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气味。
窗户开着通风,微风吹过,林羽瑟缩一下,下意识裹紧被子。这一动牵扯到伤口,他疼得龇牙,也没了睡意。
“你醒了,别乱动,你受伤了。”陆行起身给他掖好被子,抽了张纸巾轻柔地按上他额头的汗,把纸巾扔入垃圾桶后询问:“渴吗?”
感受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暖意,林羽对陆行先前的偏见烟消云散,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了下头,带起纯白被子周围的褶皱。
陆行拉下一点被子,把他的半张脸解放出来。他按下床边的按钮,床微微抬起后,陆行端起柜子上的一杯温水,俯身将杯子放到他嘴边。
林羽小口小口喝着水,等他停下陆行重新坐到椅子上,不苟言笑问道:“伤是谁搞的?”
林羽低头坐着,似乎在沉思什么。陆行也不催,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待对方回答。
沉默半晌,林羽再一次抬起头后眼中充满信任。但他还是幼稚地问了一句:“我可以信你吗?”
陆行颔首,林羽选择相信他。
“我不是林渊。”陆行没有太过吃惊,科学的方法证实了他的身份,但与他真正相处时便会察觉出端倪。
“你第一次出现是在林渊小学五六年级吧,我记得他说过丧失一段时间记忆。”
“你好聪明。”林羽夸奖,他很少夸奖别人。
陆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林羽收回夸奖的目光,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陆行:“十岁。”
陆行了然,他推测的不错。林渊患有人格分裂症,病床上的这位是副人格。林渊曾经说过他丧失记忆,也是十岁那年。副人格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岁,这也解释了他偶尔幼稚和莽撞的举动。
林羽及时将话题拉扯回来:“有很多东西说起来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况且我也不知道林渊是否想让别人知道。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明说,有人要害他,我不知道是谁。这里面的内情只有林渊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多在一天林渊就会多陷入一天危险。”
陆行神色愈发凝重,他把林羽的话一次不差听进去,一句也不敢漏。
突然,林羽想起昨晚口罩男喂的药,他眸中被恐惧占据,双手颤抖地抓着陆行的胳膊:“昨天有人给我喂毒品了,怎,怎么办?”
陆行投以一个安抚性的眼神,温声安慰道:“别担心,昨晚发现你的时候像吸了毒,但经过血检显示没有问题。”
想起昨晚经历,林羽一阵后怕,他松开陆行胳膊,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有检查出是什么药吗?”
“没有。”陆行摇摇头,他也奇怪。昨晚发现他时,那个状态真的和吸毒很像,“我已经联系了上面,在等消息。”
禁毒大队的几个兄弟最近在追查在市面上小范围流通的新型毒品,目前还在铺网。
“真奇怪。”林羽嘟囔一声,他说:“给我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我有话留给林渊。”
陆行出去帮他找了一只中性笔和一个本子。林羽接过本子边写边挡,神神秘秘地说:“这里面是我写给林渊的,你不许偷看,帮我保存好别给其他人看。”他又补充了几句:“不过你要是实在好奇也可以打开看,反正你也看不懂。”
他再次强调:“一定要帮我保存好,这很重要!”
