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正处于向往感动的状态之中。你的纯洁无垢的心时时渴望感动,这是一种单纯的疾病。你就像一个长大的少年为了爱而爱一样,只不过是为了感动而感动罢了,你也很清楚。”——三岛由纪夫《禁色》
三强争霸赛暂时落下一段帷幕,第二个项目要到明年再举行。通货膨胀的烦恼和只有几个加隆的材料又重新占据了人们的生活。预言家日报的广告版面越来越大,真正播报的新闻却被挤在了一张纸里,就连头条新闻也变成了关于外国闹事的报道。处在底层的巫师喜欢看这些内容,他们需要从他人的苦难里获得养料,来有所安慰。
格林德沃的势力愈发扩散,就连一向采取“光荣孤立”的英国巫师界也人心惶惶。三强争霸赛在这个节骨眼上举行,可不光是为了恢复所谓的传统,更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在表面上达成团结的表现。预言家日报决定出一期关于项目的专题报道,于是派了记者安娜到霍格沃茨进行采访,还特别要求必须对第一名进行深度采访。
“那么,汤米小姐……”安娜抿了一口热茶,扬了扬戴着复古手套的右手,羽毛笔便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开始记录她说的每一个字。
“抱歉,我的名字是汤姆·里德尔。”里德尔笑着打断了她,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汤姆可是男孩的名字,我想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是男孩才这样取名的吧。”安娜摇头晃脑地问道,懒得将目光施舍给对面的女孩。她本就是不情愿地接下了这项任务,认为这只是一个魔法部推新人的鳌头,毕竟一位乳臭未干的学生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漂亮的女孩。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去世了,她只是单纯地希望我和我的父亲同名,并没有其他的含义。”里德尔缓慢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这是她不耐烦时惯用的动作。她已经对这场谈话失去了耐性,本以为可借此让自己的名字被更多人知晓,但看这位记者的素质,自己的表现不被歪曲便已经值得庆幸了。
“里德尔,这是麻瓜的名字吧。斯莱特林向来注重血缘关系,怎么会允许你进入这个学院呢?”安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目光越过里德尔朝查尔斯望去,又招手让家养小精灵端上更多的点心,“你们这里的食物可真好吃。”
“实力,斯莱特林看中的是个人实力与魅力,家族背景只是一项重要的指标罢了。更何况,”里德尔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用手抵住下巴掩盖了这抹嘲弄的笑容,“我的母亲也是一名女巫,她的家族或许不容小觑。”
“你长这么漂亮,也不需要这些吧。我听说你和几位优秀的男性都有密切联系。布莱克是你现任男友,但你似乎和马尔福的继承人也走得很近?”
“我记得这次的采访是针对密室事件,”里德尔笑眯眯地望着对方,双手托住下巴,似乎极好说话,放轻的声音格外悦耳,“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这你就不明白了,”安娜抬了抬下巴,手向下一顿示意羽毛笔停止记录,口吻带着十足的骄傲,“你以为大众想看的是事实吗?不,他们想看的是爆点。与其听你干巴巴地讲事情经过,英雄人物的绯色事迹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新闻业发展到现在,讲究的已经不是事实了,而是众人的关注度。”
她烦躁地挥了挥手,却发现羽毛笔依旧写个不停,将她刚刚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全部记录了下来,就连消除魔法也无法擦去羊皮卷上的字迹。
“真是卑劣的手段。让我教你如何既还原事件的真实又能博得大众的目光吧。”里德尔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嘴角的笑意晃悠悠地拉大,“可怜人,我来帮帮你。”
“你在做什么?”安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现羽毛笔像有了自我意志般书写起来,文采比她的更好,记录得故事也格外有卖点。她突然意识到对面的姑娘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人蓄无害,这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这是在帮你升职。你如果再报道一下过几天圣诞节时贫民窟的巫师攻击魔法部的事情,我想你的名声会更大。”里德尔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一心为她考虑,“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发表这篇报道,不为它博一个好的版面,你以后用的所有羽毛笔都不会再属于你。以你的魔法实力,很难找到像记者这样收入高又稳定的工作吧。”
