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浅甩甩头，瞪大双眼：“柏莎，尽量跟我说话，别停。”

柏莎一听这话眼泪就要溢出来，她手背揩掉，吸吸鼻子快速调整完自己的状态，一边在光脑上不停追踪着某个IP ，一边跟顾深浅说着话：

“斗晖的bug和我们的预估有偏差。你还记得吗？封箱那天我们发现斗晖有异常信息植入痕迹，是一个初级故障bug。我们怀疑有人私下动过斗晖，你想将计就计，所以给斗晖新增了内锁和隔离结界保护模特沈先生，只等bug生效，我就可以追踪对方的IP，抓到背后搞鬼的人。学姐，回答我。”

“嗯。”

柏莎松了口气继续说：“但我们想错了。刚刚你和模特对战时，斗晖的实时监测数据显示，绝杀技能余晖的爆发提升了300%。技能本身的续航时间提升了200%。这个bug实际作用在了动力系统，他加强了绝杀技能的攻击性。”

“学姐，这个人目的不是毁了斗晖和作品展，他是想杀了斗晖的对手。”

通讯对面不再有声音传来。

柏莎的恐慌无限放大：“学姐？学姐？？！”

顾深浅意识还在，她听见了柏莎的话，也听得见柏莎喊她。

只是她实在没力气回应了。

她的精神只够最后负担着天龙和斗晖，固执地保护着她想保护的。

眼睛慢慢阖上，视线的最后，是斗晖毫发无伤的身影。

他没事就好。

只是……再见的时候，又要不记得她了。

台上的白雾已逐渐散去，余晖的火焰依然固执地灼烧着天龙，只是他并没有接触到天龙。

火焰灼烧的是天龙表层的金色结界。

徐飞扬加固防御结界的力量慢下来，他能感受到里面的力量余波已经渐渐变小了。

织梦走过来：“群众交给蒋卿了，他们怎么样？”

徐飞扬：“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力量余波已经很轻了，可以实施救援。”

织梦正要点头，视线却定在了一处，“先等等，你看那。”

徐飞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你说这个。从刚才起是这样，顾深浅在天龙和斗晖外面都放了防御结界，但状态应该不大好，所以很淡。本该烧在天龙身上的火现在都烧在她防御结界上。”

织梦肃然：“不是，你看天龙。”

徐飞扬一怔，凝神透过结界去看天龙，他这才发现，刚才还残破得没一块好皮的战甲，这会儿在竟然已经恢复如初了大半，剩下未愈合的伤口上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金色粒子。

这些游走的元素所盘桓之处，天龙的损伤竟然都在复原。

徐飞扬看愣了：“这他娘是什么玩意儿。精神力徒手复原机甲？这满地材料都被毁了，谁要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还要工程师干嘛？”

织梦摇头：“精神力是守恒元素，不可能无中生有。据我所知，能够不借助材料自愈的只有人体。你不觉得比起机甲修复，这个过程确实更像……人体治愈。”

徐飞扬匪夷所思：“你意思是……？”

织梦说：“你忘了吗？天龙早就诞生了精神意识。”

“他应该是觉醒了。”

话音刚落，金色一路自下往上，天龙破碎的甲胄复原得越来越快，逐渐恢复如初。金色到达龙头时，乌黑的瞳孔中央乍现金色竖瞳。

徐飞扬和织梦俱是为之一振。

天龙活了。

下一秒，龙啸震天。

防御结界再次动荡，徐飞扬立刻加固，勉强撑住。

台上，天龙副甲卷起龙身，四散的火焰被吸引到了他身上，天龙蛮横地吞下了这场上所有的火焰星子。

然后，硕大的龙头依偎在了人形甲身旁边。

徐飞扬：“台上没有余波了。”

织梦：“上台，救人。”

与此同时，斗晖终于动了。

隔离结界被劈开，内锁被暴力拆卸。除此之外，没有造成机甲的任何损伤。

内部通讯频道，沈千峻喊她：【浅浅？】

一片静谧。

沈千峻从斗晖胸甲出来，看到地上平躺的战甲时脚步颤了颤，精神力比他更快地涌去。

天龙识相地退到了一边，带着机械的声音说：“她刚刚保护我的力量，现在正温养着她的精神体，没有大碍。但她的身体内部损伤严重，需要立刻治疗，我联系了附近的医院，已经在派车过来，五分钟到。”

沈千峻半跪在她身边，脸上的甲面自动掀开，露出顾深浅的脸。

天龙的温养是有效的，顾深浅费劲睁开眼之后，还有力气扯动嘴角。

她忍着疼动了动手指，淡淡的金汇集到沈千峻眼下，轻柔得像是在亲吻。

只是做了这些，顾深浅为数不多的力气就已经见底。她竭尽全力也只吐出了两个字：“别……哭。”

