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不是别离，而是你的身份。怕你站在守护边界的对面，而我又不得不面对。
有多次想要开口又咽了下去，我害怕你口中的“不在乎”，但同时又莫名相信你会告诉我一切都缘由。
既然你和那纸娃娃不是一起的，那么不妨和我站在一起。
你不属于人界，终究会离开，那么能够远远地看着你，这就足够了。
鬼族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又那么寡情，想必很快就会把我忘记了吧。就当是来人界玩了一圈，还遇到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普通人陪你走了一段路……
渡天诚就这样看着莫瑜，不禁轻轻勾起了嘴角。
这一笑可把莫瑜看得头皮发麻：这家伙不会又要发疯吧？人类都是这样阴晴不定的吗？
渡天诚的神情严肃了一点，低下眼眸道：“莫老板，我应该向你道歉。那天，在废弃工厂的时候我说你是骗子什么的……还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一提到废弃工厂，莫瑜的神色立刻便有些不自然，耳朵也不禁红了起来。
莫瑜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十分平淡地摇了摇头：“道歉？渡社长真的以为看透了我吗？”
“是啊，你可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渡天诚十分自信地对上了莫瑜的眼睛，道：“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是吗，”莫瑜自然是不信的，“那我的眼睛还告诉了你什么？”
“它说……”渡天诚盯着莫瑜那犹如无月的黑夜里的湖底一样漆黑的眼眸，道：“你其实对这些都不在乎。”
这是真的，莫瑜确实不在乎。哪怕此刻是渡天诚跑过来质问他的身份，莫瑜大抵也不会有任何波动。
“但……”渡天诚嘴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了那副不正经的坏笑：“你在乎我。那天，你担心了。”
莫瑜抿了抿嘴，迅速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没有。”
“你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见到莫瑜这副模样，渡天诚马上毫不要脸地凑近了莫瑜，“你真不擅长撒谎，每次撒谎之前都会犹豫一下，眼神也会闪烁。”
“没有。”
莫瑜加重声音重申了一遍。
“好好好，没有没有，你什么都不在乎。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渡天诚满嘴赞同地收回自己刚刚的话，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遮掩。
就在此时，莫瑜的手机响了。
渡天诚瞬间竖起耳朵警觉了起来，前有“小可爱莫老板”，后有“等你的小屠”，这任何会和莫瑜沾边的人都不得不防。
莫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渡天诚，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
渡天诚连忙屏气细天，但电话那一端传来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但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是莫老板吗，我们老大是不是在你那里？”
莫瑜再次看了一眼渡天诚，回答道：“对，他在。”
“太好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是夺过了手机，“麻烦你稳住他，我们马上就到！”
“呃，好？”
莫瑜这句疑惑的回答刚刚说出口，便发现电话已经被吧唧一声挂断了。
难以想象，这到底是有多么急的事情。
“是你们侦探社的硕允和……应该是宋宁宁。”莫瑜解释道：“他们马上过来，似乎有急事。”
“哦……”渡天诚点了点头，但总感觉哪里不对，“不是，他们找我为什么要打你的电话？而且……为什么他们会有你的联系方式？”
莫瑜：“我和硕允聊得来，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什么！”渡天诚突然感觉刚刚好起来的天又要塌了，颤抖地问道：“你和硕子……什么时候？”
“医院见过面之后。”
医院事件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想想自己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而这一个月期间莫瑜和硕允可能已经熟稔起来了。
渡天诚顿时欲哭无泪，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打败我的是一个闷葫芦。”
莫瑜看了一眼开始在旁边发疯的渡天劫，并不是很想去理睬他，便独自将满地花里胡哨的衣服收了起来。
没过一会，一辆车停在了书店门口，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硕允推门而入，有些抱歉地对着莫瑜道：“不好意思，莫老板，打扰你了。”
硕允的话音刚落，就被他身后的人一把推了进来。
宋宁宁一脚踏入书店，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渡天诚身上，将一个手掌大的东西丢到了渡天诚怀里：“我真服了你了，老大，你出门都不带手机吗！”
“哦哦，我说呢。”渡天诚笑嘻嘻地接过手机，全然不顾宋宁宁脸上的怒气。
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程立新，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面挤进来的，见到莫瑜也是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
不大的书店突然多了三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见着刚刚进来的三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莫瑜便默默地退到书桌后面。
渡天诚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徘徊，有些茫然：“什么时候要这么多人出马？怎么，侦探社被水淹了？”
