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面对萧景闻的质问,文苑枫百口莫辩,赶忙举手立誓:“我和映霜情同姐妹,天地可鉴,我绝不可能欺负她啊。”
可朱子曦不打算解释,反而添油加醋一把:“师兄,都是我的错。此行是我贪玩硬要和你们去梁城,才使得师兄和卫道友分身乏术。否则凭卫道友的本事,定能带着师姐平安归来。”
她藏在萧景闻背后耷拉着脑袋,抛开那副几乎忍不住发笑的表情不谈,仿佛真在诚恳认错。
萧景闻清楚,在梁城朱子曦不曾拖后腿,甚至比他这个师兄更沉着冷静几分。他怎么能让人无端污蔑自己的师妹!
于是他温言安慰朱子曦后,转身厉声警告文苑枫不许口出狂言,若再发现自家师妹遭人欺凌,他不会善罢甘休,定要给师妹讨一个说法。
朱子曦探头朝文苑枫投出一个微笑,毫不掩饰心底的得意。
恶人由文苑枫来当。谁叫她不尊重自己。
被人偏袒维护的感觉很爽,朱子曦有些飘飘然,没有按文苑枫的吩咐去撕符咒。
萧景闻不可能无缘无故贴符。他们身处落霞阁,妖魔不至于打上这章州最具威名的仙门。想必是文苑枫露出什么马脚,引得师兄怀疑。
朱子曦靠在床沿,盯着连笙,不自觉走神了。
她多希望时间静止在此刻。
原书中,连笙刚醒来就收到鸣鹿宗遭人偷袭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回归云门。与微生忧和共赏梅听雪的约定,到大结局也没实现。
之后她的人生里,大抵都是遗憾。
“映霜师妹,你的伤势如何?”
当时萧景闻为朱子曦披衣服,曾在梁城窥见过她肩头的伤疤,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已经无碍了。”朱子曦仍心不在焉。
萧景闻以为她是担心连笙,只得苦口婆心安慰一顿。他的长篇大论朱子曦一句没听进去,心神依然恍惚。
“师兄很讨厌魔族吗?”她望向萧景闻,“不是指息风教那种。”
“是。”萧景闻直言,“幼时眼见父母死于邪魔的纷争,因此我遇到魔教等一切与他们有关的人或事可能会偏激。”
朱子曦紧紧掐着左腕:“若是对方未行不义之事,一心向善的呢……”
“别人或许可以接受,但我万不能容忍。”
女孩避着萧景闻犀利的目光:“好。”
“映霜……师兄不愿看你与妖魔为伍。”
朱子曦缄默了。
如果她即是魔呢?
身负百日仙之毒,她和魔族一样易招引魔物,多次心神不宁差点走火入魔。在归云门,她虽习惯了独处,却不情愿成为见不得光的老鼠。
可是这些并不是她能选择的。
“文苑枫是妖怪对么。”
萧景闻递上一杯热茶,刚好给朱子曦暖暖身子。
“是,鱼妖。”她抿了一口,长叹一声,和盘托出文苑枫与她的交往。
了解过后,萧景闻也告诉朱子曦,他那晚察觉煞引罗盘有异动,便出门探查,发现朱子曦把人带进屋。
他不干涉,一是信任师妹的本事,不会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妖怪上吃亏,二是害怕惊动连笙,影响第二天的行动。
“连笙说你曾在山下与鬼打交道。”
“嗯。”朱子曦有点被班主任叫来谈话的错觉。
气氛压抑,“班主任”面容严肃。
“师妹涉世未深,怀有一颗怜悯之心是好,不过需得注意甄别,这世上并非所有人皆是如你一般善良纯澈。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今后师妹尽量少与妖魔同行。”
萧景闻并不是在商量什么。他言辞凿凿,不容任何人反驳。
威压之下,朱子曦似乎没有说“不”的权利。
“师兄教训的是。”
朱子曦品出一丝威胁的意味在,令她深感不适。
“既然师姐有师兄照顾着,映霜便不在此碍眼。”
她敛礼退下,不顾萧景闻话未说完。
她不想听。
萧景闻不作挽留。他以为,过些时候师妹自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
文苑枫在院子里晃悠,屋内的符咒法术如故,阻挠她前进的脚步。
朱子曦没帮她。
她十分懊恼,所以逮着花坛里的观赏花发气,愣是择了一地花瓣。
瞧见朱子曦出来,她气呼呼站起身,本打算撒撒怨气。
可女孩面色阴沉,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因此她迅速隐在树后,担心自己成为被撒气的那人。
“文苑枫,我有话问你。”
老树后一抹嫣红,朱子曦猜到那人是谁。
半天无人应答,她耐心耗光,上前挡住文苑枫的逃跑路线。
“啊,是映霜呀。真巧呢,居然在这碰到你。”
小鱼妖笑容灿烂,明眸皓齿,好似没有烦恼的小神仙。
朱子曦哀声道:“我说过,我有事情要问你。”
她心中委屈。
因为百日仙的效用,她被苍牙认错为魔族,近乎枉死在它剑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回来同门的师兄即刻发表一番势与妖魔为敌的言论。
既然她算半个魔,是不是得先劈成两份,剔除含魔药的部分?
