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阵破后,饶是净尘有云国多年献祭之力凝成的法相金身护体,在钟离净、谢魇和云清三人联手下,净尘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云清本是折云宗的执剑长老,剑道大成,谢魇这个看似年轻的碧霄宗大弟子也不差,但更让净尘意外的是不亚于二人的钟离净。
“是我小看了道友,不曾想道友剑道也有小成。”
钟离净没有理会他,飞身悬于虚空中,手中紫玉长剑直指晦暗天际,剑意倾出,若冰凉的深海之水,又如波涛汹涌的潮汐奔腾而来,将整座云城浸润其中,在血月对面,皎然明月缓缓升起,月光清澈如水。
不祥的血月与新升的明月在夜幕中遥遥相对,明月月光照耀之处,潮汐之力拂过城池,洗净城中煞气,也抚平了城中的哭声。
明月盛则血月弱,净尘飞快结印,试图与明月争辉,“能与明月共鸣,道友果真是海皇宫之人!不过道友可知道,你要救的这些云国人,本就是罪孽深重之人,他们该死!”
血月添上猩红刺目的色泽,周边晕开浓黑的煞气,一边侵蚀明月光辉,一边腐蚀凡尘。
净尘咬牙道:“道友可知道,云国活祭在云震天成为云王之前早已存在!而那个时候,被送上祭台的人不知凡几,其中甚至包括我这个王子!那个时候,所有人在祭台下面喊着烧死我们,他们要用我们的血肉祭祀,祈求云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宁,没有人会站出来为我们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在最后为我们收敛尸骨!他们只会踩着我们的尸骨拍手叫好,载歌载舞!道友,这片土地本就是污秽不堪的,这些愚昧可笑的云国人全都该死!”
钟离净自高空俯视净尘,一身白衣出尘,蔚蓝双眸清冷,杀意中却矛盾地藏了几分悲悯。
“你可以报仇,却不该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净尘笑得很是讽刺,“道友未曾经历过我曾受过的苦,自然不能体会到我心中之恨。在你们眼中,那些云国人是无辜的,可在我眼中,他们全都该死!这污秽的云国无一人无辜,众生皆罪,早该灭了。”
钟离净不欲多言,净尘口口声声他人罪孽深重,实则自身罪孽也不轻,如今他要杀尽云城所有人,有再多苦衷,为了这满城军民以及他们自己,他们都不可能停手了。
故而钟离净挥剑直指净尘,只道:“事已至此,你仍旧不愿收手,我们也唯有死战了。”
他瞥了眼谢魇和云清二人示意,二人齐齐点头。
净尘看在眼里,暗自咬了咬牙,凝聚起浓重煞气加于法相金身之上,面色阴沉道:“我给过道友机会,是道友不珍惜!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应战了。待道友死后,我再取你手中的海皇宫法器与你那阵盘。”
他俨然动了杀心,法相金身随心而动,煞气外溢,化作一朵朵怒放的黑色莲花飘向三人。
钟离净一剑斩破黑莲,飞身逼近被法相金身护住的净尘,侧首与谢魇和云清说:“这法相金身太碍事,无法接近净尘便不能破阵!”
城中生机正被法阵掠夺,虽有明月短暂安抚过城中军民,但拖得越久越不利,届时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搭上他们自己的性命。
可以说,只要法阵存在,净尘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可以与他们对抗,云清眉头紧皱起来。
“他还在吞噬城中生机,力量也在逐渐增强。若能截断法阵,便可破解他的法相金身!”
谢魇摇头失笑,“净尘本就是这献祭法阵的阵眼,要是我们能破阵,法相金身早该破了。”
云清面露赧然,挥剑斩破向他飘来的煞气黑莲。
“这法相金身,本是由多年的献祭之力凝聚而成,献祭法阵吞噬城中生机,也会为净尘和他的法相金身提供力量……献祭之力……”
钟离净略一沉吟,忽而眼前一亮,转眼望向谢魇,谢魇似乎也想到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凶剑!”
