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执法堂后,外面还有一些人没走,比如那几位太上长老和那位范长老,还有顾剑声、顾行远师兄弟。钟离净淡淡瞥过几位太上长老,便大步离去,气得那位范长老脸色越发难看,碍于师父不发话,也不敢近前斥责,唯有顾行远追了过去。
“净儿!”
钟离净放缓脚步等他追上,冷冽眼底有些无奈。
“师叔有话想问?”
“我想问的话可多了。”
顾行远闷闷说着,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范长老他们几人和他师兄顾剑声正走进执法堂,他不着痕迹皱了下眉,便快步跟上钟离净往外走去,脸上有些颓丧,“但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真的要做宫主了吗?”
他很清楚他师父顾云,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否决,之后又任由钟离净离开,便是默许了。
“是。”
钟离净笑着应下,无意隐瞒他,还作势打量他,“师叔若有意,待我退位后,传位给你如何?”
顾行远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才不想坐那个位子!”他缓了缓神,不解地看着钟离净,“你从前对这个位子根本无意,为何会想做宫主?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觉得那个位子是牢笼。”
可他偏要自己钻进牢笼……
顾行远真的想不通,“你本该自由自在,我行我素的。”
钟离净坦诚道:“时势所趋,我如今必须要成为九曜宫宫主,接下来才能办我要办的事。”
顾行远看他眼神越发担忧,“你是说,对付魔神吗?”
钟离净笑而不语。
顾行远捏紧拳头,神色沉重,“可这些本不该由你来承担,身为师叔,我该护着你才是。”
“师叔已经护我多回了,而这些,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钟离净道:“谁也拦不住我。”
顾行远松开拳头,颓然叹气,“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但不管是你,还是师父、师兄,我相信你们做的事都是对的,可四师兄……若将他的罪行公布道盟,今后他就再不能回头了,净儿,你是他的义子,此事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吗?”
钟离净垂眸轻叹,“师叔,是他先作出了选择。”
而白乘风的选择,便是背弃道盟、背弃九曜宫。
顾行远哑然垂头,“是啊,我不该问你这些的,我只是不敢想四师兄为何要背弃九曜宫,他难道对我们还不放心,怕我们会害他吗?可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决断是对的,为九曜宫颜面隐瞒真相,他日四师兄回来,九曜宫便会落入险境。”
钟离净抬眼看他,眸中含笑,“所以我一直认为,将九曜宫传给师叔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行远苦笑道:“你别这么看我,总感觉你看我那眼神不像我是你师叔,而是你是我师叔一样!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师父若是没有异议,那我也会帮你到底。”
他拍了拍钟离净肩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冷不丁面色僵了僵,又沮丧地松开手耷拉下脑袋,“我又忘了,你现在修为在我之上,又手握老祖的神剑,我根本就毫无用处!”
钟离净失笑道:“怎么会?师叔的用处可多了,之后我的继任大典,应当需要师叔帮忙。”
顾行远勉强重振精神,拍着胸口保证道:“行,要是师父没意见的话,我保证给你办妥了!”
钟离净笑着点了点头,便与顾行远分开,径自回了院中,步入院门结界,眉眼间那几分冷意才散了。只是走到楼前时忽又停顿脚步,谢魇神识也察觉到什么,出声提醒。
“楼里有生人气息。”
“别急。”
对谢魇来说是生人气息,对钟离净而言却不是。听见楼里鹿灵羽半哄半骗地喊着另一个人小师叔,钟离净摇头一笑,走进楼中。
白三长老最先发现,回头看见他,便朝鹿灵羽示意一眼,颔首喊人,“钟离圣君回来了。”
钟离净看向迎向自己的鹿灵羽和他身边的短发少年,与鹿灵羽溢于言表仿佛被解救的喜悦相似,沈星渊挣脱鹿灵羽的手走到钟离净面前,依旧懵懂的双眸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
沈星渊还跟从前一样,懵懵懂懂的,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在执法堂有人想将他赶出九曜宫。
钟离净看着二人,缓缓点头,指尖轻点沈星渊额角。
“又偷跑出来?你的侍从呢?”
