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晚桥将帘子掩了掩,把马车内遮了个严严实实。
冷静。端王并不知晓她在车内,只要不轻举妄动就好。
感觉出了她的变化,闻雪驰也正襟危坐,神色严肃。他没有说话,但大概明白了迎面而来的那辆马车有些危险。
车夫自是有眼力见的,知晓那是权贵的马车,早早就将车马停在路边避让。等到端王的马车驶过,他方才继续上路。
但他有眼力见不代表别人有眼力见。
正当楼晚桥轻轻松了一口气时,马车后跟着一段距离传来叫停声。
车夫不敢不从,停下马车,垂着眉眼问:“大人,有何吩咐?”
“让马车里的人下来。”端王的护卫绕到马车前,不耐烦地踢了踢车轮。
楼晚桥与闻雪驰对视一眼。
他安抚地拍拍她肩膀,而后掀开一角车帘钻了出去。
帘子被放下,隔绝了外头的光影。
闻雪驰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在下江湖散客,游经此地,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车帘拉开。”他语气冷硬,不留余地。
闻雪驰看向车夫,几乎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不远处华贵的马车径直走了过去。
“喂,你这个……”
“不知贵人为何拦路,马车里头是在下妻子,孕中不便见人受扰,可否行个方便?”闻雪驰朗声问道。
马车里头安静了一会儿,而后窗帘被抬起,露出端王的面容。
楼晚桥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如今形式很危险。端王回京应当带够了人,而他们只有两个人,虽然她不怕,但不能总是连累闻雪驰受累。
唉,他本是平平无奇的江湖游侠,但好像和她走一块后就总是遇见倒霉事。
楼晚桥觉得不能让好兄弟一人冒险,更不能坐以待毙,总该做点什么。
她的目光移到了座位旁的包袱上。
乔装易容不过小菜一碟,对她而言,不算难事。
能躲则躲,躲不过就用刀砍他的!
可外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楼晚桥的手摸到了身后的布条,手指扣开打结处缠绕着揭开小半截,布条裹着一把长长的东西,那是她的绣春刀。
端王的声音远远传来:“只是例行检查罢了,既然如此,你们走吧。”
闻雪驰应了声,走回马车旁。那护卫还不服气,想要说什么,端王的马车已经往京城的方向走了。
闻雪驰看都没看那人,径直跨上车横,但没进马车内。车夫驱车向前,那人才快步离开。
他回头目送护卫远去,掌心握着一枚小石块,随意地往上抛了抛,而后用指尖弹射出去。
几乎看不见轨迹,石子穿透护甲没入体内,他不声不响地倒下。
闻雪驰收回视线,面上扬起笑容掀开帘子:“柳……”
楼晚桥与他面面相觑,摸摸将刀放了回去,贴心地缠回布条。她干笑两声:“安全啦?”
闻雪驰赶忙将帘子放下背过身:“不是、柳兄!你……你……”
他支支吾吾,脸颊很快染上一片绯红。
楼晚桥尴尬地低头看着身上的罗裙,又是呵呵干笑几声。
方才闻雪驰瞎说一通,她死马当活马医索性换了身衣裙顺带将包裹往衣服里一塞,又戴上面罩,若是那护卫等不及掀开帘子也不至于一下就引起怀疑,起码闻雪驰还是安全的。
虽说她不怕端王,但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离开京城,楼晚桥还是不愿意这一路上被端王派出的人像苍蝇一样追着。
想想都烦。
她快速将衣裙脱下摘出包袱扯下面纱,而后轻咳几声:“内什么……闻兄,可以进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闻雪驰才慢吞吞钻进来。
楼晚桥解释道:“方才……是为了乔装一下,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混过去……”
闻雪驰点点头:“我懂!柳兄,辛苦你了……”
他的耳尖还带着点粉,她沉默一下,问道:“方才你与他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么轻易走了?”
“就我说的那样啊。”闻雪驰耸了耸肩,“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楼晚桥“嘶”了一声。
不应该啊!端王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噢,也说不准……她与端王打交道久了,站在对立面,将对方视为死敌,抓到都恨不得把酷刑全上一遍。但端王没见过闻雪驰,好像也确实没必要为难他……
她正陷入思考,又听见闻雪驰咳了两声:“柳兄,其实也不必……”
“没事,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能混过去就行。”楼晚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咱们下一个地点是哪?”