谢魇顿了顿,竟是扬声一笑,收起手中乌金长剑,“不错!云国各郡的祭祀坑都有着与云城相似的献祭法阵,樊城祭祀坑的阵眼是那把凶剑,凶剑依靠法阵为他提供的煞气而大成,如今净尘也与它一样,看来这阵眼可以是凶器,也可以是容器。”
云清并无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斩灭一朵朵黑莲,而后抽空询问他们,“道友这是何意?”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谢魇召出鬼蜮中的金雕,二话不说命其化为凶剑之身,握紧剑柄,与钟离净相视一笑。
“阿离助我!”
钟离净颔首,随即飞向法相金身,挥起紫玉长剑斩去,剑意凌霄,几乎劈散上空积云。
谢魇勾唇一笑,紧跟着飞身而去,云清迷茫地看着他们二人,后知后觉察觉到凶剑煞气。
法相金身双掌合十,牢牢钳制住紫玉长剑,谢魇调动螣蛇妖血的力量,诡谲的紫色妖力覆盖凶剑,让刚刚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金雕元神深处都在为之战栗。
“咦……好重的威压!主人,你召我出来做什么?”
那头钟离净脚下狠狠一蹬,灵力踹开法相金身,也脱开桎梏,侧身退开时望向身后之人。
谢魇与之对视一眼,无声点头,手中长剑一振,妖力外溢,剑身随即发出一声沉闷嗡鸣。
他眸光转向法相金身,含笑眸中添上几分妖异杀意,握紧剑锋自上而下直指法相金身眉心,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跟金雕说笑。
“让你吃顿饱的,如何?”
金雕只感觉方才自身离那股沉重的威压越来越近,而谢魇的话让他迷茫之余又十分惊恐。
“什么……啊啊啊!”
在金雕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凶剑锋利无比的剑尖已然刺入毫无防备的法相金身眉心。
净尘的法相金身本是由煞气凝聚而成,同为煞气练成的凶剑悍然破开法相金身,伴着阴冷妖力在眉心上狠狠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自金身眉心破口泄漏而出的黑色煞气令净尘微微愕然,旋即双手结印,口中飞快念着什么咒术,让法相金身飞快地反应过来,试图动手剥离眼前这个让它受伤的妖族。
谢魇哼笑一声,眸中闪烁起琥珀色的阴冷竖瞳,松开一掌运起妖力拍在剑柄上,使得凶剑深深扎进法相金身胸口,微眯起眼冷斥一声,打断金雕惊恐万分的尖叫。
“别叫了!快吞噬煞气!”
无需金雕反应,凶剑本身本能地吸附起法相金身泄露而出的煞气,金雕后知后觉,这不是虎口夺食吗?可煞气的滋味如此美妙……
“我吃!我吃吃吃!”
金雕转为狂喜,贪婪地吞噬起法相金身内的煞气。
这些力量都是净尘赋予法相金身的,他自然能感觉到煞气在流逝,这可是他攒了多年的献祭之力,他咬咬牙,操控起法相金身。
受到凶剑影响,法相金身的动作变得缓慢,谢魇心道就是这个时机,当机立断回头叫人。
“阿离!”
钟离净应声,“来了。”
他又看了云清一眼,便抬手掐起剑诀,白皙眉心燃起灼灼金印,紫玉长剑灵光流转,以极快的速度,凝聚起浩瀚如海的潮汐之力。
云清反应过来,即刻出剑。
双剑联袂而来,潮汐之力凝成的龙身与木灵力充满生机的青色剑意交错穿透法相金身——
轰然一瞬,金身破碎。
阴冷骇人的煞气乍泄,却被凶剑吞噬,而与此同时,献祭法阵中的层层威压渐渐消失,天上的血月也如同幻影一般缓缓消失,天色大亮,火红的云霞与落日悬挂天边。
金身破灭,又受此重击,净尘狠狠吐了一大口血水,狼狈地倒在废墟中,他深深看了几人一眼,没再废话,而是化作灵光逃遁。
谢魇召回吃得餍足的凶剑,提醒二人,“他逃了!”
“追!”