“你……”安娜气得脸颊通红,赘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上下抖动,却在看见对方阴沉下来的神色时被震慑得突然说不出话来,瘫在软椅上,良久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会按照你说的办事。”
里德尔满意地笑了,将写完的报道阅读一遍,卷好,放入了对方的包里。她脚步轻盈地经过了等得百无聊赖的查尔斯:“现在,轮到你了。”
房间外,巫师们正积极地为圣诞节舞会寻找舞伴,完全没有被格林德沃带来的阴霾所影响。若说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巫师不会在意三强争霸赛的比赛结果,那么舞会则是人人倾慕的时刻。霍格沃茨点燃了炉火,屋外厚厚的积雪也无法动摇欢乐的气氛片刻。走廊上随处可见红着脸拦下心仪对象的男女巫师,有人磕磕绊绊地说完邀请内容后自己先跑掉,也有人当场牵手,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还有人被拒绝后匆忙离开。最后一种情况可不少见,在查尔斯和里德尔周围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对查尔斯有一种近盲目崇拜的追捧感,明知道会被拒绝,仍像旅鼠般争先恐后地妄图填满大海。但是查尔斯谁都没有答应。
里德尔也收到了不少舞会的邀请,但都被她以有伴拒绝了。她想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把精力花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所以当史密斯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舞会时,她询问了一个从书本上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肖恩,你们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节日?”
“因为有珍视的人,所以这个节日也变得珍贵,”肖恩咧嘴笑道,并不没有被拒绝后的气恼,只是礼貌地将礼物递给她,“这是我母亲烤的曲奇饼干,我想你会喜欢它。我可以知道谁有幸陪你跳第一支开场舞吗?”
曲奇饼干。里德尔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吃这款,唯一的显露已经被她用魔咒抹去了记忆。肖恩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任何不满,或者被冒犯的情绪,因为对方的大脑封闭术,她也没有办法潜入他的大脑一探究竟。她看着他笑盈盈的脸,少有地产生了怀疑。
“阿尔法德,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正在交往。”里德尔没有隐瞒。她和肖恩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谈不上熟稔,却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
“这么说,你没有想答应的人咯?”肖恩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露出的酒窝使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也显得柔和几分,“我最开始就这么猜想,你不会对这种节日感兴趣。”
“那你呢,肖恩,你为什么会对这种节日感兴趣?”里德尔打量着他,就像是从前审视玛丽亚一样。她对这种过于好心的人有一种戒备和怜悯。当然,肖恩和玛丽亚可不一样。他并不像正义热情的格兰芬多,也不像是利益至上的斯莱特林。倘若让里德尔形容,他是一种处于中间的混合体,有着自己的是非观,但对她的包容度很高。
“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喜欢你,汤姆。”肖恩温柔地说着。
过了许久,她才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说话:“那真是遗憾。”
“你又拒绝了我,汤姆,今晚上第二次了,”他了然地笑着,似乎早已预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但是语调依旧无比轻柔,像是对待一尊易碎的瓷娃娃,“或许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并不想考虑这些。但是,汤姆,如果你想休息一下,我一直都在。”
“我完全想不明白,”里德尔转过头,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带着她理解不了的烦躁,“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你不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不直到我经历过什么,你就这么草率地说出,你喜欢我。”提到“喜欢”二字的时候,她活像被人捏住了嗓子,声音也变得短促起来。
“这并不草率,爱是难以预料的。就像我看到你痛快地玩魁地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被击中了。爱一个人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汤姆。”肖恩温柔地望着她,眼睛里似乎容纳了一片大海。这是第一次,里德尔主动避开了目光。
