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野独自坐在包间,哭得泣不成声,无暇再顾及平日的体面。
卢绛打车回到了小镇子,和昨日傍晚一样,去菜市场买鱼。
他长得本就打眼,见他第二次来,女人面上带了点笑容,“昨天那条鱼就吃完了?”
“啊……对,和昨天一样大的胖头鱼,来一条杀了。”
“好呢。”
女人捞起鱼利落杀了,装袋递给了他。
卢绛正要拿钱,女人犹豫了会儿,最终拒绝了:“不用了,你昨天给了一百块整钞,我没找你,你要下次还来买鱼,也不用再收你钱。”
卢绛没说什么,提了鱼点了下头走了。
不知为何,女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伤感,没来由的想与他多说几句话,但又太过陌生没什么话题能聊。
小镇的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七月的蒸笼被浇熄的热浪在地面翻腾,雨雾糊模了视线。
卢绛刚好晚饭做好,过去关窗,免得雨漂进来。
将铁拴放下,他一抬眼就看到卖鱼的女人坚难推着三轮车走在雨幕中,只见她身边跟着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不知道在吼什么。
卢绛想了想,拿了两把伞出门。
他撑着伞走近了才听清楚,那少年嘴里抱怨的是什么。
“身为你的儿子,简直就是耻辱!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受苦?你和王瑞发tm的一个德性,你们根本不爱我,生下我只是为了满足你们大人自己的私欲!”
“你到底给不给我钱?天天卖你这些个破鱼,弄得家里到处都是鱼腥味,我衣服上洗都洗不掉的腥味!你知不知道我同学都笑话我?!”
女人表情麻木,全身都被雨淋透了,仿佛根本没听到她儿子在嚷嚷什么。
卢绛心脏紧缩了下,握紧了手里的雨伞,无声越过少年身边将伞递给了女人,又将头顶的伞挪到了她的头顶上,给她挡了挡雨。
女人晦暗的眸子微亮,抬头看向他,干巴的表情突然有了笑容,“是你呀。”
“雨太大了,要不进屋去避一下雨?”
女人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小洋房,“这是你家?”
“暂时,是。”
“挺好的,谢谢你啊小伙子,就不去你家避雨了,免得把你家弄脏,反正也都淋湿了。”
少年不乐意的上前问了句:“他谁啊?”
“顾客。”
“妈,你就把钱给我吧!我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暑假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哪能不用钱的?”
“那你下半年学费怎么办?”
“大不了不念了!”
少年瞅到破旧的收纳盒,眼疾手快的将里面的钱抓了就跑。
女人气极败坏的喊了两声,被大雨吞噬。
卢绛将手里另一把伞塞给了她:“阿姨,这伞你拿着。”
女人尴尬的解释着:“我儿子小时候被宠坏了,让你看了笑话。”
卢绛扯着嘴角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
女人目送他离开,心里一阵惆怅,多好的孩子啊,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福气。
*
卢绛孤独的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吃进嘴里的鱼肉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他放下了碗筷,眼眶红红的呆坐了许久。
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不被爱的小心翼翼,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原来,是所有人都苦,困在自己的囚笼里,而不自知。
次日上午依旧异常闷热,昨晚的雨没起到丝毫作用。
卢绛因为失眠严重,所以最近起得很晚,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屋外传来敲门声。
他洗了把脸,恹恹地走到了院子开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浑身汗毛直竖,再强的烈日也抵挡不住的寒意袭来。
“怎么是你?”
边乔笑得温和有礼,穿着干净得体,像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爸爸听说你出院了,过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边乔掏出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是他昨天去见程泽野的画面。
“你现在没什么隐私,走哪都有人偷拍,找到这里太容易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跟你回去?”
边乔朝他伸手想触碰他,被卢绛厌恶地躲开。
边乔脸上掩不住的失落,“爸爸只是太喜欢你了,你想想,你长这么大,我对你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吗?如果你乖乖的听话,根本不会闹到现在这一步。”
卢绛已经不想跟他有任何争执,变态的思想本就是扭曲的,他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逻辑自洽,不管他说什么都能诡辩。
“我跟你回去,以后呢?”
边乔竟真的一脸认真的说道:“等事情平息了,你想继续念书,爸爸还是会提供你资金去念的,只要你听话,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惯用的威逼利诱,性格稍微软弱的或许已经妥协了,人是群居动作,与所有人为敌,无家可归的孤独感,会让人软弱失去自我。
可惜,卢绛生来不是软弱的人,他有清醒的自我认知和不可越界的底线。
一次又一次将他摁进泥沼里,只会激发他争斗到底的决心。
“你先回去,这边有些东西需要收拾,等处理完,我会自己回去找你的。”
边乔十分意外,曾经宁愿被关进精神病院受电击折磨的人,居然会这么容易答应跟自己回去,这叫他既惊又喜。
“阿绛,你能想通实在太好了,那爸爸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尽快!”