他院中有法阵,不是他允许的人很难混进院里,而且楼中也只多了沈星渊一人的气息。
沈星渊亮晶晶的双眸望着他,与面对外人时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同,语气亲昵而又信赖,“三哥不在,小渊来找大哥玩!”
他跟沈阙是同族,有血脉关系,于是沈阙也是除了白乘风和钟离净之外,沈星渊最亲近的人。这么多年来,着是沈阙在照看沈星渊,只不过沈星渊身边自也有白乘风安排的侍从照顾,用不着沈阙事事过问。
方才还在执法堂见过沈阙的钟离净眼底闪过一丝暗色,鹿灵羽便跑过来抱住他的右臂。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九曜宫怪怪的,顾五长老说你在参悟剑气,是真的吗?”
鹿灵羽显然不信这话,“师父又不是剑修,而且前几日九曜宫出现那道剑气也太强了,整个九曜宫都被惊动了,师父,你没事吧?”
钟离净许多事不方便告诉鹿灵羽,揉了揉他发顶道:“没事,有事也解决了,过段时间我会继任九曜宫宫主,看来你还没有突破。”
他这个修为,一眼就能看穿鹿灵羽还没能破境。
鹿灵羽心虚干笑,“我有在好好修炼的……师父怎么会成为九曜宫宫主,那白盟主……”
他没敢多问,看钟离净的眼暗藏担忧,羽族消息灵通,九曜宫发生了什么事白三长老也打听到一些,他向来聪慧,也猜到了什么。
钟离净静静看向沈星渊,鹿灵羽反应过来似乎不该在沈星渊面前提及白乘风,便改口道:“四师叔刚才找过来找师父,我说师父不在,他也不说话,就在这里一直等着。”
沈星渊漆黑双眸看着二人,明显是听见了白盟主这三字,歪了歪头,又看钟离净,“义父?”
鹿灵羽心知闯祸,低头吐了吐舌头,他不是故意的……
钟离净没说什么,叮嘱鹿灵羽道:“你和白长老先回去修炼吧,我陪老四等来接他的人。”
鹿灵羽乖乖点头,师父平安回来,还成为新任九曜宫宫主,足以证明这九曜宫再无威胁师父之人,他叫上白三长老上楼回了房间。
沈星渊怕生,他跟鹿灵羽谈不上多熟,鹿灵羽二人一走,他果然放松下来,伸出手指戳钟离净手腕上的银蛇手镯,“哥哥,妖。”
这话一出,藏身银蛇镯中的谢魇分身便是一惊,跟钟离净传音问:“他不会发现我了吧?”
还真有可能。
之前谢魇来九曜宫带钟离净走时就是先被沈星渊发现了,眼看沈星渊要碰到银蛇镯,钟离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没事,不用管。”
沈星渊哦了一声便缩回手,表面乖巧得很,可眼神仍不住往银蛇镯上飘,“上次那个。”
谢魇啧了一声,“真认出来了,这个小狗鼻子。”
钟离净点了点银蛇镯脑袋,示意谢魇少说两句,便问沈星渊:“你留下来还是去找沈阙?”
沈星渊虽只是小孩心智,也不蠢,说好来找他玩,第一时间便选择留下,“我跟着哥哥!”
想来现在沈阙也没心思照看一个族弟,钟离净无奈道:“那你先在我这里待几日吧,把你那两个护卫都叫过来,免得他们到处找你。”
他也不指望沈星渊自个跟人传信,找出传信玉简给顾行远传信,让他去通知人。沈星渊就站在一边看着,钟离净上楼,他也跟着上楼,看他如此听话,谢魇都有些诧异。
“他一直都这么听阿离的话吗?”
钟离净偏头看了眼身后的白发少年,哼笑一声,推开顶楼房门让他进去才回答谢魇的话,“还好,他不闹事,但疯起来也没人管得住,往日有白乘风看着还好,日后……”
日后可就说不定了。
谢魇也想到这一重,没再多问。
沈星渊俨然不是头回来钟离净这里,一进门就很是熟练走到竹梯前,盯着灵泉里的鳐鱼。
钟离净出言提醒他,“在这里老实待着,不许乱吃东西,我得调息一番,没空陪你玩。”
沈星渊回过头看他,见他在蒲团上打坐,也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
“义父呢?”
