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如今这人还敢笑嘻嘻跟他在这里给凌风澈这小子打圆场说和,简直是要气死自己。
“阿澈,你如今当真实越发荒唐了!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你也敢这样带在身边进出,你就不怕此人会败坏了你京畿司的名声吗?”
沈晏桁苦口婆心地劝着,凌风澈却挑了挑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刑部大牢的爆炸案,哪里有心思在这里听舅父劝诫,便低声回道:“云未行是刘大人亲自批准在京畿司行动的特捕,不是一般人,况且在让他加入京畿司之前,我们已经做过调查,他除了偷过贵妃镜又换回去这一件事以外,从无盗窃记录,算不上盗贼。”
凌风澈觉得自己这边说的明明白白,应是将情况都讲清楚了的,结果却没没想到在沈晏桁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他在给云未行这个贼辩护,是公然忤逆他。气得沈晏桁差点晕过去。
云未行见状急忙上去搀扶,一边关切解释:“沈老伯莫生气,莫生气!凌风澈这人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他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不是有意要气您的,不是有意的!”
沈晏桁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在看一眼一脸心不在焉的凌风澈,便越发生气,正想继续训斥,可在站直身子时看见了云未行那一双眼睛的时候,猛然发觉此人甚为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凌风澈心里记挂着案情,实在没时间在这耗着,恭敬向沈晏桁行了个礼,也不再多说什么,拄着拐杖便迅速向门外走去,云未行担心他伤势,只得向沈晏桁告罪一声,赶紧跟上去,只留下沈晏桁独自一人在原地呆愣。
二人因为凌风澈的伤势,只能选择坐马车上路,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刑部衙门,一路上云未行都在小心打量凌风澈的脸色,发现自从上次跟他聊过天之后,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越发沉默寡言,看他的眼神里也好像有几分古怪,自己总是不经意间能看到他愣着神,露出一丝哀愁的神色。
云未行有些担心凌风澈,不会是因为刑部大牢一事深受打击了吧?
如是想着,他也曾小心试探过,可凌风澈在听见刑部大牢一案的时候明显与平时无异,表现得依旧如往常一样谨慎细微,事无巨细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细节,万万全全就像个查案的工具,没有丝毫不妥的地方。
可越是如此,他偶尔愣神的样子便越发引人注意,一如现在在车上这沉默的气氛一般,云未行看着正陷入沉思的凌风澈很是发愁,可偏偏这人又是不会轻易吐露心声的闷葫芦,云未行觉得自己很是头疼。
而就在他很是头疼的时候,他们也总算到了刑部大牢,云未行扶着凌风澈下了马车,便有好几个士兵走上前来迎接。
自从上回他们在刑部大牢里受了重伤之后,这刑部大概也觉自己是案发之地,自觉理亏,竟是在见到他们俩来了之后,一点都不盘查,直接放二人进去,冯大人也是一早听到消息赶紧赶了过来。
“哎呀!凌大人伤势未愈,何必奔波这一场,回头刘大人可该怪本官没好好照顾他的宝贝下属了!”
