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是不是响了?老孟,你去看看。”刚把油倒进锅里,油锅发出一阵滋滋声,孟母就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女儿跑进门高兴地喊了一嗓子妈妈我回来了的声音,她从厨房里把头探出来,对着客厅里的孟父喊。
孟父慢慢地站起身,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段时间人心惶惶,邻居都闭门不出,对喜欢串门的孟母来说格外憋闷,她偷偷在卫生间抹了好几次眼泪,眼眶总是肿的,想女儿,着急,要不是闺女每天发一次报平安的短信,孟母肯定早就憋不住要去找人了。
危险不止存在于楼外,前天晚上隔壁的老婆婆就突然在睡梦中变成了丧尸,半夜用头撞门,咚咚咚,咚咚咚,格外瘆人。孟母死活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硬是把孟父叫醒了:“我觉得心不安。月月不会出什么事吧。”
“怎么会。”孟父知道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孟母,“你别瞎想。”
孟母红了眼眶:“她说在朋友家,很安全,可别人家哪有自己家好啊,万一人家觉得她麻烦怎么办?”
孟父无言,轻拍孟母的脊背。
孟知月按响自家的门铃。
她俩一致把韩露留在了家里,孟知月此时心头涌起丝丝不安,她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韩露就好了,她可以抱着对方或者抓住对方,缓解这种近乡情怯的情绪。虽然简霂表现出来的是温和的,孟知月却有些怕她,两个人始终隔着距离感。她是害怕的,万一按了门铃却没人应答怎么办?万一打开门发现只有爸爸或者妈妈怎么办,如果是这样的话,浓郁的恐惧静静蚕食着孟知月的心。
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平平安安就好,拜托了,孟知月暗地里祈祷着。简霂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叔叔阿姨会没事的。”
正说着,屋内的人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正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孟知月地睁大眼睛,唯恐自己看错。肯定是,我就知道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的手发起抖来,下意识按住了门把手,唯恐下一秒门就关上。
门确确实实是张开了,屋里的人长着她熟悉的脸,一瞬间,孟知月有些想哭的冲动,她大声嚷嚷,完全没在乎自己是不是扰民,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爸,我回来了!”
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哗哗地流。
门内的孟父手一哆嗦,浑身发抖,他猛地门被推开,门外的人也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孟知月印象中总是无比严肃的人竟然默默红了眼眶,他没说什么,抬手轻拍孟知月的肩膀,确认自己的女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厨房里的孟母同样听到了女儿的声音,急匆匆从客厅走到玄关,绊了一个踉跄。
“是知月吗!”视线刚落到孟知月身上,话还没出口,已经哽咽了。“你可算回来了。”她哭道,“要不是说你在同学家,我肯定得出去找你。你真是来催命的啊!”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她想说那我也活不下去了,可这不吉利的话现在如何出口,只能摇摇头,无声地掉着喜悦的眼泪,这几天孟母不止一次想出去找孟知月,全被孟父拦住了,现在女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么能不激动,“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为人父母,对自己的孩子还能有怎样的期待?
"我在朋友家,很安全啦。"孟母纯粹的感情让孟知月眼里更酸了,看着妈妈这副模样,疼痛感袭上了喉咙,逼迫她掉下眼泪,她才刚上大学没多久呢,平常连鸡都没杀过,被困在超市里的那几天,总有血和烂肉被甩到超市的窗户上,附近丧尸的吼叫更是一点一点蚕食仅剩的理智。她想念朋友,想念父母,害怕死亡,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孟父深深吸了口气,出言安抚:“好了,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是好事啊,别哭了。”
“没听说过有个词叫喜极而泣吗。”孟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手叉腰,“我是高兴。月月回来了,今天我多做点月月爱吃的。”
“好好好。有菜你就做。”孟父无奈道,没说诸如现在要节约之类的煞风景言论,她看向简霂,“这位小姐是……”
简霂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家人团聚的场景,给他们留出了充分的空间,没有打搅。“我叫简霂。”她说,“小孟这次也是被吓到了。”
“简姐姐是露露的朋友。”孟知月擦擦眼泪,紧跟在后面补充道,嗓音还带着哭腔,“露露现在不太方便,所以是简姐姐把我送回来了,她人很好的,帮了我很多。”
托了两个孩子的福,韩露家与孟知月家也都相熟,孟母也知道孟知月嘴里的露露是谁,她看了一眼简霂,迟迟地回忆起在韩露家似乎见过这个女孩。“谢谢你啊,简小姐。”孟母摸摸孟知月的头,“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愣了几秒,她抹去脸上的眼泪,猛然惊醒,“瞧瞧我这脑子,简小姐进来坐坐,我们得好好感谢你。”
“不用。”简霂摇摇头,“露露是我的妹妹,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小孟平安无事就好,我还要回去找露露。韩阿姨没在家里,我很担心她。”
这种危险的时候,没在家里的隐含意义也是明显了,孟母刚缓了缓,理解了简霂话中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抿着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里面含着复杂的情绪。“韩伊加班多,说不定是有别的事才没回家,肯定不会出事。”话到这里,她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简小姐,你真能照顾好小露吗,要不然来这里住吧,也好互相照应。”
孟父觉得麻烦,不太愿意,但斟酌了一番,帮她补充了几句话:“外面也挺危险的,不如我们几家在一起等中央救援?”