沈千峻瞳孔猛缩，大量的画面涌入脑海。

徐飞扬和织梦到了，沈千峻来不及沉浸，双眼猩红地望去：“徐飞扬！！救人！！”

徐飞扬即刻探看，第一时间稳住了致命伤，得出了和天龙一样的结论：“我的治愈绑定了你，对她我只能急救，现在需要立刻送医手术。但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沈千峻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说不出话。

急救车，送医，手术……

沈千峻一来像是失了魂，凭着本能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顾深浅。

顾明朗推着顾深浅进入手术室，进去前多看了他一眼。

高大的男人站在逆着光站在灯下，看不清神色，只是浑身散发着阴郁。顾明朗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情绪。

担忧、焦躁、心疼，和恐惧。

手术室门阖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沈千峻心脏跟着一跳。

他任凭重心靠在墙上，心绪紧绷间，他又听到了那两个字。

——“别……哭。”

一幕幕碎片似的画面纷至沓来，在他回忆里凝结成了一个女孩，他记起了一个片段。

云霞暖红，光线暧昧，海面平稳。

是他精神领域中的图景。

不同的是，画面中有了人物，有他，还有一个女孩儿。女孩看起来还没成年，小小的一只，眉眼清秀，笑起来很甜。

很像刚才的顾深浅。

他们坐在礁石群上，女孩枕着他的腿，他拉着女孩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女孩挂着和顾深浅一样的笑，看着就让人疼。

沈千峻能感受到自己脸上潮湿发凉，他在哭。

女孩在说话，声音越来越虚弱。

“三次新生，成就一次，永生……我，很高兴，能有，机会，换……光明长，存。”

“要找到我呀……沈千峻。”

“别……哭。”

他听见自己哭得愈发厉害，喉咙里含糊着，不断说着一个：“好。”

紫色和金色的精神力将他们包围，不分彼此地纠缠，沈千峻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顾深浅依然在手术室，他站在过道上，和每个惊慌失措的家属一样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手术结果。

徐飞扬和织梦和他说了什么，徐飞扬的蓝眼珠里带着请示的意味。

沈千峻回过神：“再说一遍。”

徐飞扬一愣，和织梦对视一眼，说道：“有个叫柏莎的小姑娘，是顾深浅实验室的学生。她说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儿，指名要见你。哥，见吗？”

沈千峻目光凝在“手术中”的标识灯：“带她过来。”

徐飞扬依言走了，廊上只剩沈千峻和织梦。

沈千峻忽然问：“我和顾深浅不是临时绑定，是永久绑定。”

织梦并不意外，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两种绑定从形态上看不出来，永久还是临时，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沈千峻没吭声。

织梦继续说：“顾深浅也问过我。”

沈千峻没回应，身形却明显僵硬。

织梦说：“她好像认为你们不可能达成永久绑定。”

沈千峻沉默，织梦也不再开口。

柏莎和蒋卿就在楼下，徐飞扬很快就带着人上来了。柏莎环视一圈，一眼确定目标。

她走到沈千峻旁边，直截了当地说：“学姐说，如果计划失败，让我来找你。”

沈千峻唇抿成直线：“她需要我做什么？”

柏莎从封箱那天发现异常开始的事都说了一遍，期间沈千峻目光都一直盯着手术标识，低垂的眼帘遮着情绪。

前因铺垫完，柏莎说：“Bug生效，斗晖放出绝杀‘余晖’，技能的爆发和续航都翻了倍。我按照学姐之前教的方法，第一时间开始追踪，也放出了学姐留给我的追踪程序，可速度还是很慢。后来台上龙形机甲飞起来，估摸对方以为学姐恢复了，他立刻切断了连接，我没能追踪到。”

徐飞扬插嘴：“对方植入bug到机甲里面，你们还能在bug生效的时候追踪到对方的IP？”

柏莎说：“理论上可以，实际操作起来影响因素很多。理论上，植入bug生效的瞬间会投放一个回馈信号，只要追踪速度够快，在毫秒间是可以捕捉到对方的。”

徐飞扬：“你追了多久？”

柏莎咬唇：“六分半。我，我这方面很弱。”

织梦忽然拍了拍沈千峻：“别多想。”

柏莎闻声望去，她是C级，除了能感受到精神力外，大部分时候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很少看到异常的景象。

而此刻，即使是她，也能清楚地看到从男人身上扩散的，逐渐变深的精神力。

像极了精神领域暴走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