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看着像是宁小姐队伍里的。他们基本统一着装,可人数众多,又纷杂,李坏没找出具体印象,不清楚有没有见过这一个。
李坏迅速拉开睡袋,一边盯着他,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这个人却没有理会李坏的问题,但和他对视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会——”
怎么会……没有晕?没有事?
话没说完,他突然翻了个白眼,直接五体投地。
也不知道此人疑惑的究竟是哪一点。
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李坏钻出睡袋,他站直身体后,就与立在倒地的人背后的黑瞎子面面相觑。
黑瞎子收回手刀,两指比剑般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说:“还不警惕一点么?好运,以后不能对自己太自信了啊。”
李坏看着他,摸到颈侧,手指触碰上去,就感觉到一点轻微的刺痛感,但影响不大。听到黑瞎子这样说,他摇了摇头:“我以为已经差不多了。”
“网眼儿大着呢。可别小瞧他们,跟驱不散的苍蝇似的。”黑瞎子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见他表情还有些难看,又捂着脖子,问:“不舒服?他刚才是做了什么?”
“这里好像被东西刺了一下,”李坏又摸了摸,觉得体感类似被虫叮了一口,“但应该没什么。他手里有个别针一样的东西。”
但现在看去,这个人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李坏不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黑瞎子在原地检查几番,皮靴不停落地溅起一圈尘土。他看起来想要掘地三尺,但最后不耐啧了一声,肯定地说:“扔远了,这里没有。你觉得是麻醉,还是毒素?最重要的是,感觉如何?”
李坏如实回答:“没什么感觉,但一般都是麻药。”
黑瞎子叹道:“经验丰富。”
李坏点头:“确实丰富。”
“这次来的人也鱼龙混杂,但不像以前——”张起灵突然出声,李坏才发现他居然也在,不声不响蹲到昏迷的人旁边,已经上手倒腾了一遍,正扯着头发检查五官面目。
感觉到了李坏的视线,张起灵抬眼,目光也放到李坏身上,然后他的眼神就定住了,带着点疑惑,“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
李坏格外注意他的表情。因为这几天小哥恐吓吴邪的架势堪比冷暴力,他每次见着都非常感同身受,有些心里发虚。
也就吴邪承受力格外强,情绪缓过来后居然看起来很是无所谓了,还能天天在面无表情的张起灵面前晃悠。
冷不防张起灵直接伸手过来,白发被轻轻抚开些许,李坏下意识想躲避,总不能是头上落下了一片枯叶,小哥想捻走吧?
他没忍住歪了下头,发间居然露出了一只小小的雪白的……角。
那只角在头发里藏着,拱起一个不算明显的弧度,莹润光泽如洁白的软玉一般,看起来却十分稚嫩,也极其可爱。
黑瞎子忍不住扶了扶墨镜,伸着脖子瞧:“好运,你头上那是个什么东西?”
李坏也疑惑了,他头上有什么?
