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吊子监制给不出像样的评价，大致拍了几条，他从头跟到尾怎么看都看不出毛病来，不懂许嘉树在坚持什么，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台词和动作硬拍。
矮个子大叔哈欠打了一半，随手搁桌上的手机响了，懒得动的他也不避讳，手指戳两下开了免提，刚想催两声让人回来，那边直接打断。
“许嘉树呢？”
“啊？拍戏啊，那不然呢。”
“听着，先别拍了。”导演低头低声，被正前方坐着的人的气场压得死死的，“让许嘉树来西边会议室，江董事长点名要见他，快点的听到了吗？”
矮个子大叔望向一步之遥里附身看显示器的许嘉树，后者敏锐地察觉他的视线看了过来，他也就顺势招了下手让人过来，边问：“见他做什么？潜啊？”
“你少废话，别让人等久了，赶快。”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矮个子大叔收起手机，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寻思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听：“小许，你知道创恒集团吗？那董事长江庆彬跟你什么关系呀？”
许嘉树的表情明显凝固起来，眉头也拧紧，他想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但话到嘴边他又心里隐隐不安的不想问了，只是点点头：“知道。”
至于关系，还真不好表达，也毫无意义。
矮个子大叔露出油腻腻的笑，那眼神和表情怎么看都兀自酝酿了不少龌龊玩意儿，看得许嘉树有些不适，好在这半吊子监制没追问到底，记得导演焦急的语气和再三嘱咐，这才把话给带到了。
许嘉树走在路上，陷入了沉思，心事重重地回头看了眼艺人休息室的方向，又把视线转到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监制大叔，稍微犹豫了下，打开会议室门。
门一打开，他就迎面见到了记忆中半生不熟的背影，再多的思想准备都顿时死机，定在原地。
江庆彬找他能谈什么，无非是他和江遇那点事，在长辈眼里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导演见人来立马站起来，径自绕过桌子走许嘉树边上，搭着他的拍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刚走没两步看到门后鬼鬼祟祟往里边瞧的胖墩，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上手提起他的后领扯边上，悄然关上门，矮个子大叔凑上来，“欸，到底是不是潜？”
两边守着的保镖还在，职业素养先不谈，人的嘴又不是缝纫机踩两脚就不崩线的。
导演也等不急跟他绕弯，拽他往前边走，“当然不是！你进组之前也不搞清楚资方的情况，业内谁不知道江家厌同，你那话要是传出去……”
“我这不就随便猜猜么，哪能提一嘴就遭报应，我跟你说你少吓唬我。”矮个子大叔丝毫不惧。
导演瞅见他那样就来气，刚想发作，矮个子大叔就又先一步打断他的话，“江家一共俩儿子，一个亲生的，咱主角‘向南荣’，另外那个领养的叫什么来着。神龙不见首尾的，藏得可严实，估计在国外呢吧，不然不能一点风声打听不到。”
“你不把江庆彬摸透，反去好奇人家养子？”
矮个子大叔有理有据道：“江家早早把在娱乐圈混了个三线边缘的亲儿送去联姻，那干儿可不就是养来当接棒人的么，要巴结也该巴结对人啊。”
“收收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创恒那么大一公司，哪有空再投电影项目，这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沾了小江总和许……”导演一时嘴快没刹住。
“怎么还连小许的光都沾了？”
矮个子大叔迅速抓住华点趁热打铁，“我猜猜，这俩小孩□□成有一腿，我就说江家厌同这种小事儿怎么就传万里了，那要这么说，这得闹挺难看吧？”
导演翻了个白眼，有些头疼的摊手道：“就算你说真的，你知道这些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想想万一创恒那边要撤资怎么解决。”
“走走走。”矮个子大叔一把揽住他肩膀。
“干什么去？！本来就烦着。”导演用胳膊肘杵他的胸膛，结果被矮个子大叔捂住嘴，“哎呀小点声儿。”
接着他压低声音解释道：“会议室后面不是有个临时用门板搭的格挡吗？那玩意儿不隔音。”
导演顿时反应过来，眉头不由得皱起：“你！”
这时，身后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两人感觉到有人在朝他们走来，一齐回头，视线顺着那人身高往上抬了抬，看到张年轻俊雅的青年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点弧度，莫名给人一种不似善类的感觉。
“两位长辈好。”他稍低眉点头，抬眼时黑眸的笑意深了几分，“刚才我似乎听两位提到——‘不隔音’。”
导演打量他，“你哪位？”
“江烨。”
一个名字，便涵盖了很多信息。
他问：“那个房间，方便带我过去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也没想到几分钟前还讨论过的“传奇人物”，如今突然就从天而降了。导演率先反应过来，忙清了下嗓子，陪笑道：“江总，都说自家人的事我们身为外人一般不干涉。”
“怎么会！我带您去！”矮个子大叔挤导演前面，这就开始抱大腿了，手掌指向：“来来来这边儿。”
江烨瞥了眼导演的方向，似笑非笑的样子难以揣摩，和矮个子大叔去了会议室隔壁房间光明正大窥听，只是时间晚了点，那边对话已经快结束了。
但也足够了。