“直接绕过烟歌城,去珏城。”
“那离那个……武林论剑?武林大会?还有多久……”
“约摸半个月。”
楼晚桥伸了个懒腰,懒懒往后一靠,没骨头似的往下滑:“那行,我先休息一下……”
两日的路程少有停歇,二人在珏城稍作休整,过了一晚便接着上路。
车夫送到珏城就回去了,两人这回买了快马,速度提升不少。
距离江北越来越近,路上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顺路不忘助人为乐,帮普通百姓解决了些麻烦。
剿灭途中第八个土匪窝时,楼晚桥放下刀,呼出一口浊气。
雪下得纷纷扬扬,落了满肩。
不对劲。
虽说黎潋寒手段残忍,大肆屠杀异己,但在位这几年作为皇帝也不算昏君。
否则皇朝也不可能维持这么多年,光是边疆外的匈奴就能长驱直入了。
楼晚桥揉了揉眉心,一边思考。
看来最近确实动荡,只是她还没找到源头。既没水患又无旱灾的,为何会有那么多山贼和土匪?
她需要调查清楚。
闻雪驰用雪将长剑擦拭干净,慢悠悠走过来:“柳兄,在想什么?”
楼晚桥没理他,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而后又在洞穴内仔仔细细搜寻一遍。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闻兄,我有个想法。”楼晚桥回过头看他,神色认真,“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得到的情报吗?我觉得曾那个什么的应当知道很多。”
“你是说……曾也?”
“嗯。”她伸手扫去闻雪驰肩头的落雪,又帮他抚了抚衣角,“我查过了,他给的情报不假。”
“嘶,差点把他给忘了……”闻雪驰面色沉下来,“下次再见面,我定会要他好看。”
楼晚桥收了刀,叹息道:“嗐,没多大事啊闻兄,与其莽上去,不如咱们用大智慧的方式解决!”
“……大智慧?”
“嘿,咱们就让他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
闻雪驰:“啊?”
“天冷了,先回去吃东西。”她拢了拢披风搓搓手,往掌心呵一口热气。
客栈内,暖炉上烫着酒,两个人在炉子旁暖手。
“柳兄,刚刚你说的那个什么……能否细说?”
楼晚桥笑眯眯:“现在不好确定他在何处,不过不要紧,依照他所调查的东西来看,与我们应当远不到哪里去。”
在路途中他们聊了许多,从天南地北聊到剑法招数,自然免不了又被他问一通被抓后的具体情况。楼晚桥半真半假同他说,只道抓她的人是端王,岑鹭野是端王的人,其他便勉勉强强糊弄过去了。
“京城那边也在查么……”他若有所思。
“那倒未必。我觉得这更像是岑……曾也他自己的想法。”楼晚桥摇头,“不过此事影响不小,朝廷定会派人来查。”
可不是么,黎潋寒让她“戴罪立功”将事情办好,可见这次的事想来是不小的。若真是个立功机会,大抵轮不到她来。
“所以我们现在只管往北就行,反正时间上来得及,就多帮帮别人。毕竟咱们江湖游侠,讲究的就是行侠仗义……”
闻雪驰颇为欣慰:“柳兄,你比我更像个大侠了。你又聪明又厉害,武功造诣高,招式也无懈可击,我实属敬佩!”
“哎闻兄,我也很佩服你啊!你是不知道你舞起剑来多好……多凌厉!”楼晚桥喝了两口酒,觉得舌头有些大,摆摆手往床上一躺,“这两天也找人打听打听曾也的行踪,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东西。他知道得不少,不利用一下可惜。况且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闻雪驰赞同点头,吞下一口酒:“我也咽不下!”
谁都没有想到下一次见面会这样快。
彼时楼晚桥与闻雪驰站在路边小摊旁,她正拿起一支白玉簪放到眼前细细端详。
簪子晶莹剔透,虽与皇室珍品比差远了,但也是民间不太多见的品质。
若是簪在闻雪驰的墨发间,应当很适宜。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人从店铺走出,有人擦肩而过踏入门槛。
就在刹那间。
发丝随着走动被风吹起,留下微不可闻的气味。
只是那一个瞬间。
时辰好似被定格,又无限放大。
楼晚桥缓慢地抬起头。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直觉就是这般。
有些是环境给予的暗示,有些是特定的气味,再有些是主观者的直觉。
“闻兄,”她声音压得很低,一面将银两压在桌面,面上却没有任何波动,“你也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