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暝居坐落于伏加索的郊区,盘桓在五黄山的山腰。此处清净雅致,成片的藤萝攀爬在院落的门墙上,欲掩欲遮,叫偶尔往来其间者心中油然升起一探究竟的意味却又碍其荒山野径,寰宇静谧,恰有凉风瑟瑟,推阻着人们赶快远离这不明之地。
驾驶器缓缓停在院落门口,四周无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率先打开舱门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眼下微青,一看就是熬了很久没睡觉,下巴上的胡子冒了茬,而且穿着随意,光凭长相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哪家的名模过来走红毯了。不过当下这般情景,偏僻而幽静的荒野小墅,即便是名模来了,可能面临的也不会是走红毯,而是富婆。
众位“富婆”已经在此久等了,等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开会的一众要员。
这时,徐启初也从驾驶器中走了出来,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调查局的几个人。
徐启初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陪着笑脸,“赵队长,地方到了。我也就只能陪你到这里,剩下的事情还得你亲自操劳。”
赵知返点了点头,开口问:“徐哥不进去?”
徐启初摆摆手,笑着回答:“这种大场面,哪里需要我这样等着退休混日子的老东西啊。”
赵知返不好附和他这句玩笑,只能依着他胡扯一通,尽是一些明捧暗也捧的场面话。心中则是想,这老东西,真是逮着机会钻着空子就跑,一点儿事都不愿意沾。
这样东扯西扯后,徐启初离开了,赵知返带着人也朝着秋暝居的大门走去。
进门的过程很顺利,他们由一个警卫带领着,穿过了前院的假山和环院的流水,又走过了一架复古长桥和湖心长廊,终于抵达了开会的院子。
这院落的主人喜好山水风景,四周的建筑有着浓浓的苏杭风情,让久在城市的樊笼中困居的人很难不耳目一新。
进入会议室后,赵知返打眼望去,围绕一周的桌上只是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有的看上去还是熟面孔。
赵知返走上前去先跟主位上坐着的老人打了招呼,“抱歉来晚了,杨叔,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您老的气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呀。对了,我家老头子可是有挺久都没见着您了,这次听说我来见您,一直嚷着办完了正经事请您到家里跟他喝几盅。”
这位被称作杨叔的老人面色威严,一身正装,椅子旁还靠着一只拐杖。他撇头看了赵知返一眼,呵斥道:“你小子就知道嘴贫,你爹的风范你是分毫没学来,全都丢去喂狗了。还有啊,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公职人员,怎么连一点儿正形都没有,还比不上你哥那混小子正经。”白了他一眼,好似不解气,又接着来了一句,“小混账东西,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上,我能过来跟你废话。”杨叔看上去严肃,骂起人来也毫不留情。
赵知返收到了白眼,厚着脸皮毫不在意,依旧是扯着那张笑脸,接着说道:“杨叔,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也知道我就这个德行了,没办法,谁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呢。老头子他年轻的时候不也没少干混事儿,你们以前那些事,我婶都给我讲八百遍了。”
杨宗楠是赵知返他爹的老战友,也是禁毒大队的顶头领导之一,现如今亲临这里也是给足了他们这个“偏远山区”调查局的面子。
杨宗楠听到小混账的这番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把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塞到行李箱里给他爹邮寄回去让他可劲儿揍。
不过赵知返自然不会继续触老爷子的霉头,他今天过来可是干正经事的。他招呼着调查局的几个人在一侧落座,陈逍鱼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后来赶过去归队的张亦跃和田锦和也是颇为拘谨。
“好了,开始谈正事吧。”杨宗楠发话了,其余几个到来的高层也正式起来。
“对于张铭中同志遇害一事,我们深表惋惜。你是铭中的儿子吧?”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看向坐在旁边的张亦跃,神色中带上一些与他一身肃穆不甚相符的慈爱。
他扶着拐杖站起来,还未等到张亦跃回答,就对着他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张亦跃也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赵知返将鞠躬的老人扶起。
老人缓缓地说:“关于张铭中同志的意外,一是我们布置不周全,没有考虑当前形势严峻,疏于防范,给了歹徒可乘之机。”老人有力的目光扫视四下,“这点还希望同志们可以反思、改正,以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二是,”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话锋一转,“南城制药总局目前仍在监控和调查中,至于他们的嫌疑,暂时还无法妄定。除此之外,铭中这一辈子功勋无数,同时也不免有犯罪分子对他怀恨在心。”
