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坐在花轿中,外头不少路过的亦或是赶着来看热闹的宫女内臣们说说笑笑地声音传进轿子里,让人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阵阵马蹄声,后头的礼乐女官们敲锣打鼓,编钟丝竹声吉祥喜庆,在最后头便是先前皇后送至国公府的聘礼以及安国公为她所准备的嫁妆。
整个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将近一千来号人,皇后送来的聘礼也被国公填到了她的嫁妆里头,约莫有三百多抬,这估计是姜国开国以来最豪华的一场婚礼。
太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冠冕上的珠玉叮当作响,赵琛满面春风,面带笑意。
队伍从福宁殿背后绕进了长街,老远就听见先前官家下旨在宫墙处开的小门那里挂着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
待得众人将花轿迎进了东宫正殿之后,莲花便率先先从手中一直捧着的梨花木龙凤纹木匣子中拿出一把石榴满子图案的缂丝团扇递给了桃夭。
桃夭接过那把扇子,规规矩矩地挡在了距离自己脸颊一拳左右的位置,随后便由莲花搀扶着下了轿子,左右两边依稀可见不少男宾女宾,大多数都是朝中的大臣以及宫中的女官以及其他有司机构的内臣。
太子也被人扶着下了马,当即便从正殿里头跑出来一个手拿红色扎花绒布巾子的宫女,笑盈盈地将一端递给了桃夭握着,另一端给了太子,随即便在二人的面前福了福身子,笑着贺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愿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这话说得极为喜庆和讨人喜欢,太子一听便笑出了声,赶忙叫身边一直跟着的白策看赏。
白策笑着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地荷包,随即便递给了那个宫女,那宫女喜滋滋地接过,便识趣地退到了人群里。
有内臣尖细的嗓音在东宫正殿前的中庭响起:“新人到——入殿——”
二人听了便齐齐地朝着殿中走去,殿内殿外围着好些前来观礼的官眷女子以及言官大臣,众人脸上喜气洋洋地。
殿中张灯结彩,正中央的墙上兴许是新换上的墙漆,闻起来有淡淡地香味,上用洒金红彩纸剪了一个龙凤呈祥地囍字贴着,底下是一张红檀木桌子,上边儿放着一对五彩纷呈的龙凤花烛,两把太师椅上端坐着皇后和皇帝两个人,淑妃站在前面静静地笑着,手里端着一个漆木盘子。
“请新人敬茶——”
淑妃一壁朗声说着,一壁从盘子里端茶递给太子,太子乐咪咪地接过,跪下依次给官家和柳后两个人敬过茶。
座上的二人对视一笑,官家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柔声道:“今日你既已成婚,日后还望你稳重、和善,成为一个好夫君、好父亲。要善待太子妃,要牢记一点,家和万事兴。”
说着,就将那个荷包递给了赵理,赵理笑着接过,随即桃夭便跪下,也按照刚刚赵理的模样给皇帝还有皇后敬了茶后,皇后亦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只中等的龙纹锦缎盒子递给了桃夭。
“这是东宫的各司各局的对牌钥匙,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日后吾就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这偌大的东宫交给了你,别怕,要是太子欺负你了,吾替你做主。”
桃夭笑着谢过,便站了起来。淑妃在旁边笑着道:“茶敬过了,礼也成了。大伙儿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咱们太子爷要喜酒喝去。”
皇后笑着道:“这才哪跟哪,还有一个撒帐还没完,这个吾带他们做就行,前面的席面已经开了,诸位可先去前面先用饭,稍后太子就到。可得好好灌他几下子。”
众人听见圣人发话,忙笑着应了下来,嬉闹着到了外边儿去用席。今日东宫摆的是一道雅席,叫做‘曲水流觞’。
所谓‘曲水流觞’是在东宫正殿前面的正庭处凿开了数条弯弯曲曲的流水沟渠,将各色菜式以及点心瓜果水酒用小木盘子盛上,再引进金明池的活水,盘子便随着流水缓慢地移动。
在桃夭眼中,这就跟回转寿司差不多,但这个东西吃的便是一个雅字,只要外头的宾客们吃着觉得不错就行。
“你们随吾来。”
皇后说罢,便领着桃夭还有太子从正殿的后门前往东宫内宅,此处多采用的是仿照江南园林一般的设计。
绕过一个院子之后又穿过一个垂花门,便是一处靠湖而建的园子,湖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岸边由一排矮柳围着,左右两边分别都有一处空着的殿宇,名为兰薰、绛云。
湖正对面的殿宇名为会宁殿,是姜国历代太子妃所居住的场所。不过因着是在湖的正对面,故此为了方便出行,便在湖中央搭了一座石桥长廊,名为群玉。
“许久不曾到你这里,不想被你改的越发雅致了。”
皇后微微笑着,冲太子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子乐呵呵地,领着皇后、桃夭并将近七八十个宫娥以及前来观礼的诰命夫人一路进了会宁殿。
殿中布置多半都以红檀木为主,墙上亦是荔枝壳色的新漆,闻起来香甜,只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左边用一排轻巧的雕花万福镂空嵌红玛瑙的屏风隔开了,里间是一间通着院子的书房,桌上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等的,就连桌上供花的花瓶也是如今国朝价格昂贵的定州红瓷。
