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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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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向往梦境之人,内心总是在眷恋那些不复往返、缥缈破碎的回忆。好像只有在不切实际的梦里,碎片化的记忆才能被拼凑成完整的图幕,在长大过程中不小心失去的人格也会被重新塑造。

有时候,那些虚幻之物甚至会直接将人“粗暴”地打回原形,将他们带回到最初懵懂又青涩的年纪。

这是最初的谷川月见,与经历回溯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打开她心扉的男孩的故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的空间被那个男孩子完完全全给霸占了呢?

是在过了一段普通人生活让原本不堪一击的心灵重新找到了归宿之后;还是在赤?裸告白被拒却真正地理解了身为最强背负着超出她认知的重担的那个夜晚;或许是在决心留校与他一同探索教育之路共行的雨夜;也可能是更早在回应“需要强大伙伴”邀请的那一瞬间。

早早就被颠覆的世界线成为谷川月见独有的记忆。她犹豫过,放弃过,也曾与他争执过,分别过。经历过爱而不得黯然伤神的心酸,目睹了有人为她的错误付出生命的悲剧,她曾陷入无尽悲痛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但那些经历并不是需要刻意忘却的伤感篇章。

负面情绪是咒力的来源,顾名思义是一种自然又强大的力量。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区别在于是否能将负面情绪转化为咒力来控制。而强大与懦弱之人的分野,则在于是否能将这些负面经历转化为成长的燃料。

为了让遗憾不再重演,为了珍视的人都能露出笑容。直到将好坏混杂的经历照单全收之后,她才坚定了自己想要走下去的路。从排斥咒术界,甚至想要早早隐退的逃避心理,转变为选择成为后辈引路人的强大决心。

***

沉重的眼皮在透过窗的昏暗光线下努力打开。当看到那个正以肆意姿态半蹲在地上微笑着注视自己醒来的男人时,梦里残存的一切画面都回归到这第三次世界线里的真实之中。

“做噩梦了吗?”他问道。

“……没有。”眼睛有些模糊,月见用手指揉了一下,有湿润的感觉跑出来了。她下意识地不想让五条悟看到,但被那双隔着眼罩也能感受到的过于认真的眼睛注视,再去遮掩无所遁形的细节也毫无意义。

“老师的椅子太好睡了,”她睡意朦胧地转移了话题,“果然贵有贵的道理,靠着好舒服啊。”

“至少盖点东西再睡啊,不然很容易感冒吧。”

“我不是盖了……”月见醒来的时候,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已经罩在她身上了,脖子以下到膝盖的部位都被裹在温暖里。她才意识到自己睡着后记忆中空白的部分,不好意思地话锋一转:“……谢谢老师。”

“还想睡吗?”

“有点……因为老师的外套盖着很温暖,不想走出去。”她带着一点眷念的语气,向渐渐走出的那个梦境做最后的道别。

“老师一直在看着我睡吗?”

“也就五分钟啦。”

“……我有没有说梦话,或者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只打呼噜不算奇怪吧。”

“啊?”不会是鼾声如雷的那种吧。自己入睡后对有没有打呼噜这件事完全没有觉知,月见也不清楚自己睡着后是什么样子。她稍微怀疑了一下,但多半也只能听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开玩笑的。”五条悟仍然半蹲在面前,难得以逆向微弱的身高差抬头看她,声音带着温柔的趣意:“刚做完任务回来碰到校长,说你进到我办公室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有些在意就过来看看,一进门就看见月见同学像毫无提防的小猫一样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安静画面。”

“糟糕我忘了!”现实的记忆袭来的一刻,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五条老师办公室里的月见像触电一样站起身。身上的外套不小心落到地上,她低下身去捡之前,已经被顺势跟着站起身的五条悟给捞起来了。

“不用过去。”五条悟说,“报告我已经拿给校长了。本来也不是很急着要的东西,不然他自己也会过来取。”

“是吗……”

“更何况月见就这样去校长办公室肯定会被追问原因。”

“昨天晚上临时接了个任务没怎么休息。没想到一沾到老师的椅子就睡着了……”月见有些调皮地笑了下,“实话实说是不是反倒不容易被校长责备呀?”

“噩梦的内容也会如实告诉校长吗?”

“都说了没有做噩梦……”

“月见要不要自己先照下镜子。”

“为什么?”

月见不明白地望着他,只见他抬起手,隔着眼罩象征性指了指眼睛的方位。她愣愣地也照着做,手指碰触到自己微微发热的眼眶后,便心虚地放下了。

“所以我刚才是……”

“从梦醒时就一直红着眼睛,一边还要强颜调皮地开玩笑。月见在掩饰情绪方面也太努力了点,在我面前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五条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很轻,比揉乙骨同学的力道要温柔许多。像风安慰芦苇般抚过一样的轻柔,可从手掌传递而来的力量却让她获得了十足的安全感。

好像也没有变成被一边摸头,女孩子一边落泪的情况。

比起被遗忘,她所珍视的人们曾落了伤,丧了命。相比之下,她绝不想将好像还是自己比较可怜的错误判断传递给旁人。

“老师,我已经没事了。”

月见的眼睛仍然很红,是因为强忍了眼泪体现在眼睛周围的表征。但是,她给了五条悟一个放心的笑容:“老师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要求。这样我保证马上就会高兴起来。”

“可以啊。”五条悟慷慨地含笑说:“是想要我那把睡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吗?也不是不行啦。”

“……不是。”月见抬头,眼神专注,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温婉。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

五条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注意到她缓缓抬起了双手,有些犹豫地在靠近自己。

他们相识的九年里,月见见证了五条悟从刚毕业还身着单薄制服的学生,摇身变成常日裹在料子严实到仿佛密不透风的制服里的成熟教师。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部分有时候会埋进竖起的衣领里,但整个人收起表情时的凌厉未减反增,眼罩下到从竖领里露出的冷峻面庞看起来既神秘又危险。

尤其在去年年底,他把浅色的绷带更换成黑色的眼罩后,除了露出的半张脸外,好像整个人都嵌入了黑夜里。他不笑的时候,俨然像是在暗处策划着什么险恶计谋的反派人物。

然而……此刻……

月见伸手靠近他的脸,手指触及到某种障碍时,她感受到那股阻力迅速消失。仿佛被允许了下一步动作,她却迟疑了,手停在离他脸颊几毫米的地方,指尖徘徊着是否要继续往上够一够。

五条悟好像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等她决定好,他直接伸手将眼罩拉下来,露出清透的蓝色眼睛,低头注视着她:

“是这样吗?”

“……嗯。”五条悟动作迅速又利落,月见放下尴尬的手,视线与那双不再有任何障碍的眼神交汇,“我只是想仔细看一下老师的眼睛,因为很好看。”

在他的眼眸里,她看到往事流转,遗忘在星河里残碎的流沙,仿佛在那双不可思议的眼里又拼凑出它原始又完整的画卷。

月见自己也未曾想,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被这双眼睛惊艳到心跳漏了一拍,竟需要她在往后的许多年,甚至是好几次世界线里,以更加剧烈起伏的脉动去弥补当初那一拍的遗漏。

黄昏之时,人容易看到幻影。

而此刻,她却在不断翻新的真实影像里,陷入无尽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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