杨宗楠虽然话未尽,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比尔姆禁止私制炸药,但若有心,各个州的废弃工厂不少,想要制出来也不是什么难题。”赵知返知道杨宗楠这番表态是要把他们调查局从这件事中踢出去,逼迫他们走第二条路。虽然第一条路注定水深,他们缉毒大队想要关起门来扫自家的雪,但如果真让他们“闭门扫雪”,却不知他们是否会重视起来,或者说是否敢重视,毕竟GBLU-95可不是谁都能触碰到的。
赵知返往后一靠,“现在的犯罪分子水平还真是高啊,制出来的东西都能堪比军/*/*方了。”话里满满的讽刺意味。赵知返虽然知道在座的老狐狸或者跟他们地位相当的人里面很可能就有涉案的相关人员,虽不至于是直接犯案,但跟张局这件事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不过目前还存在的另外一个疑点,就是犯罪分子为什么会使用只有军//*/方才掌握的GBLU-95。
正常情况如果犯罪团伙跟他们这一方的人有交易,为了“长久发展”,两方必然都会守口如瓶,以达到“可持续发展”的“宏伟目标”。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上赶着自爆“家门”的。到底是这波犯罪分子想要借机除去张局,同时嫁祸给缉毒大队的高层,还是犯罪团伙跟原本合作的某些人产生了内部矛盾,这场爆炸不仅要害张局,同时还要爆出背叛者的真正身份,让背叛者也吃不了兜着走。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两种可能不分上下。
“小赵队长,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现在我们正全力调查南城制药厂,既然你们调查局的人也要参与案件的调查,那张局的人际关系,案发前见过的人,路过的地方,可能的嫌疑人……这些可都要劳烦你们去排查了。”这时,坐在杨宗楠左手边的一个人说话了。
说话的人头发零零星星染上几点白,脸上的皱纹虽然不多,但是由于法令纹过深,给他的年龄平白多添了几分岁月涂抹的风霜。这人就是缉毒大队第二/总队的现任支/队长胡明霜。
胡明霜原本是本次行动的主指挥官,但是临到会前,上级又派下来个杨宗楠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况且杨宗楠还是大他一级的老前辈,自己自然是要“退居二线”的。
他刚才听着杨宗楠的话,大致也明白了情况,合着上边的这尊大佛还是专门为这个姓赵的毛头小子过来的,怪不得他一上来就攀亲戚。
赵知返看了看胡明霜桌前的铭牌,“原来是胡大队长,久仰大名。胡大队长说得对,确实是术业有专攻,不过还有一句话不是‘军警不分家’嘛,咱们干的都是守家卫国的工作,都是自家人,您看您对我们调查局的流程不也是清楚的很。”言外之意就是想把调查的界限给模糊掉,不至于自己这一方被拒之门外。
赵知返知道自己这么做也算是蹬鼻子上脸,果然,他这话一撂下,身边坐着的杨叔脸色又黑了几分。若不是他老爹顾念着最后一点儿父子之情,在没有把他这位自作主张、胡闹着跑到这“深山老林”的“不孝之子”打断狗腿,还能在他像无头苍蝇乱窜的时刻扯着老脸求老友帮忙,已经是赵知返他上辈子烧了高香。
但是他现在混进这个浑水圈子里还想要跟着这群老家伙一起“捞鱼”,恐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种情况就好比,隔壁老张家的媳妇儿出了轨,你一个老王家半夜过来劝架,嘴上还说着“隔壁那老大爷昨儿个还说你家那娃长得像我,我就说你长得这么寒碜生不出那么可爱的娃。”不仅是掺和人家的内部事宜惹人厌,同时还是火上浇油。
如果不出所料,恐怕这位胡大队长才是那个一开局就把徐启初送过来和稀泥,不想让自己这边的人参加此次调查的主使人。
杨宗楠发话了,“赵小子,别跟我在这里耍滑头。这件事我现在拍板,就这么定了。”他斜眼瞧着就差把“不乐意”给写脸上的赵知返,于是又拿着拐杖往他的凳子上敲了敲,“不服是吧?不服憋着。”
赵知返:“……”
剩下的一群老家伙看着顶头上司发话了,也跟着七嘴八舌马后炮地谈论起来,敲定相关事宜,可着风刮过来了才跟着放火,把原本冷清的会议气氛给烧得火热。
只剩下调查局这一帮子人,皆是垂头丧气,一点儿也插不上话。
会议结束后,杨宗楠最后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时垂头丧气的赵知返,他把调查局的其他人先打发回去了。
长廊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怎么,我刚才定下的事,你还不乐意了。”杨宗楠回头看了看走在他身后的这混小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还是感慨着年轻的这一帮都快长大了,过不了多久或许就能接他们的班了。他看着赵知返,仿佛从他身上洞悉着他们过去的影子,他们过去也是这样的求知欲旺盛,准确来说是把身上背负的责任当作头等的大事,秉持着信念毫不放松,无论什么事情不探究到底决不罢休,总之不是像现在一样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比尔姆最近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们一个两个这样紧张。”赵知返没有顺着杨叔的话往下走,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杨宗楠不禁笑道:“你小子,偷奸耍滑贼得很。”然后叹气,无奈地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赵知返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不太秒,甚至忽略了自己问这话时下意识的着急和紧张。
秋暝居的长廊光线有些暗淡,他看不清杨宗楠的脸。
良久之后,杨宗楠方才缓缓开口,只听他说:“这是被遗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