冯大人虽笑着这般说,但还是清楚凌风澈所想,尽职地带着凌云二人到了当日大牢的位置。
凌风澈在废墟前站定抱拳道:“冯大人客气了,下官此番前来调查也提前知会过刘大人了,刘大人是同意了的,大人尽可放心,至于案发现场,事涉我二人重伤,也理应过来查探一番,看看是否有遗漏的线索。”
冯大人自然也知道他的为人,当下便笑道:“是是是,理应如此,此地发生爆炸之后,本官也是惊骇万分,唯恐有其它危险,在搜查援救完所有伤者死者之后,本官便立即下令封锁了此地,便是为了之后调查设置炸药之人,此事也事关我刑部的安全与声誉,凌大人能前来调查,本官乐意之至,但有差遣,凌大人只管吩咐就行。”
冯大人一脸正气,似乎并不因此事发生在刑部而畏缩心虚,可见心思坦荡,凌风澈也不多推辞,拱手称谢之后,便带着云未行一起踏入那一大块废墟当中。
刑部大牢爆炸之后,他们二人在坍塌中陷入昏迷,养伤至今已有半月,可这废墟之中的火药味依旧浓烈,足可见那人下的火药有多重。
凌风澈跟云未行在废墟外围绕了一大圈,仔细查看每一处角落,诚如冯大人所言,爆炸发生后,他便迅速派人挖掘伤员,因此废墟里到处都是翻找的痕迹,又担心后续调查需要留下证据,便用油布一直盖着这一处废墟,尽管这段时日雨水冲洗掉了一部分痕迹,但也算是保存完好了。
冯大人指着一处发黑的痕迹,道:“依照仵作查看推测此处应该就是凶手点火的方位,这里位于大牢西北角,原是一处偏僻角落,后面紧挨着恭房,当时正是士兵知岗之时,不太有人出入,正好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凌风澈蹲下身去摸了一把地上的黑色灰烬,云未行凑近一闻,低声道:“这火药味道闻起来杂质极少,看上去像是上等火药,有此等提纯技术的……”
凌风澈打断了他的话,侧目看了一眼在旁边静静等候的冯大人,云未行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凌风澈艰难站起身来,冲冯大人拱手道:“还未谢过当日多谢大人极少相救,不然下官二人只怕也要命丧黄泉。”
冯大人自然不会居功,连声道不必不必,“凌大人折煞了,你我是朝中同僚,又是多年好友,既如此,你有难,本官又怎会置之不理呢!凌大人太见外了。”
凌风澈微微一笑,目光一转,在废墟两侧看了一圈,抬头问道:“如大人所言,此人是在西北角点燃火药炸毁大牢的,我看这刑部大牢所在西临恭房,北靠厨房,东侧又是士兵换岗值班之所,即便那人躲在暗处不易让人察觉,可此处也算是人来人往,看管严密之地,那大牢爆炸之时,可有人目击?”
冯大人本以为凌风澈要问有没有人瞧见那凶手样子,以为凌风澈未曾听清他方才的画,正欲解释,没想到他话题忽转,问是否有人目击爆炸,当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目击者倒是有不少,只是盘问过了,都说当时事发突然,又动静极大,当时所有人在听见爆炸之后都急着冲进废墟救人,况且炸药炸开范围极大,现场烟尘弥漫,便是看见有人在那里动手脚,也看不清是何人,那人极有可能便是在那时趁乱逃脱了的。”
冯大人皱眉摇头,叹息一声,凌风澈其实也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不死心,还想再问问,如今线索便只剩下火药这一条,可查起来却困难重重。
他们两人又在废墟里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可惜现场因为挖掘,破坏了所有证据,没办法,凌风澈只得取了些许掺着火药的砖石先带回京畿司查看。
辞别冯大人后,凌风澈在云未行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上云未行见他看着砖石默然无语,知道他是在懊悔当初草率行事,导致魏医女身份暴露,还引来另一批人灭口杀人,害死无辜士兵,便开口宽慰道:“你其实不必过于自责,此事蹊跷,背后势力又盘根错节,即便你我不设计引诱魏医女出面,就那幕后之人敢毒害先代贵妃的野心,也势必不会轻易让魏医女活着,甚至还可能害死更多人的性命,这不怪你!”
他低声宽慰,凌风澈却眉头不减,只是淡淡道:“我不光是因为此事而愧疚,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这些事背后所串联起来的阴谋,它好似一张大网一样,将我们困在其中,难见其真面目,这些人能随意出入皇陵,杀人放火,刑部大牢更是轻而易举就炸了,丝毫不顾及无辜之人的死活,在天子脚下如此肆意妄为,横行无忌,这才是令我最不能接受的现实。”
他看向云未行,眼中有愤怒,却也有无助,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眼下好像所有线索都断了,知道幕后凶手的魏医女也死了,我们要追查那人便更无从下手了。”
他有些头疼地靠在马车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云未行见状也微微叹了一口气,思虑良久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幼时家中变故,父母皆没了,为了躲避仇家,我只能带着同伴四处逃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其中一个同伴在这时候病倒了,几乎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而另一个同伴跟着我也饿了许久,身上也是各种伤口,难以愈合,我们那时过的便是这般朝不保夕的日子,我那时候也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三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该去哪儿呢?到了又能干什么呢?乞讨还是卖艺?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天天还要担心仇家追杀,眼睁睁看着同伴就快要咽气,我跟另一个同伴也是万分焦急,恨自己弱小无能,既不能复仇,还连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