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拳，在艾伦和海格面前颐指气使的中士，别说反击了，现在的他多么像是一只被拔了牙齿、剪去利爪的狮子，只能夹紧腿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听候发落。

“该死的，你竟然敢违抗军纪！”军医大喊起来，“你竟然敢殴打长官，我要……”等他看清来人肩膀上的徽章后，未尽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引得他的胸腔一阵猛烈颤抖。

“你要干什么，尊敬的先生？”身着上尉服装的男人问道。他明明是带着笑的和善模样，但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低下头去。

除了艾伦。

在空气忽然变得安静的当下，他眼前所见，只有眼前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乔治，乔治·卡文迪什。

因为战争的磨砺而变得越发硬朗的五官，不怒自威的神色，以及，那难以忽视的代表着上尉军衔的徽章。

艾伦下意识想要呼唤对方的名字，但乔治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一眼中蕴含了太多未尽的话语，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知晓其中的意味。

是对方变得越发成熟的关系吗？还是对方这样可靠的模样呢？只一眼，艾伦本因愤怒而狂跳的心就冷静了下来。他站直了身体，沉默地退开了一步，就和曾经的那样，默契地退到了乔治的身后。

这一刻，他笃定乔治知晓了一切，也能解决眼前的一切，将正义和公平归还给应有之人。

乔治看向那位神色不安的军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揍他吗，尊敬的先生？这位勇敢的士兵说了我想说的话。我也想知道，那个为安伯特截肢的医生是谁。我明明记得我说过，我的士兵不需要手术，他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包扎和休息。”

“长官……”

“感谢您还记得我的身份，尊敬的先生，”乔治的笑盛气凌人，几乎让军医冷汗直下，“我希望您能立刻把他交出来。在来这儿之前，我去了一趟病房，听到了很多可怕的话。您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当然，如果您的眼睛和您的心一样混沌不明，我也可以等我的士兵醒来，让他帮我指认出那个该死的刽子手。”

军医的解释显得苍白而无力：“这里是战地医院，长官，每天有太多的士兵需要截肢，如果不截肢，我们……”

乔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军医：“所以您的意思是，这里治疗伤兵的唯一办法就是截肢，是吗？不需要检查伤势，不需要进行判断，只要受了伤，都必须截肢？”

眼见着身边的士兵都变了脸色，神色不善地看向自己，军医越发示起弱来：“当然不是，长官，每一位士兵都是人民的英雄，我们当然不会那么做……”

“但事实却是，你们不仅伤害了不该动手术的士兵，甚至杀死了无辜的战士！”乔治示意跟来的士兵将罗根的尸体抬起来，“看着他，向上帝发誓！如果您违背了医生的道德，您，以及您珍视的一切，全都会堕入地狱！如果您问心有愧，那么，您的灵魂不会得到宽恕，人民不会宽恕您，陛下不会宽恕您，国家将会永远把您的姓名雕刻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受世人唾弃！”

眼见军医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中士更是大气不敢出，乔治乘胜追击：“是等我的士兵醒来指认出他，把他和你这个失职的恶棍一起带上军事法庭；还是现在由你去检举他，保存你可怜的仅剩的一点名誉？！”

乔治伸出三根手指：“我只数到三，做出决定吧，先生。一……”

但乔治尚未数到二，军医就已经冷汗淋漓地大叫一声，叫出了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是威廉，是威廉·克里尔斯！”

这次不需要乔治动手，他身后的士兵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拳将军医打倒在地：“你果然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该死的狗|屎，背弃道德的臭虫！你既然知道他干了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让他留在这个地方伤害为国而战的勇士！你这个该死的帮凶——！”

没有人阻止士兵对军医拳打脚踢，有的人反应过来后，二话不说反身冲入了急救室，随着一阵惊呼声，一个长满了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被拖了了出来。

“长官，这就是威廉·克里尔斯！”士兵大喊着。

那个中年男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无辜模样：“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医院，我还要救治病人……”