右边垂着几道由国朝长江各色小珍珠而制成的珠帘,是用膳、吃茶的地方,靠墙处是一架红檀木所制成的书架子。上面陈列着关于各色衣衫、首饰的图鉴以及一些账目册子还有花鸟画的卷轴。
自正殿继续往里走便是卧房,正殿与卧房之间又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边上种了些时兴的花草,左右手两边各放两个大缸,内有数条锦鲤并着几朵菡萏。中有一颗苍劲的翠松,被人修整的甚有野趣。
随后一行人便进了卧房,卧房内多是以妃色石榴籽纹样的纱帘垂下,妆台、佛龛、美人榻等等一应俱全。
皇后扶着桃夭坐到了床榻上,方笑道:“淑妃和内务局这一回费心了,这些东西陈设倒是不错,回去是要记一大功。”
说罢,柳后便朝着芒种递了一个眼色,芒种笑着将太子拉了过来,一并坐到床上,众女眷便乐呵呵地从身后宫女手里捧着的小篮子里取过铜钱、花生、莲子、红枣、桂圆等干果一并朝着床上的空隙处洒去。
“愿太子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画的青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
众人纷纷乐着,皇后便从芒种那边拿来了一个金剪刀过来,亲自从太子发间绞下一绺,又从桃夭的发间绞下一绺,用红绳仔仔细细地绑了起来,便道:“现下这礼才算是真正成了。”
“这么累赘琐碎,不过月余还要劳烦太子再来一遍,倒真是难为太子了。”
桃夭举着那把扇子,羞答答地说着,皇后轻轻用手指弹了弹她的扇面,笑道:“傻丫头,太子纳良人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不过就是简单摆个席面,自己人吃些酒热闹热闹就行了,不过到时候就是累着你在前厅受那荣氏的敬茶。”
皇后说罢,便朝着太子道:“现下礼成,太子妃今日起的有些早了。不如就让她在此歇息片刻吧,晚上你再过到这边来留宿。前厅光几个侯爵府的公子哥儿们早就讲好了要灌你的酒,少喝些罢。吾跟你一道过去。”
说着,柳后便起身往外头走,不过一二步,便是想起什么似的,便回头道:“对了。”桃夭听见这话,忙抬头看去,扇子朦朦胧胧间见皇后又掉头回来了,便又坐直了身子。
“今日你们成婚,以后东宫归你管,但你第一次管这些宫务,吾给你带了个人来,便赐给你打下手罢。”话毕,皇后便朝着殿外唤了一声:“玉奴,你进来。”
只见从外边进来一个穿着青绿色的宫娥,岁数看上去比芒种年轻一些,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地,进来便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道:“婢子尚仪局女官梁玉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妆安。”
桃夭隔着扇子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娘娘送来的人,怎么好到我这里做一些粗活。只怕是累着这位梁尚仪了。”
皇后摇摇头,柔声道:“这原本没什么。梁尚仪先前在尚仪局做的很好,伺候人也很是妥帖,你这屋子里如今用的趁手的不过就是莲花一个,让她过来帮你打打下手,吾也可尽放心一些。”
说着,皇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掩袖笑道:“省的下一次你再说被底下的婆子女使给诓骗了去,如今你也是做正头大娘子的人了,别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话毕,皇后便笑盈盈地领着太子往前厅去了。
前厅热闹非凡,赵琛被几个公子拉着狠狠灌了几杯水酒下去,霎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胡乱吃了些酒菜垫了垫。
片刻,赵琛待得肠胃缓过来了一些,便又举起酒杯准备去找刚刚的几个言官赢一局,却不想刚刚起身便被一个男子给拉住,他一个踉跄,险些将杯中的酒给洒了出来。
回头一看,见是长安侯梁家的小侯爷拉着他正举着酒杯,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赵琛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于眼力见这一方面是相当地有技术,当即便装作有些醉的模样与梁博涵勾肩搭背地来到一个角落,见四下无人了,便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臣打探到一些消息,张家的独女在今年年初至蜀地的一处道观中借宿,没过几天那道观便无故起了一场大火,后来她便消失在那场火灾中,至今生死不明。后来地方上的也不知此女的来历,便只是谎报了说是无人伤亡,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赵琛听了,忍不住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谎报。更何况国朝素来崇尚三清,神仙真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敢这样胡闹,便是别处,如若真的有人失踪那也不该谎报。难道那边的人是没收到海捕公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