钟离净这几日也算是闭了一个小关出来,吸收那一缕仙气提升了修为,还需要时间稳固境界,实在没心情哄跟他要爹的沈星渊。
“不在。”
沈星渊闷闷道:“义父走了。”
钟离净不免多看他一眼,“谁告诉你的?沈阙?”
沈星渊揪着手指,神色低落,“义父说他走了,让小渊跟着大哥,大哥去哪小渊去哪儿。”
听到这话,钟离净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调息,神色一紧,凝望沈星渊,“他什么时候说的?”
沈星渊皱了皱鼻子,说话跟小孩告状似的,“昨晚睡着的时候,义父不带小渊走,义父坏。”
听他如此抱怨,谢魇语调除了惊愕之余还有几分狐疑,“睡着的时候?他不会人做梦的吧?”
钟离净却不认为沈星渊是在做梦。沈星渊与他们修炼道法不同,他打心底里就是个小孩,白日要吃喝玩乐、晚上要睡觉。沈星渊休息时身体会自行修炼,但若是在他睡着时靠近他,他也是很容易被惊醒的。
若那时惊扰他的人并非他熟识信任之人,他便会出手,而白乘风恰好就是他信任之人。
白乘风逃走的时机,也是昨夜。
钟离净抓住沈星渊的手问:“他昨晚逃出寒狱后去找过你是不是?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沈星渊半点没被吓着,还开心地拉住他的手,漆黑双眸满是天真,“义父说,听哥哥话,以后会回来看小渊的。哥哥,义父去哪里了?义父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义父了。”
钟离净也不知道白乘风什么时候会回来,但他猜得到白乘风去了哪里,想来白乘风能跟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失望地摇头,“罢了,他该回来自然会回来,以后让五师叔来照顾你。”
“五师叔笨笨的。”沈星渊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眼睛忽又亮起来,松开钟离净,在储物戒里找出一枚玉简,献宝似的塞到钟离净手里,“义父说给哥哥!哥哥,给!”
手中玉简透着一缕源自海国的气息,叫钟离净不由一愣,这不是他第一次潜入沧溟院的密室时发现的那枚玉简吗?之前他几次想让白乘风取出来,白乘风都说收起来了……
没想到白乘风离开前,居然让沈星渊转交给自己?
谢魇看出钟离净反应不对,出声问:“阿离怎么了?白乘风这块玉简可是有什么问题?”
钟离净回过神来,垂眸端详手中玉简,神色仍有些复杂,传音回道:“没有,这是我之前在密室见到的玉简,白乘风说过,这玉简是舅舅临终前留给给他的话,没想到……”
谢魇也很意外,“这就是阿离之前问他要的玉简?”
沈星渊凑近过来看钟离净的脸,稚气的眉眼满是好奇,指了指钟离净又指了指银蛇镯。
“哥哥,悄悄话?”
谢魇沉默一瞬,“这小狗鼻子,耳朵也挺敏锐的。”
钟离净没再回应他,只盯着沈星渊的眼睛问:“义父给你玉简的时候,可还说过什么话?”
沈星渊挠挠脸颊,将他攥着玉简的手往他怀里推。
“哥哥看。”
谢魇笑道:“看来他八成是忘了,才如此心虚。”
钟离净又问:“昨夜他来找你时,可有被其他人看到?”
沈星渊这回很快便摇头,按着眉头气闷道:“义父说不让别人知道,按我这里我就睡着了。”
钟离净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没跟老三说吧?”
沈星渊叹了口气,神色恹恹道:“三哥好久不来了,小玉来看我,说,三哥要忙好多事情。”
“小玉?”
钟离净倒不知道他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叫小玉的人,分明两个侍从一男一女都姓白,曾经被白乘风所救,最是忠诚白乘风。
但说起此人,沈星渊眼睛就亮晶晶的,似乎是很喜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