如果不是留下了一定的证据，如果不是那些亡魂彻夜地哀哭，有谁知道，这个表面慈眉善目的男人，经过他手的伤兵大部分都被他推向了死亡呢？

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甚至不是一个正经的医生。他分不清消炎药和感冒药，他也不知道动脉和静脉的区别，他最爱做的，是对着那些面色蜡黄的伤兵推销自己的特效药。

“它们会治好你的，我亲爱的朋友，那些消炎药有什么用？只有我的特效药才是最好的。我是医生，有谁会比我更明白药物的好处呢？来吧，试试看，只需要一个先令，你就能痊愈了……”

当令人尊敬的威廉医生的特效药被索罗出来，一一摆放在医院负责人的眼前时，那个中校的脸已经不是用震怒可以形容的了。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桌面上的墨水瓶被摔在了地上，椅子更是被踢翻在地，“我要亲手枪决了他——！”

药物的紧缺的确会带来灾难，在没有药物配合治疗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感染也会要了伤兵的命。但这，和草菅人命完全是两回事。

一个连治病都不会的蠢货，却拿着砍去士兵肢体的手术刀，肆意玩弄着那些为国家捐躯的勇士。这样恶劣的事故，如果处理不好，连中校都难逃罪责。

等中校发泄了无尽的愤怒，他才终于想起乔治一直等在他的桌前。

“感谢你，上尉，你的判断一直令人敬佩……如果我能让你早一点……”负责人捂住了眼睛，语不成声，“不，忘了我说的话吧……我把那些人都交给你，你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了那些无辜的士兵，是的，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个威廉能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绝对还有帮手！”

乔治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长官。”

医院负责人终于宽慰了一些，他拍了怕乔治的肩膀：“你有着很好的天赋和能力，上尉。如果你曾经的长官能重用你，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听从你的建议……”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长官。”乔治神色不变，“我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我的士兵，我的部队。我时刻谨记，要为皇帝陛下取得胜利。”

“是的，我们要对每一位士兵负责。”中校说。

中校给予了乔治彻查的权力，而乔治出色的表现，很快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这位原先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带着自己手底下士兵逃出来的军官，一度被当做逃兵看待的军官，终于用他的实际行动征服了所有人的心。

对士兵而言，谁都有受伤的那一天，有谁希望自己没死在敌人的子弹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病床上呢？

如果不是乔治挺身而出，将一切捅到了战地医院委员会，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战地医院，又有谁会察觉到有人在肆意践踏生命呢？

最终，威廉·克里尔斯及其协助者全都被查了出来，而这，源于一个可笑的叔叔想要提携自己人到中年依旧不成器的侄子。

毫无疑问的，他们将面临枪决——这是对所有已故战士最好的慰藉。

艾伦暂时留在了战地医院，他不知道乔治是怎么操作的，但目前来看，他被安排到了乔治的手下。

对艾伦的到来，乔治手底下的士兵没有任何的抗拒，在乔治要求把空间留给他和艾伦时，那些士兵甚至极有眼色地叫走了守门的人。

门被关上了。

然后下一刻，艾伦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在拥抱的那一瞬间，破碎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完整了。贯穿身体的冷流消退，温热的火焰终于能在胸口重新燃起。

不允许抗拒，不允许远离，亲|吻带着热切的情感如雨点一般落下，有时深|入，有时浅尝。乔治的呼吸是急促的，艾伦也是，他们急需明确对方的存在。

亲|吻和拥|抱是诉说思念最直观的方法，那一刻，他们几乎忘记了时间。

每一次悸动，似乎都是在询问，我眼前的人是你吗？

每一次回应，则是几乎带泪的回答，是的，这就是我。

不再是心心念念，不再是午夜梦回，而是真切地来到了彼此的身边。

乔治和艾伦因为这长久的思念，忘情了许久，以至于等他们平息下来，外面早已经是静悄悄的了。

他们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想感受彼此的温度。直到艾伦伸出手，将乔治的刘海撩至耳后，露出了他额角的疤痕。

“您没告诉我，您这里也受了伤。”抚摸着那道明显是弹痕的伤疤，艾伦轻声说道，“还有，您能卷起您的裤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