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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青萍(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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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最热闹的,就是西北边阊门这一块了。”林子恪摇着把泥金折扇,一路指点不断。

苏晓附和道:“真是热闹,的确热闹。”四周看了看:“茶馆真是多呀。”

“玄妙观边上更多,”林子恪盯着顾允,“闻英,你说,是就近歇一歇,还是一鼓作气走去玄妙观呢?”

顾允看向苏晓,苏晓打了个哈哈:“林三爷,我们就一鼓作气罢。”

再走一截子路,桥下,一个卖茉莉花的女孩子正在吆喝,苏晓不由驻足,顾允跟着一停,林子恪也住了脚,三人近前,林子恪朝竹筐看了一眼:“这是在卖茉莉花?”

女孩子忙笑道:“是的呀,爷。”

林子恪弯腰看了看:“这花不新鲜呀。”

女孩子愣了愣:“新鲜的,爷,这是新鲜的,一大早摘的呢,爷看,露水还挂在上头。”

林子恪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是自己泼的水,还是露水?”

女孩子手足无措,赔笑道:“爷,这真的是露水,不是我泼的水,我不敢骗爷的。”

林子恪拿折扇敲了敲竹筐:“再说,你这茉莉也不香呀,不会连花也是野花来装假罢。”

女孩子捧起一把茉莉,脸已通红了:“爷,你闻闻呀,是香的,这就是茉莉呀。”

林子恪沉了脸:“你是哪里人?做生意造假欺客,苏州城是不容的。”

女孩子颤着手,泪滚了下去:“爷,我没有造假,我是嘉定人,我家被倭寇抢了,我才来苏州投奔姑姑的,我没有造假,我不敢造假······”

苏晓咬牙切齿,才要开口,林子恪却倏地哈哈一笑,一招手,长随随即取出一锭银子,林子恪笑道:“小丫头,爷逗你的,这些花爷都要了。”

女孩子接了银子,分量十足,意料之外,连声道:“谢谢爷,谢谢爷,要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林子恪悠然一个转身:“都给你了。”

“谢谢爷!”女孩子在他身后连连地弯腰,“谢谢爷,谢谢爷,谢谢爷的大恩大德!”

长随抱了一筐花,跟着他们继续向前走,又过一座桥,一个短打匆匆跑了过来。

林子恪道:“怎么了?”

短打道:“三爷,说是山塘河上捞上一个死尸,看着是咱们作坊里的。”

林子恪绞眉道:“什么死尸,怎么就是咱们作坊的了,府衙那边呢?”

短打道:“府衙那边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现下那梅推官要来作坊里问话。”

林子恪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苏晓笑道:“林三爷这是要去作坊,听说林三爷的作坊,织机几百架,不如也带我们去开开眼。”

林子恪看了眼顾允,笑道:“那就走罢。”

作坊在城东,一入门,轧轧机杼声不绝,好几个管事迎了出来,林子恪道:“死的是咱们这的?”

一管事道:“应当是,穿的是咱们这的衣裳。”

林子恪道:“知道死的是哪个么?”

那管事道:“三爷,我们都猜度是吴秋月,她三日没来了。”

林子恪脸色一沉:“三日没来了?”

那管事忙道:“三爷,是去她家找了的,拍门也不应,问了邻居,也说一家子人都没见着了,我们就想着,再过几日还不回来,便去报官,谁承想她就死了。”

林子恪呵斥道:“她不见了,你们就干等着,她的活计怎么办?”

“三爷放心,”又一个管事忙笑道,“都让她边上几个人补上了。”

林子恪抬脚往里走,跟进屋子,苏晓张望一眼,内里十分广阔,织机鳞次栉比,织女一色素白衫葱绿裙,颜色是很鲜嫩的,然而坐在机前,皆是板正的身子,黯黄的脸,唇角低垂着,唯有一双手上下纷飞不息,彷佛只有一双手活着。

林子恪踱步四看,一架织机前,织女忽地连声咳嗽,林子恪停了脚,回头道:“咳得这么厉害,怎么还在干活?”

管事支吾道:“三爷,我一时没留意。”

林子恪冷笑一声:“咳痰溅到缎子上怎么办?传给旁人怎么办?我几日不来,你们就这么办事的?”

管事劈脸向那织女咤道:“咳嗽你不能忍着!”

织女离了凳子,垂手嗫嚅道:“马管事,我错了。”

马管事又一咤:“你对我说什么?你对三爷说呀!”

织女又转向林子恪,他抬了抬手:“算了。”

“三爷,”檐下有人喊道,“府衙的梅大人来了。”

外头一个官员同两个差吏走上前来,官员青袍素银带,身姿挺拔,模样十分俊秀,骑马倚斜桥,也要引得满楼红袖招,倘若神色没那么冷峻的话。

林子恪笑道:“梅大人来了。”

梅晖之略一颔首:“有些话问。”

林子恪将身后一扫:“我的管事都在这里了,梅大人尽管问。”

梅晖之道:“最近你们作坊里有什么人没来?”

马管事道:“梅大人,有一个,吴秋月。”

“几日没来了?”

“廿二晚上回去了,就没来了。”

“你们没去找过?”