“风太大了,”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先回去了。”
舞会那日,查尔斯没有在场。他本就对这此不感兴趣,相较于舞步和音乐,人们的反抗更能激起他的兴趣。里德尔在和安娜以及她身后的媒体人达成协议之后,便让查尔斯负责煽动西部贫困巫师的情绪。而她因为没有办法像查尔斯那般随心所欲,必须跳完前几支舞才能脱身,所以她则去距离较近的北边和东边。
霍格沃茨的礼堂被布置得格外隆重。星光灿烂的天花板变成了飘着雪花的天空,四张学院长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铺着桌布、点着蜡烛的小桌子,方便舞伴们坐下来休息和互诉衷肠。其他学生们已经先入场了,只有三对勇士和他们的舞伴站在外面。里德尔客气地和其他人打了招呼,又将目光放在了阿尔法德的脸上。
相较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青年。俊秀的面庞上带着布莱克家族惯有的疯狂,只不过被他掩盖的很好,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孤僻。里德尔一直觉得,他不应该去斯莱特林,或许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会更适合他。
“怎么了,汤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注意到她的目光,阿尔法德偏头。
“我在想接下来的事情,”里德尔笑着,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当我们在霍格沃茨跳舞的时候,有一群走投无路的巫师将汇聚在魔法部前。多么壮观。”
她穿着黑色与红色交织的复古长裙,将外展的美艳与内敛的神秘恰到其分地融合,美得令人无法直视。门开了。阿尔法德咽下那一丝不舒服,领着她进入了大厅。人们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为今晚的国王与王后让开一条更宽敞的道路,仿佛自己激烈地呼吸都是对这两人的一种不敬。记者们怔愣了一会,才又举起了相机,对准了舞池里翩翩起舞的勇士们。
里德尔在悠扬的音乐里,灵活地转到了舞池的中央,然后一个转身,和另外一人交换了位置。她的嗓音刻意压低,带着喘息:“格林德沃先生,晚上好。”
她的嘴角机械地保持一个弧度,令人挑不出任何差错,但又带着深深的违和感,让从她的美貌里清醒的人意识到,这看似乖顺的笑容后包含着某种更暴戾的东西。
但又有多少人能躲过这浑然而成的陷阱?帕里斯爱上了最美丽的海伦,引发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相爱,于是罗马的事业在爱情的烈火里焚烧。还有她的母亲,斯莱特林高贵的后代,爱上了一位可笑的麻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不能使用魔法来挣扎。里德尔不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爱情。如果这种情感单单只是自己追求者口中芬芳的、宛若地震般的复杂滋味,她宁愿一辈子都不沾染。所以她格外好奇,是什么促使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在年少时犯下如此的过错?
“你逾矩了。”格林德沃的声音颇为平静,没有像往日那般饶有兴趣地逗弄一番。即使顶着尤迪特校长丑陋年老的皮囊,他浑身的气度依旧掩饰不住,让人忍不住看第二眼,然后叹息:这样的灵魂寄居在如此的身体里真是可惜了。
或许邓布利多早就看出来了,现在也正注视着他们,生怕格林德沃就对她出手。里德尔的笑容总算多了点真情实意,这是她进入大厅后头一回施舍的真诚。她感到饥饿,难以填满的、令人发狂的饥饿。有一道声音在她的胃里呐喊,催促着她去剖开眼前人的血肉。她在邓布利多面前伪装得太好,她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先生,这可不像是你说出的话。”里德尔感受到腰间的力量紧了紧,笑得更愉悦了。
格林德沃的视线落在她散落在胸前的发丝,随后是棱角分明的下颚。这样生硬的线条放在一位女性身上是极不适宜的,带着男性的力量,但里德尔却呈现出了几分独特的冷艳。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在三年前没有杀死她,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但比可惜更强烈的情绪是激动,自从十六岁那年从山谷里仓皇而逃,他便在没有如此莽撞的情感。
抚摸她的大腿,然后挑断她的脚筋,这两种行为并不矛盾。
格林德沃的舌尖不由地扫过上嘴唇。
“你以为我会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或许是才抽了烟的缘故,他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刺鼻的威士忌酒意。“我说过,我不会折断年轻人的翅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杀了他。你也不想就这样消失吧?”
里德尔的舞步顿了顿,但随即恢复了顺畅。她清楚地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