见两人盯着自己头上,神情都有些诧异,他没有再动。可被张起灵手指摸到的那一刻,一种剧烈的疼痛在头上炸开,立即将李坏的意识击得粉碎。
李坏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张起灵是拿两根能戳穿墙壁的手指捅穿了他的脑袋,但很快。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因为太疼,他痛得压根叫不出声,喉咙里只勉强挤出一声被惊吓到般的气音,身体便条件反射蜷缩起来,像烫熟的虾。
他差点像是那个被黑瞎子劈晕的人一样直接倒地。
这种疼痛是李坏从未见识过的,他自认为耐受力强,想伸手护住脑袋,可在头上的疼痛袭来时,李坏马上变成了个行动上的傻子,耳边涌动起一阵混乱的嗡鸣,不觉呼吸也非常急促。
张起灵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立即接住往后仰倒的李坏,却发现他浑身都失了力。脸色苍白,眼睛失神,无论是想做什么,显然此时他已经痛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四肢只想缩起来保护自己。
张起灵立即无言地看向黑瞎子,黑瞎子也是一惊,但他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他盯着李坏攥紧的手,苦恼道:“哑巴,你这是在害我啊。”
“他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多少,亏你还说——算了,你按住好运,我只能试试老办法。”黑瞎子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万能的,毕竟又不是哆啦瞎梦。
张起灵依言照做,李坏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只一阵阵冒汗,整个人很快就湿透了。与其说按住他,不如说是搂住了他,别让他栽倒下去,身体贴近了,张起灵又能感觉到对方手脚上不明显的扭动与挣扎。
黑瞎子压住情绪,脑子思索得很快,可惜还是无果,手上却已经立即把匕首抽出来,又对着半昏迷状态的李坏道:“我擦干净了的,保证没有一点血。虽然不知道你清不清醒,但是我已经提前声明过,这是紧急情况,你就不要在意了。”
然而匕首的刀背无论如何也卡不进李坏的牙关,嘴唇被分开后,只能看见殷红的舌头在抵弄冰冷刀背两面。
黑瞎子额头上都开始冒汗,开始考虑皮带、绷带、现场断袖,总之,就是得先防备好运咬伤自己,不然用上手臂也行。他知道好运的一些小毛病,有些担忧会弄出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来。
捏住李坏的下巴后,黑瞎子又看见一双涣散开来的瞳孔,忍不住说:“你来。我还要找个东西。”
李坏已经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舔得一片水色,这副糟糕的模样像是要吃了嘴边的一切东西。
张起灵接任黑瞎子的位置,手指很快就遭了殃,也被柔软的触感碰了一下。
黑瞎子没扯开李坏的衣服,而是直接伸手进去摸索,一边找,一边说:“反正你手指练过工夫的,至少我不用担心好运咬舌自尽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微微动了动手指,压在匕首上。柔软的舌尖便又刮蹭了几回,仿佛是得了趣儿,而不是他故意的。
他对上李坏的双眼,看见一双细窄的瞳仁微微扩散,细小的牙尖摩挲到张起灵手边,似乎蠢蠢欲动。
好运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起灵想。
他也在回想那本李若琴写下的笔记,可惜书里并没有提及此事,倒不如说,一切问题的解决无非是血与铃铛。
在山东临沂瓜子庙附近的五坟岭水盗洞中,张起灵已经见过了李坏对此的反应。
他能感觉到好运对此是有些厌恶的。
但如果李坏选择再进一步,张起灵也不会把手指挪开了。这种影响似乎是双向的,他能模糊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可它同时又是未知的,毕竟李若琴不叫张起灵,她也无法得知名为张起灵的人对此该有什么反应。
黑瞎子自我安慰了几句,一直含笑的面上终于显出了一丝焦急,因为他摸完了李坏,检查得像是在玩排雷,却没有找到该有的东西。
不会丢了吧?
不过这东西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一次性用品,就算好运丢了,那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也不能怪好运啊。
黑瞎子把小刀片递给张起灵,张起灵尝试将手上的匕首换下,成功了,那小刀有刻纹,刚好与李坏的牙型吻合,牙尖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恐怖,咯吱咯吱,咔嚓咔嚓的。
张起灵盯着李坏,有些恍然,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他身上还有好几把这样的小刀,全是李坏落在鲁王宫的。只等一个契机,就能归还一把。
