家境不及马尔福。他目前在魔法界享有极高的声誉,魔法部都期盼着他做出伟大的成就。在假期里,她经常一个人溜到对角巷阅读其他人看完不要的报纸。预言家日报称,邓布利多是当今唯一能打败格林德沃的白巫师。格林德沃。里德尔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笑容丝毫不减。
“当然,阿布拉克萨斯。”
他们穿过石墙,向大厅走去。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静静聆听着其他人的谈话,只有在必要时,才会轻言细语地说上一两句。今日的位置在长桌的中心。坐下的时候,里德尔感受到其他学院的目光——看来,昨天分院时的冷场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抬头环视着四周,他们又纷纷低下头,突然间忙活了起来。里德尔满意地收回视线,望向最前方的长桌。果不其然,邓布利多又用那令人憎恶的视线盯着自己。
微皱的眉头,略带忧心的面容,似乎在告诉着她:别搞什么小动作,我可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里德尔微笑着点了点头,在收到对方的回应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餐。这可比孤儿院的残羹冷炙好上太多。她总是没有办法分辨,汤里的食材究竟是什么。即使炖烂了,也散发出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汤姆,”布莱克突然问道,将周围一小圈的人都吸引过来,“你是在和邓布利多教授打招呼吗?看样子,你们似乎很熟。”
里德尔撞上他探究的视线,没有隐瞒:“最初便是邓布利多教授带我到对角巷的。”
“他知道你的能力吗?”马尔福和布莱克对视一眼,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在路上,他们便以这种方式一直打听她的情况。方才收到猫头鹰来信时,马尔福皱了眉头,显然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孤儿院的孩子太多了,一个名牌便是区分他们和其他人唯一的证据,哪会有多余的信息?在对角巷时,里德尔便听说,斯莱特林的后人一直不爱和人打交代,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
“他知道,他从最开始便对我很警戒,”里德尔笑了,补上了他们都愿意而又害怕听到的那句话,“他警告我,不要乱用自己的能力。”
马尔福的目光松弛下来,还残存着不相信,但是已经大部分相信她的说辞。毕竟,能让邓布利多起疑心的人物,绝对不一般。他们点了点头,布莱克主动推过来一杯葡萄汁,让她和邓布利多保持距离:“他可不是普通的白巫师。”
里德尔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再说什么。她愈发好奇,邓布利多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能让斯莱特林的学生都如此信服他的力量。力量,力量,一想到这个词,里德尔的笑容便愈发甜美,让正在和她搭话的学生也晃了神。她简直迫不及待想要接近邓布利多,撕下他那层皮囊,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对方有着很高的警觉性,虽然看上去极好相处,但并不容易信任他人。
一个有趣的猎物,她心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里德尔在斯莱特林学院越发如鱼得水。凭借她出色的外表,温和有礼的性格与远超同龄人的实力,里德尔获得了几乎所有老师的喜爱和大部分同学的认可。虽然高贵的家族是一项重要指标,但斯莱特林更信奉强者为王。他们甚至说,像里德尔这般出色的人,怎么会出自平庸的家庭。每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时,她便禁不住发笑——她自个儿都没有弄清楚出身,他们倒是替她证明了。
转眼便到了圣诞节。
学校里充满了节日气息,到处都是装饰物,就连公共休息室,也被学生们用彩带和圣诞树装点起来。这是里德尔第一次感受到圣诞节的氛围。往年总是唱圣歌,分一小碟干巴巴的面包和黄油,倘若有一口热汤,那一定是有富人捐款了。里德尔想到了玛丽亚。自从来到霍格沃茨之后,她们便断了所有的联系。她没有告诉玛丽亚自己是个巫师,要是让猫头鹰飞回去送信,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的麻烦。
但是,偶尔看到脖子上的项链时,里德尔还是禁不住想起玛丽亚那张干瘪的脸——才刚满二十岁,却已经显现出老态了。
犹豫了一下,里德尔还是在留校清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更愿意呆在温暖的霍格沃茨里一个人度过圣诞节,也不愿意和很多人挤在冰冷的孤儿院里唱圣歌。斯莱特林的学生都回去了,偌大的斯莱特林学院便只留下了她一人。听沃尔布加说,古老的家族常常会举行舞会。对方的口气带着夸耀和轻蔑,里德尔清楚,沃尔布加愿意和她做朋友,仅仅是因为她的价值和马尔福的态度。不知道学院里还有多少人和她一样,心里依旧觉得,这个自小在麻瓜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和他们不一样。
平安夜那日,她在图书馆里阅读了许久书籍,等意识到时间时,已经超过宵禁了。她变出一小团照明的光,走过一间间教室,脚步放轻往回赶。
“去那边巡逻,看看有没有逗留的学生。”看门人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里德尔停下脚步,向四周环顾。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缕灯光出现在了转角处。“阿拉霍洞开。”她拉开最近的教室门,悄无声息地躲了进去。待脚步声远了,她才开始留意借以藏身的房间情况。
它看上去是一间废弃不用的教室,但干净整洁,似乎有人定期来这里打扫。正对着她的那面墙上,是一面非常气派的镜子,高度直达天花板,华丽的金色镜框,底下是两只爪子形的脚支撑着。顶部刻着一行字:厄里斯斯特拉厄赫鲁阿伊特。里德尔捏紧了手中的魔杖,小心翼翼地靠近,却一下子愣住了。
镜子里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那是成年后的自己,站在高山之巅,其他人都趴在地上,对她俯首称臣。这是预言吗?这面镜子想告诉她什么?
