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换个说法，你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旧夜，所以才觉得很严重。”
这一番话，倒是让羽华点头同意。
以往，在南都的旧夜，接到武部命令的金虎照也会和南都的武人们一起去逐赶恶灵，而羽华则和所有人一样闭门不出。
所以，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以往的旧夜又有多严重。
和疲于厮杀的莫贵霄不一样，羽华在这每一年的这一夜，都觉得有些无聊，只能在屋子里点灯看课件或者研制澈符。
不过，即使结境真的崩塌，即使恶灵大肆入侵，对于霄而言，也只是一场小战吧？
说是小战，也是相较于史记和传闻中的那些大战争相比，毕竟凡是关乎搏杀的，都不会因为大小而显得轻松容易活命，在今夜亲眼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恶灵之后，羽华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莫贵霄很厉害，但也从来不松懈，照样拼命。
那些血腥的场景，也让羽华领悟到一件在以往看来很理所当然，却也因此没有想得太深入的事实——不管以前认为那些传闻有多离谱，这个世界，是真的缺少不了明王和少主。
思绪停到这里，发现视线里，已经是满天飞舞的红色花瓣。
“放我下来吧。”
不单树下，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红色花瓣地毯。
今晚，这个结境本身也是在拼了全力的在支撑，而她身为境师能做的，就是替它把这一夜消耗不掉的戾息净化出去，避免崩塌扩大。
莫贵霄把羽华放到树底下，看她展开工作。
随着咒言的释放，有淡绿色的光芒渐渐在四周朝不单树聚集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时法，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情景，只有在境师工作时才能看到。
受了伤还这样拼命工作，全原界，不，全七界，也找不出第二个境师了。
莫贵霄叹服，但此刻也只能选择妥协，同时提高警惕，注意羽华周围的变化。
水苏说过，虽然概率极低，但是一些境师本人就是很吸引恶灵的存在，如果那个境师使用澈符，简直是用召唤令召唤恶灵，所以那种属性很清澈的境师，简直就是恶灵眼中最美味的点心。
……光，起了变化，是因为手中的澈符加注了咒言？
他看着她。
柔和的光芒像星雨，此刻一一笼罩了进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莫贵霄真觉得，此刻的羽华，她的一举一动，真的太过美丽。
仿佛是把夜空黎明之前的最后一抹星光给掬在了手心。
‘夜明之时的暗青’。
他再度想起了那枚有名又无名的，原本成为流星却化为永怛的星。
结境四周全部安静了下来，仿佛先前的杀伐喧嚣从来不存在。
没有预料中的逆风出现。
恶灵也没有。
……呼。
还好，一切进展顺利。
在确定没有潜伏的危险在这附近之后，莫贵霄终于松开腰间的薄铸，顺势过来，在边上坐下休息。
说来好笑，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厉害到不需要任何休息。
怎么可能。
只是一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了一些疲惫。
坐了一会儿，他发现周围落下来的花瓣恢复成了前几天来霜重院看到的浅红色，虽然不是雪白，至少没有先前看到的那般腥红浓重了。
这个境师的能力，果然不可小觑。
想着，他再度盯着认真工作的羽华。
完全没有察觉至此的人，其实也正在为眼前的情景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今晚真是很累，但至少，已经恢复至不会立马崩掉的安全范围了！
看着戾息消散开来而显得精神有些抖擞的不单树，羽华突然觉得，从原界大恶灵入侵时开始就被缔者从幻界移来的这些结境们，对于这个原界来说，其实也是和明少制度一样，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这样看来，原界真是一个很弱的世界啊，难怪需要各种保护，不管是结境，还是王者……
不懂自己为何又会想着这些事情的羽华，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莫名干扰进来的念头挥出去。
“回去了吧？”莫贵霄以为她太累了，开口。
“不，再一会儿……”
“怎么？”
“只是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虽然每天都在修复，但仍旧每天都在缓慢的崩塌中，这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还是说，现在的修复方法是不对的……？”
“明天再想吧。”莫贵霄的语气染上不悦。
明白对方的忍耐到了极限，羽华干脆的松开了再度点上树干的手指，原本想要再试一下的念头就此打消。
今晚发生的事确实多，又过度用了手心静言，再加上现在又修复了结境的戾息，连霄都看出来自己是在强撑了？
“好，回去吧。”
“哦，这次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莫贵霄凑近她，在抱入怀中时，刻意凑近，好近得直接面对上羽华的脸，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贴到了。
