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宵坐在天台边缘，不远处就是综合楼，里面有一间办公室亮起了。

泥人只是一个传送身体的媒介，他只能感受到它跟随其中一个人进入了特殊空间。

里面是副本的前言，隐藏的故事线，只是去探索一番就能收获大量探索度的福利任务，代价仅仅只是作出几道选择题罢了。

罗宵撑着下巴，身体前倾到了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弧度，凛冽的寒风吹起额前的头发，一双眼睛里是无边的黑暗。

他伸出手，手腕处逐渐蔓延出来几根细细的裂缝——一旦玩家作出选择，他的身体就会逐步虚弱。

其他两个女性玩家他是丝毫不会有期待的，违抗选择就会受到惩罚，只是在特殊空间里作出牺牲某个NPC的决定就能安然无恙活下来，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那个玩家呢，简清言。

虽然他的确对我很好啦。罗宵感觉到头脑发胀，带来一种难言的情绪。

无法否认，他其实有一丝期待。毕竟他都对一个夺命副本里的NPC产生同情心了，这种奇怪的人，作出另类的选择也很正常嘛。

罗宵闭上眼睛，他的四肢，大脑，躯干都已经出现了某种异常，说明已经有三轮选择放弃他。

这一定是那几个玩家做的。

罗宵毫不怀疑。

还有最后一处，他的眼睛，寄居了最浓郁力量的眼睛，一定是简清言进入的世界。

他肯定能从鬼怪的追杀下活下来的。

简清言胸口被穿了个大洞血流不止，他艰难得捂住洞口拼命逃跑，身后是身体已经完全不成人形的乐乐。

他的四肢奇长，攀附在墙壁上飞檐走壁，一张脸上已经挤满了眼珠，如果再多两条腿就可以完美cos蜘蛛。

他大喊着，布满倒刺的长舌乱飞：“爸爸！你跑什么！嘻嘻嘻嘻爸爸！！”

叫屁啊啊啊啊啊谁是你爸！！

简清言无声大骂，脑子一团浆糊只能往前跑，可惜身体素质不行，逐渐体力不支。

他之前被逼无奈只能把阵法仿照下来放在宿舍，之后又把这小鬼放进去，他能猜到目前是在复刻之前的一些副本。

可玩家们进入副本后，并没有发生大暴动，旧宿舍楼也暂时是安全场所，虽然偶尔有莫名其妙的黑雾和鬼，但是整体没什么太大问题。

既然后来没事，那之前肯定也没什么。

结果！

结果小鬼进去没多久，大概是吞吃了几只弱小的鬼怪后变强了，他不断要求简清言和他定什么誓约，一拖再拖，他瞬间变异，一边喊一边追上来要吃他！

校长后面可是好好活着的！他也应该不至于回溯一下就死了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个好学生！那爸爸你就亲自为我的复活牺牲吧！爸爸你这么爱我，一定愿意的。”乐乐在后面狂追，他伸长了手臂，横穿两米捞到了简清言的后衣领。

简清言被勒得喘不上气，他匆忙想解开衣服金蝉脱壳，结果乐乐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无需转身就能感觉到，那只畸变地仿佛尖刺的手指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

他的胸口最开始就猝不及防被掏了一下，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他觉得不等这小鬼直接杀他，自己就能提前咽气。

“爸爸。”乐乐开口，事到如今，他竟然又生出了一丝人性：“我还是想做你的儿子。”

“……”简清言喘着气，不断有血从他口中涌出，从下巴滴落，又被乐乐畸形的手珍惜得接住。

他神情恍惚，刚刚爆发的逃跑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力气，如今连呼吸都觉得累。

泥巴人附在宿主身上，它没有脑子，可也能感受到宿主快死了。

它簌簌得掉落下来，借着微风悄无声息滚落到一旁，准备把讯息传达给罗宵。

简清言清亮的眸子如今几欲黯淡，他眯着眼：“我……”

【乐乐请求你将罗宵的身体带给他，并承诺之后对你再无要挟，对此你——

A：答应他（好感度-10%）

B：拒绝他（生还率-90%）】

“……我要活着……”简清言喃喃道，他哇得吐出一口血，已经撑不住了。

【游戏检测到玩家意志，已代为选择高存活率选项】

四周瞬间化为一片虚无，只是与之前切换空间的短暂黑暗不同，这次空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几乎是接收到讯息的瞬间，罗宵的身影从天台上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黑暗空间里。

看来玩家也作出选择了。

罗宵第一眼就看到了伏在地上的简清言，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血仿佛发着猩红的光，无比显眼。