宋宁宁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莫瑜，随即开门见山道：“老周要回家了。”
“老周回家就回家呗，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情。”渡天诚一屁股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回忆道：“我记得老周在市郊有个小别墅吧，还没装修呢。”
“不是那个！”宋宁宁着急地打断了渡天诚的思索，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又连忙压低声音道：“老周要回老家……”
“老家？”
听见这个词渡天诚脸色瞬变，连忙直了直身子低声问道：“那边派人来了？又是威胁还是开了什么条件？”
“我来说吧，”硕允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的声音总能令人安心，“云览缚周家百年一次的祭祀要开始了，老周作为周家嫡系血脉，不得不回去。”
“笑死，当年喊着要毁了老周的是云览缚周家，现在要老周回去祭祀的也是云览缚周家。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不去！”
渡天诚气得直呼气。
接着，他拍了拍椅子，又加了一句：“只要我渡爷在一天，就不可能让他们动我的人，那帮老崽子们有种平了我渡爷的地。”
“那个……”程立新小心翼翼地将手举到了三人之间，问道：“我能问一句，你们在说什么吗？”
“对了，小程还不知道老周的来历。”
硕允平了平渡天诚的怒火 ，随即向程立新解释道：
“云览缚周家，川绪蛊孙家和月衔崇张家，三家世代驱除邪魅，以维护边界为族中重任。周家的家传秘术是‘纸’，以纸为介缚鬼缠魔。
但你看老周，他几乎不用这门秘术。
因为他是至阴之体，出生之时族内正好爆发了一场灾厄，全族上下都将他视为不详。后来，三族联合起来将他驱逐，又设法将他赶入鬼魅的陷阱之中。”
“怎么能这样……”程立新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难以想象，如今社会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我最近翻阅古籍的时候看到过至阴之体，那可没有招致祸害的能力。”
“至阴之体没有这样的本事，但人心有。”
渡天诚叹了口气，用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接过了硕允的话：
“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说吧。老周从鬼魅丛生之地逃离之后流落街头，遇到了我。人将他带回了侦探社，将他庇护起来。但周家并不打算放过他，还派出了杀手。
这群常年隐居在深山老林里的家伙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所用的秘术是摆渡使当年留下来的，那是给他们干正事用的。
结果呢，他们拿着秘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跑到我头上来炫耀来了，气得我当时就拔剑，和他们打得……咳咳，等一下，跑题了。
我在明处，和警方和边界研究所都有联系，再加上我的身份，他们不敢动我。
于是呢，我用摆渡使大人的身份唬住了他们，告诉他们是摆渡使大人亲自要老周留在侦探社的。他们当时可并不信，但他们没办法啊，在之后的几年的时间里那帮老崽子才渐渐不再纠缠。”
程立新犹豫道：“那这一次……”
渡天诚撇了撇嘴，道：“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周家又要搞事情了。哎，等等……话说你们都过来了，那老周人呢？”
“他……”宋宁宁看了硕允一眼，小声道：“老周说他要回去之后我们几个当然是阻止的。但是他根本不理我们，一个人躲到休息室里面还把门锁上了。这不，我们就急得来找你了。”
“不是，”渡天诚立刻被气得不轻，“老周他自己要回去啊？”
“嗯。”
看着三人都缓缓地点了点头，渡天诚气得顿时仰起了头，好像一条缺氧的鱼。
不过马上，他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推着硕允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老周的脑子里塞了什么东西，我今天非把休息室的门拆了不成！”
一个淡然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侧传来，在此刻显得有几分寒意：
“家族血脉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百年大祭，三族联合，比你们想的要重要。”
莫瑜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桌边走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可质疑的严肃。
但他看向渡天诚的时候又不禁将声音放轻了一些：
“如今人界的稳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依靠三族维护的，百年一次的大祭，就是为了将族内收押的鬼魅赶入边界。所以血脉相连的人都必须到场，否则，仪式不启。”
“是这样，”听见莫瑜的话，硕允似乎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从渡天诚旁边退开，正好站到了莫瑜身边，道：
“所以老周他可能……别无选择。”
一个不留神，渡天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硕允和莫瑜站到了一起，“你们两个，怎么……”
一时间，渡天诚不知道是该先质疑为什么莫瑜会知道这些，还是该先疑惑为什么这俩人突然就达成了一致，又或者思考老周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显然，渡天诚的大脑在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宕机了。
在渡天诚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的时候，程立新代替他问道：“那老周怎么办，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道老虎嘴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