钟离净二话不说飞身追上,谢魇和云清见状也跟上。净尘受了重伤跑不远,没一会儿人便摇摇欲坠地落到了一座九层佛塔前。
谢魇看他面色惨白,连站起来都费劲,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抱起胳膊笑道:“你败了。”
净尘扶着胸口喘了口气,勉强站在几人面前,明知谢魇在嘲讽自己,仍有气无力地笑了。
“是啊,我还是败了。”
钟离净并未放松警惕,望向四周,这里是一座寺庙,而这座九层佛塔,正是他先前在云王宫都能看到的那座云王给净尘修的寺庙,庙中死气沉沉,竟是意外地空荡安静。
“这里是明光寺。”
云清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闻言警觉起来,但神识扫过四周,却摇了头,“没有人。”
净尘抹去唇边的血迹,哑声笑道:“自然没有。在云震天唤我过去前,我已杀尽这明光寺中所有人,他们也该荣幸自己能为我献祭。”
云清果然察觉到一丝死气在这明光寺中流转,不由冷下脸看净尘,“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呵呵呵……”
净尘笑起来牵动内伤,猛地咳了好几声才止住,“我知今日必有一场恶斗,若没有他们奠基,我还需耗费更多力量才能启动这座巨大的献祭法阵,便无力与你们斗了。”
云清拧眉道:“到了此刻,你还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哈哈哈!”
净尘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胸腔颤动着大笑起来。
正好这时,苏天池和红绫赶了过来,落到他们身后,而后又是几道光影从天而降,正是冰黎洛汐还有云成天等人。城中百姓安全后他们也就可以走开了,只不过除了苏天池和红绫,众人都是一身狼狈。
东方雨泽等人也跟着云成天回来了,却唯独少了王昊、宋思思还有王家兄妹几人。眼下时机不对,谢魇没跟他们说话,见钟离净一直凝望着那座佛塔,他也好奇。
“佛塔里是什么?你的援手?”
净尘笑着摇头,“我只身一人回到云国,哪有什么援手?为了奠基献祭法阵,明光寺的人和云震天给我用的人,我已经都用上了。”
他说着看向冰黎和云成天,“正好,该来的都来了。”
洛汐警觉地拦在冰黎面前,“你还想干什么?”
净尘仍是摇头,转过头看向钟离净和云清,“虽说我让云震天封锁云国多年,但纸包不住火,我早就猜到总有一日道盟的人会找来,几位道友愿意帮着云国,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话很想与几位道友说。”
谢魇挑眉,“说什么?说你以前也受过被祭天的苦,所以你恨极云国,要所有人都死?”
云成天没忍住出声,“净尘,我们知道你的过去,可那是前代云王一意孤行,没人能阻止他,至于那些听信云王之言一同将你送上祭台的百姓,你可以说他们愚昧无知,可以向当年的人复仇,但你不应该波及整个云国,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净尘摇头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我的过去,也该知道在我眼中,云国早已经烂透了,王室也好,贵族朝臣也好,还有那些愚昧无知任人摆布的贱民,他们唯一的价值,便是将生命献祭给圣主。”
钟离净道:“圣主是谁?”
本以为净尘不会回答,他却望向天边落日,向往地说:“圣主,自然是这世间至高主宰。”
谢魇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狐疑道:“你不会是想推卸责任,所以瞎编一个圣主出来吧?”
净尘微眯起眼警告谢魇,“道友慎言!殊不知你、我、这里的所有人,乃至整个世间都在圣主掌控之下,圣主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钟离净再次发问:“他是谁?”
净尘顿了顿,再看钟离净时,弯唇笑起来,“等时机到了,圣主自会降临,彼时道友便会明白,圣主是多么强大,值得所有人追随。”
他这个奇怪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演戏,但又似乎很真诚,众人不言,苏天池却站了出来。
“净尘,你可还记得多年前曾派人杀过碧霄宗分派到樊城驿站的苏长老,你为何要杀她?”
苏天池去而复返,本就是为了查清楚姐姐真正的死因,而到此刻,他才有机会问出来。
随之净尘瞥他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碧霄宗?云国死的人太多,不记得了。”
苏天池怒道:“你……”
红绫及时把他拉回去,净尘是受了重伤,可是钟离净三人都没赶尽杀绝,定是净尘还有什么后手,净尘想对付苏天池还不容易吗?
日头一点点落到天边,残阳映照在佛塔之上,净尘长叹一声,扶着佛塔前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