“谢谢您的好意。”简霂看出了孟父的不情愿,也亏得她本来就没有多留的想法,就算留下来,也不可能在别人家里久住,“我准备和露露去,也快一些。”
当下的韩露身份不合适,如果等着军方过来,恐怕紧接着不是被射杀就是进研究所的份,简霂有自己的私心,能不暴露韩露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暴露。
“也好。”孟父若有所思,他是某个特别年代生长起来的人,对中央十分信服,觉得中央来了最安全的,可简霂不愿意,他也没有劝说的想法,“你觉得合适就好。”
既然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了,简霂准备告辞,除了不想看到一个生命受苦外,她纯粹是为了韩露才走这一趟的,现在事情办完了,她对那些必要的社交礼仪则是毫无兴趣:“既然小孟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简小姐,你等下。”孟母放开孟知月,扯着对方走进屋子,跑进厨房翻翻找找,抱出一箱方便面,是桶装方便面,估计是专门买来给孟知月吃的,“我们家目前也没什么能吃的,你拿走这个吧。”
简霂一愣,目光柔软了许多:“谢谢您,没事,我们估计这几天就走了,路上也没法吃。”
孟知月知道简霂不是故意进行推辞三次再接受的社交法则,而是真的不想要,见妈妈还想说什么,她扯了扯孟母的衣角,孟母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好吧,不过,简小姐,你们走之前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找我们。能帮的地方一定帮。”
“好。”简霂弯弯唇,没有拒绝。
简霂的家中,韩露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丧尸是不需要睡眠的,可他们怎么保持这么充沛的精力,完全不符合生物活动的法则!越是闭着眼睛,韩露就越精神,哪怕现在连熬七十二小时的夜都不成问题。
下一步做什么?去哪里?一直扒拉简姐姐?韩露干不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她不知道简露是怎么想的,简露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她可以去基地寻求庇护,没必要一直跟韩露待在一块。
韩露下定了决心,等简霂回来,就告诉她自己要离开。
钥匙转动,传来轻微的咔擦声,紧接着,是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嘎声,韩露照旧闭着眼,心里想恐怕是简姐姐回来了,她睁不开眼。脚步声清晰而有力,一步一步,能感受到对方逐渐走近了自己的方向,沙发微微下陷,她是坐下了吧,细微的呼吸也越来越近。
韩露下定了决心,猛地睁开眼睛。
简霂那双漂亮的瞳子正注视着她的脸,两个人的距离近得简直可以接吻。只要韩露稍稍抬头,就会与简霂唇齿相贴。
“我吵醒你了吗。”简霂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偏头看向韩露,语中无任何旖旎的意味。这一下,韩露更不好意思了,可她盯着简霂的唇,半天说不出话,好久,摇摇头:“没有,我本来就没睡。不是简姐姐的问题。”
简霂轻轻摸摸韩露的头,“露露,我准备离开这儿。”她说,“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诶……诶???
这是真的?我在做梦?
话说回来丧尸也会做梦啊。
简霂的脸凑得离韩露更近了,女性温热的气息扑在韩露脸上,一瞬间,韩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什么害怕伤到别人什么种种顾虑,都不重要了,她的眼前只有简霂干净漂亮的脸。
“当然!”韩露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你愿意带着我,我就跟你走。”
她纯净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含着最纯粹的信任,就这样单纯地看着简霂,好像此生最信任的人就是简霂。简霂心中一动,感受复杂了许多。很少有人这样,无条件地信赖,仿佛要把……要把自己的全部交给她一样,她的心头产生了微妙的悸动,简霂微微一笑:“你不怕我把你骗去卖了?”
“我相信你。”韩露坚定地说,“我相信简姐姐。”
反正她没有归处,也没有来路,去哪都是一样是,与简姐姐在一起,不是比孤独一人更好吗。
如果真的伤害了简姐姐……韩露抿了抿唇。
不,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
这个时候的韩露并不知道,正是这句话,这坦坦荡荡的信任,把她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无与伦比的羁绊在这一刻产生,时间如流水势不可挡地前进,命运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可是在此后,她们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