罗宵毫不意外，毕竟如果选择对抗的话，受重伤是难免的。

只是玩家可不能死在这里……

罗宵有些后悔没有带治疗的东西，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把简清言拖起来，然而刚蹲下去，眼前一片血红。

什么情况？

罗宵难得对这状况有些懵。

他完好的左眼看到大滴大滴的红色液体从自己脸上落下，随后和简清言的血融在一起难分区别。

接着，一块东西滚落下来，罗宵看去，那似乎是一颗眼珠？

他不可置信得摸上自己的脸，在右边的脸上摸到了一个黑洞，眼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选择的结果，这是选择放弃他的结果。

事情的罪魁祸首就在他面前，浑身血口，下一秒就会死的样子。

杀了他？

虽然只是游戏设定而已，疼痛也尚在忍耐范围之内，并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罗宵确实感受到汹涌的愤怒，他被背叛了！

虽然玩家只是为了活下来所以做了个理智的完全正确的决定，但是。

但是！

亏我还那么信任你。罗宵冷冷得看着简清言。

他不必再脏了自己的手，只需要把这个玩家丢在这里就好了，要不了几分钟，他就死了。

罗宵站起来，打算让玩家自生自灭。

简清言恍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他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得抬起眼皮。

啊……黑色的校裤，白色的衬衫……只是为什么白色衬衫上有血？

是罗宵吗？副本里他认识的学生只有罗宵一个。

面前的人站起来了，似乎要离开。

“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受伤了吗？那个鬼把你抓来了吗？你为什么要离开？

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最终没有抬起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啊，你醒了！”

面前是小槭放大的脸，简清言迷茫得眨了眨眼，他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办公室的电脑桌上，其他东西都被清扫下去了。

身上的伤势也没有了，尤其是胸口的大洞……他摸了下胸口，一片平坦。

“你摸自己干嘛？！”小槭震惊得看着简清言：“还好你醒的快，我们快离开吧，办公室外面越来越不对劲了。”

“我的伤……”

“你受伤了？应该是完成选择就能恢复吧。”阿如拉起简清言，她扬了扬手里的纸片：“我和小槭很快就出来了，这张纸片你也拿到了吧？”

“嗯……”简清言脑子还有些迷糊，他跟着阿如出了办公室，才明白小槭说的不对劲是何等奇异的画面。

楼道里的各种画像似乎变厚了一些，某个角度还能看见他们脸颊的弧度，而无一例外得，画像的眼睛都瞪视着玩家，甚至在缓慢得移动。

“啊！”小槭发出短促的惊呼，又马上被她压下去：“你们看！”

小槭指着的楼道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影。

他身形较矮，气势却很强，此时他抬起头，严厉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么晚了在这儿干什么？！”

几乎是他发出声音之后，简清言下意识就拉着阿如和小槭往出口逃。

那声音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个人是校长！

“喂喂，怎么突然要跑？！”小槭疑惑，她差点被扯个趔趄。

前面简清言并不作答，小槭扭头看了一眼，汗毛倒竖。

那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胸口更是被掏了个大洞，可他丝毫不受影响，三两步就逼近了他们，脸上的五官越来越扭曲，他说：“你们看到了？！看到了就要一起留下来。”

可随着距离逼近，他的理智也逐渐丧失，面皮上更是只留下一张嘴，他不断吐着血：“啊啊！眼睛！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小槭险些被他抓住头发，生死面前她爆发了小宇宙，竟然一下子冲到了简清言前面去。

两边的画像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出来，它们伸出手，想把逃亡的三个人拉住。

这条来时短短十几米的楼道此时好似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奔跑了五分钟也没有出口。

一双手横亘在简清言面前，他差点被拦住，急忙弯下腰才传过去，可前面的画像甚至有一些半边身子都出来了。

“捂住口鼻！”阿如喊了一声，她拿出一个手枪随便往后射了几发，随着爆炸声响起的同时还有几声尖利的惨叫。

简清言眯着眼睛，为防被画像拦住，他弯着腰往前跑，一片迷雾中，他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在鬼哭狼嚎中显得格外平和。

其他两人似乎完全没看见……

简清言喊住两人，往那道黑影冲去。

天光乍现。

身后的狼藉仿佛泡影一般，狼狈逃命的三人和初晨的阳光格格不入。

“出、出来了……！”小槭差点崴了脚，她长舒一口气，下一秒倒头就睡。

简清言好险抓住她的衣领，让她不至于脑袋磕台阶上：“她状况更严重了。”

“先搬回宿舍吧。”阿如说道。

小槭嘴唇发黑面色青白，刚刚简清言碰到的后背更是濡湿一片，阿如嘴唇微动，咬牙又给她续了一张符纸。

反正都是要还的，现在用了不亏。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