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瞿鸣之沉吟着,回应太初宗主:“诸位怎可听魔头胡言?我的确在此设下了阵法,可却并非什么凶杀阵,而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封印大阵。”
他笑着,手指向大殿周围的四个角,“我已在四个不同的方位设下法阵,而阵中,则是一个无形的封印空间,封魔也封妖。”
这,便是他给谢长绥留的后招。
“谢长绥此人曾是魔域左护法,邀请诸位赴婚宴也是为求稳妥,毕竟他的背后是魔域,魔域若派人来攻我太玄,五宗失其一,于你们也是不利之举。”
瞿鸣之说得句句在理,其余四宗听完后又沉吟看向阵中的谢长绥和姜挽月,才应道:“原是如此,这魔头满嘴胡言,的确该杀。”
知道阵中有专门对付妖魔的封印大阵后,姜挽月下意识看向谢长绥。
谢长绥用手轻拍她拉着他衣袖的手,传音道: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
姜挽月没说话,也没有离开,而是就这样,站在他的身旁。
她的声音在大殿内掷地有声,仿佛隐约带着几分挑衅:“瞿宗主,听说你对我下了追杀令?想必今日是要连我也一并除了?”
“可我非魔非妖,小女子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得罪过你?”姜挽月故作无辜地躲在谢长绥身后,可怜哀伤道:“莫非是上次宗主想要我的剑,你将我锁在屋内,我一不小心点了你的屋子,这才让你记恨上我?”
言语间姜挽月已经唤出了浮光剑,浮光剑的平凡假象已被师父抹去,现在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浮光剑剑薄如纸,寒光闪烁,仿若流光萦绕周身。
此剑一眼便知,有灵。
而上次太玄剑宗走水一事他们也都清楚……
“竟还有此事?瞿宗主,此剑看着像是一把神器,就连我见了也想据为己有,可你乃宗门之首,岂能做这等厚颜无耻之事?”太初宗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隐约带着斥责与不满的意思。
瞿鸣之不慌不急,反问:“妖女的话,岂能信?”
“是吗?”姜挽月漂亮的脸笑靥如花,她挑眉道:“那此物你又如何解释,难不成还是我逼你的?”
说完,她的手中赫然浮现出太玄剑宗的玉简,霎时,瞿鸣之面容冰冷。
慕容廷玉也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玉简,定定盯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他嘴唇紧绷,面色苍白。
姜挽月一点点将灵力注入其中,瞿鸣之忽地身形一现来到她面前,就要出手夺过玉简反咬一口,谢长绥却在同时将姜挽月手中已经注入灵力的玉简扔出大殿,就在大殿门口。
瞿鸣之的手僵在半空,在大部分人都看不见角度,他阴沉沉的脸朝向谢长绥。
他本可以一把夺过玉简污蔑姜挽月杀了他太玄的弟子夺人玉简,玉简上的字他也可以不动声色施法修改。
可到底还是被谢长绥抢先一步,他瞬间处于被动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
也就是这时,大殿门口的玉简中呈现出瞿鸣之的虚影
诸位又是一愣,指着那虚影半天说不出话。
这玉简,若非瞿鸣之亲自在其中注入灵力,以方便对方唤醒,谁又能逼迫他这么做?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
这时,姜挽月扬声道:“瞿宗主亲自给我的,玉简背后还有我的名字。”
“瞿宗主曾命我将谢长绥骗上太玄,我把人带来了,可他又突然改主意,还要我代替神女与他成亲,我不愿意,他便把我关起来,还要夺了我的剑……”姜挽月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躲在谢长绥身后委屈诉苦。
“好在我福大命大从大火中逃了出来。之后,瞿宗主对我怀恨在心下了追杀令,多亏谢公子救了我,否则……”
她深吸几口气,又将目光怨恨地落在瞿鸣之身上,一字一句:“谢公子于我有恩,我怎么能恩将仇报!所以我才在今日配合了你这出戏,为的就是告诉大家真相!”
有人含笑道:“小姑娘,你说的这些无非是瞿宗主觊觎你的剑,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品行差些罢了,况且是真是假,尚且另说。”
闻言,姜挽月猛然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拔高声音:“我要说的真相不仅如此!”
她一字一句:“你们可知,瞿鸣之为何非要命我与谢公子在今日完成这场戏?”
她可悲的视线在大殿内扫视一圈,突然笑了,“你们看我是局中人,我亦如此看你们。”
“局中人笑局中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番如同疯魔了一般的话纷纷涌入大殿中所有人的耳内,甚至让他们几乎将自己置身恐慌当中,就好像,这一切,都是……阴谋。
“啪啪啪——”瞿鸣之在这针落可闻的大殿突兀地鼓起了掌,他突然大笑几声,看着姜挽月感叹:“姜姑娘这说胡话的本事,看来比起谢长绥,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一众宗主长老的脸色并不太好,就等着看瞿鸣之还要如何解释这女子的疯癫之言。
却等到了陆云山冷笑一声,讥讽:“我也觉得奇怪呢,就因为一个谢长绥,魔域的人凭什么为了救他来太玄送死?瞿宗主又为何一定要我们其余四宗携内门弟子一并前来赴宴?”