“汤姆,晚上好。”一倒熟悉的嗓音出现在她耳边。
里德尔忍住下意识攻击的动作,佯装惊讶地转头。
是邓布利多教授。
他穿着墨绿色的巫师袍,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看起来更英俊年轻了。
“先生,晚上好,”里德尔露出适当羞愧的神情,“我在图书馆里看书忘了时间,回寝的路上遇见了看门人,便匆忙躲进了这间教室。我很抱歉,先生。”
“没事的,汤姆。”
她敏锐地发现了邓布利多教授的反常。他的回答心不在焉,眼睛始终望着镜子,似乎沉浸其中,身侧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先生,请问这是什么?”里德尔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厄里斯魔镜,”邓布利多笑了笑,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镜子,而像是飘向了更渺远的地方,“它使我们看到内心深处最追切、最强烈的渴望。”
“那先生,您看见了什么?”
“金色的大鸟和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
两者有什么联系吗?里德尔沉默了,她不明白邓布利多教授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她感到一阵烦躁。在面对邓布利多的时候,她经常产生这样的情绪。邓布利多不一样,她从来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因为她出色的能力而欣赏她。无论她在变形课上多么迅速而完美地展现,他也只是点点头,给斯莱特林加五分。
“那你呢,汤姆,你看见了什么?”
里德尔低下头,心里快速盘算着,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声音哽咽:“我的家人,先生。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希望拥有家人而出现幻觉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我觉得镜子里的人就是我的父母。孤儿院的夫人告诉我,我的母亲希望我长得像我的父亲,所以给我取名为汤姆。但是人们总是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刚刚我看见镜子时,我高兴坏了,我长得可真像他。先生,我……”
她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了头上,轻轻地拍了拍。邓布利多教授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仿佛正极力忍受着什么折磨:“汤姆,我十分明白你的思念,但那始终是假的。别沉迷于虚幻的事物,而忘了现实。你想来颗糖果吗?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谢谢先生。”
“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第二天一早醒来,里德尔便发现了床脚边的一小堆包裹。她一个个拆开,有沃尔布加送的项链,上面镶嵌着绿宝石,并且嘱咐她一定要戴上,不要整日戴着那廉价的项链。里德尔轻哼一声,将礼物随手扔在了一边。阿尔法德送来了一瓶香水,是野玫瑰的清香。他的品味一直很好,总是知道什么东西最适合她。还有许多斯莱特林学院同学送的贺卡,甚至还有几份高年级学长送的巧克力。
白痴,她在心中嗤笑一声。
邓布利多教授送来了一包糖果,还有一张用细长字体写着圣诞快乐的贺卡。
最后一个纸包,是马尔福送来的。她打开一看,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是一本书,上面写着:黑魔法与诅咒。
邓布利多教授的小剧场:
意料之中,今年我又收到了许多书籍。有同事送的,也有仰慕者送的。
意料之中,没有弟弟的礼物,也没有他的。
但是,多了一份用金色包装纸包裹的礼品,是那位斯莱特林的后人送的。就和其他教授所说的一样,她很优秀,似乎叫人挑不出任何差错来,完美得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想起昨晚那双盛满了泪水的眼睛,我便觉得心中莫名烦躁。原来她还是个会因为自己名字而不高兴的孩子。希望我送的小礼物能让她开心一些。
她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雕塑。一棵树,一条小溪,一座好像是我的人像,还有——一只金色的大鸟。我望向窗外,她正围着绿色的围巾站在雪中,仰着头看雪花。我很想给她换一条红色的。她发现了我的目光,然后灿烂地笑了。
我听见她对我说:“圣诞快乐,先生。”
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灿烂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