卢绛冰冷的双眸毫无波澜,直到边乔开车离去,他用力甩上院子的门,表情绝决。
回屋后,他拿起手机,给季文菲打了一个电话,那端很快接了,听起来有些忙,周边还有好几个在激烈讨论的声音。
“文菲姐,打扰了。”
“小绛,你能主动给姐打电话,姐很高兴,怎么啦?”
“晚上我做几个菜,想请你和萌萌吃个饭。”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要不我请客,带你和萌萌去吃顿好的。”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想感谢你和萌萌对我的照顾。”
“你快别说这个话,你救了萌萌一命,这点照顾真的不算什么。”
卢绛不由失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等你们过来。”
挂断电话,卢绛随便收拾了些衣物,又从一个老旧的钱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他用油性笔在卡后面写下了银行卡的密码。
这张卡里大概有四万多块钱,是他高中时的奖学金还有假期攒下来的工资,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捏着卡翻转着,神情恍惚。
*
另世,卢绛醒来一个星期后。
他翻着陌生的手机,看着相册里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风景照和人物照持平,拍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个曾经和他订婚的omega。
他将那个omega的照片不断放大又复原,疑惑:“他有这么好看吗?他知道你给他拍了这么多照片?看来,你真的爱惨了他。”
卢绛将手机锁进抽屉里,拿过另一部新的,揣进口袋里,点了一支烟抽了口,开车出了门。
深夜十点,景凉最后一次按下那个滚瓜烂熟的手机号码,那端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要么是直接挂断了,要么是没电关机了。
群里的消息一直在响,景凉烦躁的点开了帝都omega大群。
【照片.jpg】
【照片.jpg】
【照片.jpg】
【照片.jpg】
……
【群员:艹艹艹,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卢绛?】
【群员:是他!包间好暗,他在干嘛?】
【群员:这家伙真的疯了,叫了一群omega在包间里嬉闹,见人就撒钱,包间外还等着一群想挤进包间捡钱的呢!】
【群员:这不是他一惯作风吗?反而这两年的平静才反常啊!】
【群员:那两年姓景的手里是不是拿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这么乖巧不出来惹事?】
【群员:吃瓜群众不解,给你们叫本人过来@景。】
【群员:@景你家alpha在外边撒野,出来管管。】
【群员:@景别放他出来啊!这家伙是真疯,帝都又要不安宁咯!】
【群员:哈哈哈,今晚要上一场大戏,哎呀,也不知道当初谁在群里高调秀恩爱,这才多久?】
【群员:alhpa的嘴,骗人的鬼,你见过哪几个alpha长情的?这是腻了,憋不住了也不想装了,出来找激刺了。】
【群员:啧啧,莫名有点心疼景凉呢!】
【景: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听说你们王家都要破产了。】
回完后景凉就闭了群消息,拿过车钥匙往照片中的□□赶去。
因为总是想着卢绛的事情,有好几次在路上出了事故,景凉干脆将车停在路边,强迫自己先冷静。
他不知道卢绛为什么醒来就变了。
一个月前他从楼顶掉落湖中,陈万川当场死亡,他也是死里逃生,足足昏迷了五天才醒来。
他醒来出院那天没有打电话通知他,回到卢家一个星期,不见他,也不接他的电话,他好几次拉下面子去卢家想见他,又像两年前一样,他怎么都不肯出来,对他闭门不见。
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不得己的苦衷,还是真如他们所说,玩腻了,不装了。
不管如何,他要亲耳听到卢绛的答案。
景凉趴在方向盘上无声悲伤了许久,才重新启动车子引擎,赶去会所。
群里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包间外把几米长的走廊都堵住了,所有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期待,大声的讨论着一点也不避讳。
“我也好想进去开开眼界!听说钞票一把一把的撒,我的妈呀!”
“肤浅,我单纯就是欣赏卢少这个人。”
“你欣赏他什么?钞能力吗?”
“他长得帅啊!”
“我一年前在商场远远看过他一眼,是真的超帅的,气质也贼好。”
……
景凉直接被气笑,看着水泄不通的走廊,根本挤不进去。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愤,独自在大厅的沙发坐下,盯着墙上的时针一分一秒的流逝,天快要亮了,他和那么多omega在里面都干了些什么?
总不会只是聊天喝酒吧?
以前那样单纯与真挚都是装的吗?就只是因为腻了,所以不想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