不解其意的羽华，只是无辜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莫贵霄，
“怎么……？”
没想到，是她的耳边落来了很轻却很郑重的一句道歉，声线略有些沉重，
“对不起，羽华。”
目光顺着他的道歉声，落向了自己的脚裸处，她顿时明了，
是为守锦葵先前放入小恶灵咬伤的事。
“没事的，解空的药很有效,不会死的。”
“没有解空的药你也不会死。”莫贵霄探起身，神情开始不悦。
虽然说被恶灵咬伤很危险，但是没有解空也有守云苓，无论如何，他不会放任怀中的人受伤不管。
“他也姓守，这么说，也是守府的族人？”
“嗯，而且还是云苓的弟弟，不过，虽然是守族人，但医药之术只学了点皮毛，完全不成气候，成天跟着季鸿闯祸。”
“季鸿？啊，是那个比较大的男生？”想起了那个时候，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盯住自己时流露的神情，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妖物。
那一刻，羽华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容貌。
“对，他算是苍族首领的第三顺位继承人了，所以和锦葵的地位差不多，但比起锦葵来还是中用很多。”
“别这么说，守锦葵也只是想替你早日完成少主暗令，他不晓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羽华眨了眨眼，以食指点着嘴唇。
莫贵霄偏过视线不看：“我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约定。”
“忘了？如果你能确保我在这里的工作能顺利完成，我就在事后替你完成少主暗令。”
“不用你多操心我，管好自己的事！”
他开始有些咬牙切齿。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固执？”
“你就非得在这个时候跟我吵？”
“我不是在跟你吵，只是话要说清楚，按照我们的约定……”
原本忍耐下来的脾气，终于还是在羽华一再的强调下发作了——
“梦羽华！”
“羽华。”
“你才是真的固执啊！梦羽华！”
“羽华。你怎么又生气了？”
“那也是被你气的！”把羽华放坐回树下，他亦气得背转身去，免得自己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
不过，这样一闹，原本会让他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放松不下来的神经松懈了不少，若是以往，他其实会一连好几天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仅仅是比和武人厮杀更凶险的恶灵搏斗，也是因为羽华的受伤让他整个人的神经都一直紧绷着。
“境师都是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工作吗？南都的境院应该给你立个全勤不要命的大奖才是！”
等待对方的回应，结果只换来半晌的沉默，这下倒让他奇怪了。
按以往，就算是从头至尾的安静的听着，也会嗯一声来表示在听着。
正疑惑间，莫贵霄就感觉到后背一沉，当明白回来这意味着是什么时，一阵就连面对恶灵也都不曾有过的紧张，顿时涌上心头——
“羽华！”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靠进来的力量越来越沉，代表对方的完全放松。
“梦羽华！”
加上姓也没有第一时间纠正，可见，是完全听不见了。
“给我醒过来！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勉强自己！”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疲惫过度的女人直接进入休眠了。
仍旧没有丝毫回应，代表那个背靠着未来明王霄的境师，已经在没有打任何的前提下，就擅自进入了休眠。
真睡了？
意识到这件事，莫贵霄一时间竟然发现自己不敢动弹。
休眠。
以前听守水苏提起过，确实会有极少数的境师，在十阶之上时，拥有可以随时进入休息的方法。
但那是，为了无法得到休息却又不得不一直持续工作的大战争时代，在如今，这个已经很和平的年代里，如果还有这样的境师，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而且，
想到先前羽华的疑惑，莫贵霄的眉头越发紧了。
不单树结境确实出了大问题。
但，仅仅是这样的工作量，绝对不会让一个十五阶的境师累垮，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靠着自己就睡。
唯一的解释，就是正如先前所言，因为在春夜一直无法进入睡眠，会导致工作到极限的身体强制进入了休眠，这是境师的本能自我保护。
可，为什么？
为什么是在春天的夜晚？
羽华，曾在春天的夜晚，经历了什么？
相处才几天，但是莫贵霄能确定，没有比羽华更纯粹的人了，只会在春天的夜晚失眠，可见，是以前在相同的季节里，被迫承受了使自己睡眠作出变更的事情。
不过，实在很难想像，以这个连命都不顾，更不要说不知危险是什么的人，会有什么事可以导致至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