“去她家里,也是没人,邻人也不知这一家子去哪了,从窗子看了看,东西倒是没动的。”

“她走那日或之前,看着怎么样?”

马管事忖了会:“梅大人,我把坐她边上两个给你叫来。”

两个织女被叫了出来,忖了一会:“大人,我们看着,就和平常一样,手上都有活计,也没空多看她的。”

梅晖之道:“你们作坊里,有什么同她不对付的人?或是外头,你们知道么?”

两个织女面面相觑:“大人,我们都没有不对付的人的。”

马管事叱道:“梅大人问的是你们么?问的是她!”

梅晖之扫了马管事一眼,马管事旋即噤声,梅晖之又向织女道:“我知道了,吴秋月家在何处,你们清楚么?”

一个织女道:“在康和坊七里香巷子里。”

梅晖之道:“好,你们可以进去了。”说着向林子恪道:“林三爷,话已问好了,就不打搅了。”

林子恪笑道:“梅大人明察秋毫,破案也消不了几日,天色也不早了,梅大人赏个脸,一起和我还有这两个朋友吃个便饭怎么样?”

梅晖之道:“这就不必了。”

林子恪笑道:“梅大人从南京到苏州也快一年了,我还没请梅大人吃上饭,梅大人劳心劳力地破案,也是为了苏州百姓,我们当然都是要酬谢的。”

梅晖之道:“本职而已,酬谢不敢,既然盛情难却,我也不好再辞。”

林子恪请梅晖之吃饭,苏晓这位李老板也蹭上一顿,到了地方,碧瓦飞甍的峻丽酒楼,匾上两字,流霞。

两个锦衣伙计小跑着迎了过来,轻车熟路,将他们引进二楼雅间。

伙计推开门,眼前拦着一个座屏,紫檀透雕云纹底座,绢屏面,云水缭绕间一个高髻广袖的美人,录了《洛神赋》几个句子,行草颇流丽,转过屏风,一个青绿古铜博山炉,轻烟袅袅,焚的沉水香。

入了座,伙计笑道:“林三爷,今日点哪些菜呢?”

林子恪道:“听梅大人的,先给梅大人报一报。”

伙计立正了,嗓子清了清,琅琅报诵,苏晓听着,皆是些红香绿玉,桂华流玉,珠蕊争碧,彷佛他们是来吃一堆花花绿绿的石头。

伙计说完,林子恪笑道:“梅大人有什么想吃的?”

梅晖之呷了口茶:“既是便饭,也不必麻烦,一碗面,加点两浙的冬笋即可。”

伙计笑道:“梅大人,今年冬笋少,早已下市了,酒楼这边藏的也吃完了,雷笋还是有的,也极鲜,梅大人可要尝一尝么?”

梅晖之道:“你们这么金玉满堂的,一点冬笋也没有?”

伙计忙拿眼瞅林子恪,他不则声。

梅晖之淡淡道:“既没有冬笋,上一碗莼羹,一盘鲈鱼,一碟春笋,一碟樱桃。”说着将三人扫过,目光停在顾允身上:“你是?”

顾允道:“闻英。”

梅晖之道:“读过书么?”

顾允道:“读过。”

梅晖之道:“我点的菜,你知道是什么?”

顾允道:“莼鲈思,樱笋时。”

梅晖之呷了口茶:“看来是读过书的,礼义廉几个字都会写,也能说几句风雅。”

苏晓瞥了眼林子恪,脸上青红交错。

苏晓喝了口茶,嘿嘿一笑:“梅大人,实在太可惜了,我家闻英脾胃不好,莼菜性凉,笋涩,樱桃冷,只吃鱼肉又太腻,梅大人,你点的菜固然风雅,却不合宜,我们不如再多点几道罢。”

“对,对,”林子恪脸上生出同仇敌忾的笑,“的确不合宜,梅大人,我们还是再多点几道罢。”

梅晖之道:“悉听尊便。”

喝了几口莼羹,吃了几片笋,梅晖之一甩袖走了,苏晓陪林子恪将他痛骂了一通,同顾允回了宅子。

才到廊下,苏晓已按捺不住:“那位梅大人,就是你的故人?”

顾允道:“梅晖之。”

苏晓道:“也是南京那位么?”

顾允道:“是。”

苏晓“嗯”了声,又道:“那个案子?”

顾允看了她一眼,苏晓道:“先是与家人无故消失,而后又溺亡在河中,这案子,我以为还是要查的。”

顾允道:“梅晖之会查。”

苏晓道:“多个人,也快一些。”

顾允道:“他一人便可以。”

苏晓默了默,嘀咕了一句。

顾允道:“你说什么?”

苏晓道:“没有什么。”

顾允道:“不说就算了。”

苏晓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顾允顿了顿:“那是他的职事。”

苏晓道:“不是我的么?”

两厢对望一会,顾允移开了目光:“苏巡按,不要坏了我的事。”

苏晓当头一揖,直起身子,却仍旧不走。

顾允道:“你还有什么事?”

苏晓拨了拨胡子:“多故的故人呢?”

顾允默了少时:“梅巡抚,知道么?”

苏晓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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