写完后林羽将本子交给陆行,他让陆行出去别让其他人进来,一个人静静坐在病床上,看天色慢慢暗下。
“妈妈的仇就交给你了林渊,我不能一直霸占你的身体。如果被那群坏人找到,你应付的肯定比我好。”看完最后一抹晚霞,林羽心满意足了,“从前她很爱你,现在你身边也有那么多人爱你,你要好好珍惜。”
暮色四合,天空渐渐拉下一层幕布,这几天的经历和十三年前的变故如幻灯片一样在他脑中闪回。
两个小时过去了,陆行不放心他,还是进了病房。
只见病床上那人睡熟了,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他坐在病床边,打开本子翻到那一页,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一点儿也不像林渊的字。
日记本上的字迹是别人模仿的,我想你早就看出来了,以你的洞察力不可能连那么明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
她很爱你,不要质疑她对你的爱。我很抱歉在她死后我逃避了,把痛苦留给你一个人承担。她是被人害死的,那伙人最近可能盯上你了,因为我昨天被跟踪了,还被他注射了药剂。
血检结果出来了,没有毒品残留。
我对他们了解不多,继续留着的话会害了你。
让陆行把这起案子交给你审问,我相信你能够明白她的无奈。
我还遇到了一个老朋友,你不认识。她叫王淼,我建议你们把她调到刑侦队,因为她有很厉害的识人能力。小时候她和我提过,通过骨相认人。她可以通过一个人小时候的照片认出对方成年后的样子。
还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但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毕竟没有我,她也不会冒雨去订蛋糕……
陆行,我知道你肯定打开看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林羽,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林渊你能在她的墓碑旁边埋一个木板吗?木板上写下我的名字,我想和她在一起。
陆行心中五味杂陈,他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脸上还带着泪痕。
“陆行,”林渊不知何时醒来,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手捂着空落落的胸口,痛苦道:“我好难受。”
他的眼泪无法抑制地往下流,像是哭尽后半生的泪水。
“哭吧,别憋着了。”陆行坐上床,抱住林渊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
“我好难受啊陆行,我好难受……”林渊在陆行的怀里一直重复这句话,二十几年的委屈不知道找谁诉说,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
渐渐地憋出了心病。
“我在呢,”陆行拍着他的背,轻呢道:“你把心里的泪全部哭出来,我陪着你呢。”
二十三年间,林渊爱的人渐行渐远。久而久之,害怕被再次抛弃的他对谁都竖着一道心里围墙。
现在这道墙被林渊以几近惨烈的方式打开,外墙残破不堪,内部早已腐烂。但墙破了别人才能进去修复。
林渊的眼睛红肿,他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陆行坐在一旁安静陪着他,等他自己主动开口。
良久,林渊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林羽的心理年龄多大吗?”
“十岁。”
“哼,”林渊自嘲笑了一声道:“是啊,十岁。我看出来日记本上的内容是伪造的,但还是把所有事情扔给一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孩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陆行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日记本,但还是不想让他妄自菲薄。陆行道:“林渊,林羽也是你。”
是啊,林羽也是他。林羽的出现不过是他想逃避过去。
“陆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林渊对他的称呼改了,这是他第一次喊陆行哥。
陆行愣了一秒,很快神色恢复正常,他道:“休息两天再说,而且凶手从楼上坠落也正在住院,审讯得往后推。”
“那你给我讲讲案件吧。”
“好。”
第二天早上,林渊醒来后陆行不在身边。
他起身去外面接水,在走道里被人撞到,水洒了半杯。
“你眼瞎啊!不长眼的东西!”撞人的人拍了拍身上的水,嘴里骂着脏话。
他长相清秀,让人无法把说脏话和这人联系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林渊抬起头看向对方,愣住了神。
“阿九,你在干什么?快点走了!”林渊身后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喊道,视线停在他们那边。
“滚开,别挡道!”阿九推开林渊,自顾朝男人方向走去。
“老板今天出院,你又要惹什么是?”
“是他撞得我,我骂两句怎么了。”阿九撇撇嘴,十分不服气。
林渊看着两人离去,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他明白自己血检为什么没有毒品痕迹了,恐怕全部归功于这个阿九。
他们果然从鹤白市转到科北市了。
“林渊你怎么出来了?”陆行手里拎着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我去接杯水,”林渊看向陆行手里提的东西,说道:“陆哥是去给我买早餐了啊。”
“嗯,回病房吃早饭吧。”
回到病房,林渊喝着豆浆,状作无意问道:“陆哥,最近局里有没有什么指示啊?前几起案子又是出现γ——羟基丁酸,又是出现甲卡/西酮的。”
“这些是从鹤白市传过来的,已经成立了专案组,鹤白市禁毒大队过两天来个人和他们交接。”陆行说:“但那是归禁毒大队管的,我们只能给他们提供这几次办案过程中出现新型毒品的场所。”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