“放肆!”太初宗主猛地一拍案,回头终于忍无可忍,冲他发火:“逆徒!口出妄言,还不跪下?!”
“师父!”陆云山不甘心道了一声。
“跪!这里哪还有你说话的地方!”
见师父勃然大怒,陆云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再忤逆他老人家,索性身子一歪就地而坐,跪不像跪坐不像坐。
太初宗主心中无奈叹气。
有此逆徒,难教也。
瞿鸣之静静观察过他们二人,这个年轻弟子……记得不错的话曾是姜挽月的师兄,对他如此出言不逊,看来两人私下通过气。
但他们的师父,恐怕还是一无所知。
思及此,瞿鸣之的眼底也多了一丝笑意,他转身走向大殿之上,坐下,徐徐解释:“诸位与我也认识了数十年,还有何不放心的?”
“这位姜姑娘的话漏洞百出,实在不值得诸位放在心上,不过诸位既然心有疑虑,那我便仔细同诸位解释一番。”
姜挽月抬眼对上瞿鸣之那双略显苍老的眸子,两人无形之中对峙。
瞿鸣之沉声开口:“此女满嘴谎言,在凡间便擅于蛊惑人心,我这才下的追杀令,你们也都知晓缘由。”
“再者,我为何要让她骗谢长绥?神女就在这里,我又为何要她代替神女嫁给他?我堂堂一宗之主,何至于连一把神剑都没见过同个盗匪一样去夺她的剑?”瞿鸣之下巴微抬,正色道:“方才我就解释过为何要诸位来相助,还是说诸位赞同那位太初小弟子的话,觉得我说的更为荒谬?”
说完,瞿鸣之便是一拂袖,觉得可笑至极般冷哼:“我竟不知,在诸位心里都是这么想我瞿鸣之,我身为五宗之首,若是如此品行,如此邪心,今日的太玄剑宗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大气都不敢再出。
看来,太玄宗主是当真动怒了……
而他方才说的句句在理,仅凭一个玉简和几句胡言,他们便如此互相猜忌……
各位宗主长老也不免惭愧起来,觉得自己疑心太重实在不该听信几个小儿胡言,更遑论,其中两位,一个魔头一个妖女,两人沆瀣一气。
他们又岂能真被离间了去?
眼见着风向不对,姜挽月面露急色,直言一句:“瞿鸣之想要的是你们所有人的命!”
“除了他自己,他要害死你们所有人!他想要的是修真界仅存他一个神!他要颠覆整个修真界!”
“你们都疯了吗?!”
然而大殿的氛围只凝固一瞬间,根本无人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只觉得她是大祸临头的疯癫之语。
就在姜挽月失望至极时,一道冷得让人心寒的少年音在大殿中响起,这道声音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在向着她泼下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甚至,慕容廷玉连同望着姜挽月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他说:
“我看你才是疯了!”
姜挽月愣住了。
“你是被这个魔头蛊惑了心智彻底疯了吗?”
“谢公子?”慕容廷玉笑得刻薄,“你和他到底认识了多久你忘了?什么时候变这么陌生了?你们不是一对吗?”
“可笑,在天临,你曾教我同情、理解、包容,教我行善事做善人,可到头来你却被他蛊惑了心,和魔族人一起同流合污对抗五大宗。”
“为了颠倒是非黑白,甚至不惜胡言乱语,编故事漏洞百出,真是丢人现眼!”
“太玄剑宗贵为五大宗之首,存在世间已近千年。你这个妖女,却说宗主妄图覆灭整个修真界成为最后一个神?”
“可是,宗主并未入神境,神境也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就连神女也是天道庇佑!”
“妖女,太玄宗主与神女,也是你能污蔑的!”
空气凝固,呼吸也一并随着空气的凝固而窒息住。
谢长绥不动声色揽住姜挽月的肩膀,而少女原本脸上伪装出来的神色全部消失不见,她只是眼神莫测地望着慕容廷玉,像一个聆听者一样静静听着他的话。
然而慕容廷玉还是觉得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她不是他的姐姐……
她污蔑太玄、污蔑瞿宗主……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姐姐……
他狠心,再次开口,字字句句:“你不是她!”
伴随着这句话落地,谢长绥挡在姜挽月神前,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他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嗓音却透着寒。
而他的笑,是讥讽与轻蔑。
慕容廷玉心中隐隐作痛,视线透过谢长绥,又对上了陆云山的视线。
陆云山眉头紧锁,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与不满,那眼中隐约的忧愁,像是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
慕容廷玉又一次茫然起来。
为什么……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这一次,错的是她,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