黑瞎子倒是不担心李坏身上出什么问题,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痛成这副模样,怕另生事端。
真可怜啊。好运,还是需要忍耐。
黑瞎子心里默默叹气,把有些凌乱的衣着整理得差不多,又怜惜地摸摸他汗湿的额头。
张起灵一直看着李坏,近距离注意着对方的呼吸、心跳,他察觉李坏身体放松不下来,肌肉痉挛着,声息越发沉重急促,似乎有些过度呼吸的倾向,便对黑瞎子说:“他的状态太紧张了。”
黑瞎子也是发觉这点,他点点头。墨镜后的视线落到旁边昏迷的人身上。
“幸亏好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然现在我还不好处理这事儿……”
之后就观察观察这群人发现队伍里消失了一个人会是什么反应吧。
他把人拖起来,更向远离篝火的方向走去。
虽然疼痛一度让李坏的思维聚拢不起来,但他还是能隐约知道身边的这俩人在商量,尝试帮忙。
该怎么帮是一个问题。
如果李坏清醒的话,大概会用这段时间的经验做出总结回答:放着不管,忍着不碰,只要别没事找事,然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只是小哥……他的小动作好像很多。
本来就很痛了,呼吸的自由居然也要被剥夺,李坏的感官雪上加霜。他竭力想得到新鲜的空气,不仅眼前发花,视野模糊,还被张起灵无情捂住了口鼻,无论是牙齿还是舌尖都找不到出口,这种窒息的感觉迫使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想要狠狠回击对方。
张起灵轻易地按住他,那只汗津津的手垂死挣扎几下,很快无力垂下,被张起灵的手指扣住,只能在睡袋上磨蹭抠挖,指节发白后又恢复了可怜的红。
李坏最后还是没了力气,又靠回到他怀里,身体隐约在发颤,那点攻击性似乎也转变为轻微的示弱呜咽声。张起灵适当时刻松开遮住对方面颊的手,就听到他迫不及待深呼吸的声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起灵不为所动,心里默默倒数着时间,又捂住李坏的鼻子和嘴巴。
湿热的吐息氤氲着,打湿了他也出了一点汗的手心。
李坏的意识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回归正常,不再试图挑战极限,给张起灵来上一肘,但呼吸仍然急促,他很想问黑瞎子去哪了,为什么只有小哥在这里。
如果黑瞎子在这里,绝对没有张起灵这么残忍。
但张起灵却没有给他一个空闲的时间,他仍然压着李坏发颤的身体。
半晌,直到他的呼吸平复了,身体仍然还在轻微颤抖。想要缩起来的四肢一直被拉开,李坏的两腿都快抽筋了。
李坏浑浑噩噩,汗如水流,头发黏在额头、脸上,这时又听到张起灵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说:“抱歉。”
李坏脑子还没转过弯,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下手太重而道歉。
他没能胡思乱想太久,就被张起灵抓着翻了个身,狼狈仰躺在了睡袋上,白发凌乱散开,目光迷离,面上高热似的染上绯红。
“好运,你最好不要动。”张起灵说,“你应该对李若琴的笔记也有许多疑惑。”
“我——”
但张起灵接下来的动作更快,可能是不想李坏反抗,或是拒绝。他劲儿更大,毫不手软,扳着下巴将食指挤进嘴里,按到李坏的一颗尖牙上。
手指马上被划破了,浓郁的血腥气味瞬间弥漫到口腔、鼻腔里。湿热的一小股液体马上灌到李坏的嗓子眼里,差点把他呛住。
李坏想说我不会反抗、不对,他其实是想说小哥,我也很疑惑,你没必要按着我。我一定配合。
但他一切想法都被嘴里的味道恶心没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浑身一激灵,觉得毛骨悚然,只想吐。
李坏的舌尖疯狂推拒那根手指,牙齿也咬下去。张起灵专注地凝视他狼狈的神情,看他一双眉毛愁苦地拧着。一片红却突然从脖颈上冒出来,飞快爬上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的体温突然升高,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起来,灼烧的热感翻涌着,张起灵呼出的气体也变得十分滚烫,顿时有了种奇怪的感知,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来自血脉深处。
浑身都热了起来。张起灵却突然觉得有些寒冷,这种冷不是来自于皮肤上的感觉,不是因为戈壁滩上的温度很低,也不是因为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很大。
那种冷从胸腔里的心里流出来,带来一丝极难察觉的酸涩,仿佛蜿蜒流过的冰冷溪水,丝丝缕缕缠绕过五脏六腑。
冷水很快流尽,回归张起灵熟悉的漠然。
一个画面闪回在他的脑海中,犹如一个小小的窗口。张起灵还是看不清楚,只大约觉得是极其昏暗的,仿佛黑夜。也是非常安静的。可一层隔膜外仍然存在着寂寥的无数声响。
那是他想抓住的一些什么东西。
但一切的存在对他来说仍然是十分寂寥的。可以说,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