“就事论事别偏了方向，亲人的死就能把违背人伦天性的事扭曲作直吗？你想拿这种事道德绑架，就不怕他知道了一冲动当场把命给你赔上。”
江庆彬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意，许嘉树比他更沉稳，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两人的对话都比较直接粗暴，也不难理解大概的一个情况。
“不。”许嘉树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没差到那种地步，但我要让他愧疚，让你们愧疚。”
“……你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懂得怎么榨干一个人所有的价值。”江庆彬冷笑着感慨：“为了达到目的，哪怕利用的对象是自己亲妈也不放过。”
“……”
隔墙偷听的矮个子大叔眼睛瞪大了一倍，偷摸着看旁边那位大爷什么表情，结果看到江烨笑的样子感觉更渗人，就算听的一头雾水，八卦的心思也被沉重的氛围给消磨了，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开溜。
“活着的时候，她能把我当碍事的包袱随手就扔，后来顺手拉了她一把，就又被当成宠物圈养。”
许嘉树抽象化地描述过去，没有说具体事件，但也足够窒息，“我明明没对不起任何人，还是她先欠我的，所以她休想死了一了百了去摆平那些账。”
对话到这里停顿了很久，没有半点动静，江烨抱着手臂靠墙听着，眼底的情绪复杂多变，但表面并没有多明显的情绪波动，直到听见江庆彬的声音——
“这儿子算是养废了。”
脸上才露出明显的喜悦，或者说得意忘形。
江烨身体离开墙面，点到为止，静音打开门出去，走到会议室门前敲了两下，随即打开门，对正前方的江庆彬低眉顺眼鞠躬，“爸。”
“回来得还挺早。”江庆彬点头示意，“正好，去医院看望你弟弟，只要还能走路就带回家。”
“好，我知道了。”江烨毕恭毕敬道，抬眼时看了一眼许嘉树，随后转身离开。
那一眼虽很短暂，但结结实实让许嘉树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并且不陌生，记忆里从第一次见江烨开始似乎就不待见他。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在乎的是江遇住院的消息。
为什么会住院？不是才在休息室……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江遇呼吸困难、痛苦的模样，顿时哑然，眼看江庆彬起身，他也匆忙道别。
开门出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拐角边上，江烨正和导演说着什么，他连忙上前。
可就在他正要询问同样的问题时，导演直接把他拉走了，刻意打断他话头说拍戏的事。
现实也的确是耽搁不少时间，他当前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工作，即使心里真实的第一位也无暇顾及。
至于得到医院具体位置和道听途说的信息的江烨，早已踏上了路程，很快便到达医院的病房。
看着白色病床上，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手腕上缠满绷带、睡容憔悴，江烨放轻动作坐在床边，伸手缓慢抚摸江遇苍白的脸颊。
“不等我回来就想走，谁逼你这么做的？”
他问着，拇指的指腹轻轻揉开点江遇的唇缝，“嗯？”流连的目光略显漫不经心，看了没一会儿，他就附身凑上去，在近到不正常的距离看着江遇，坏心眼的朝正在睡梦中的人吹了口凉气。
梦境被惊醒，江遇眼很迷茫地睁开眼睛，视线聚焦后看到了可在阴影里的那张脸，一时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在噩梦里还没清醒。
“好久不见，我的好弟弟。”
江烨的眼神忽而柔情，闭眼在江遇嘴角亲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后者用尽力气推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回来了……”江遇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好不容易被药物控制住的病情又开始作祟。
江烨习以为常地从地上起来，手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地注视着江遇那熟悉的、带着惧色的眼眸，柔声细语道：“爸说，你在国内很不安分，不好好打理公司，跑去娱乐圈浪费时间。哦，还有最重要的，又主动勾引起不该沾的人。”
一旦见到这张恶魔般的脸庞和骇人的声音，过往那些令人胆战的回忆便会霸道地腐蚀江遇的神志，他攥紧床单，脸色难看到极致。除了厌恶，更多的还是源于内心深处压抑得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的精神疾病就是江烨亲手刺下的项圈。
“多少年了，还是念念不忘的。”
江烨捂住眼睛，发出诡异的笑声，视线透过指缝自上方洁白的天花板而下转向江遇，语气和神态突然转变，宽大的手掌迅速张开握住江遇修长的脖颈。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平静地瞪着江遇痛苦挣扎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凭什么这么对我。”
江遇拧紧眉头，不甘示弱地以同样的方式扼住他的喉咙，怒视着他，眼珠周围都起了红血丝，咬牙道：“随便丢根骨头就摇尾乞怜的是狗。”
闻言，江烨又低笑起来，讽刺道：“你不是吗？”
“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