“映霜?”文苑枫收起笑容,挥手招呼朱子曦,“对不起。”
她一个深深鞠躬使朱子曦不明所以。
“你做什么?”
小鱼妖开始真诚忏悔:“我知道我大多数时候非常任性,总是忽略他人感受,一味追求自己快乐。”
“柳师姐的房间在楼下,离得很远,我明知你有伤在身,你上来肯定很累,但我全程没有关心你一句,就指挥你去替我做事,还不是什么好事。”
“我为人的确自私,我反思。你别再生我气了,好嘛……”
文苑枫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朱子曦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撒娇卖萌。
“既然微生保证连笙无事,我可以等她醒来,反正……五十多年也等过来了。”
文苑枫听说微生忧和在梁城内见到了黎钧,那人又提过自己,因此她期待与故人重逢,做一个正式告别。
可她再次因妖族身份受阻拦,不免记起当年黎钧拔刀相向、逼她自裁谢罪的场景。
梁国的魔物与她无关,凭什么息风教犯下的罪孽要拉她共沉沦?
妖怪也分好歹,文苑枫行得正坐得直,未向黎钧低头。
然后她收到了黎钧的死讯。
“果然,她不肯原谅我。但妖族的身份无法改变,妖丹难愈,估计我今生是不能如愿了。”
文苑枫暗暗哂笑,朱子曦看在眼里,有所触动。她有意略过闲言,开门见山道:“你认识苍牙剑吗?”
“认识。你怎知道的它?”
“在梁城遇到,它要杀我……还有玄晖。”
“可是……这把剑很早就遗失在梁国了。”文苑枫有些发怔,思忖片刻,她疑惑到,“微生早已无法感应剑灵的存在,所以我们猜测苍牙剑已毁,如何会出现在梁城呢?”
朱子曦懒得听废话,直言:“去找玄晖,他遭剑灵暗算,需要一个确切解释。若非昨日苍牙察觉到我是人非魔,我们早已死在剑灵手下。”
文苑枫难以置信:“怎么会?”
她忽然记起封印冥阙本是由另一位魔族少年去辅助玄晖,那人身手不及朱子曦,更有纯正魔族血脉。
如果符顺与苍牙碰面,定是有去无回。
“走。这不是微生忧和所为,别让他们误会。”
她能分清事情轻重缓急,于是快速牵起朱子曦离去,不再想黎钧的事。
*
经过柳宗弟子两日精心照料,符顺腿伤已经平复如初。他脑袋上包着一层厚纱布,正向几个落霞阁小弟子讲述立渊阁和魔域的趣事。
这群孩子约莫十岁上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纵使外界将魔族视为虎豹豺狼,他们依然不畏惧。
眼前的大哥分明风趣开朗,怎么也不像坏人。况且他们打小被家里老人用梁城魔物恐吓,时间一久,他们胆子养肥了,反倒对魔物、魔族什么的寻根究底。
这不,来了一个活的,他们自然不会错过大好机会。
“魔域真的没有太阳和月亮么?”一个小女孩问到。
在场的小孩大多不相信世间竟有日月不能至的领域。
“当然。也没有星光,魔域连凡火都生不起。”符顺笑嘻嘻的,实际心中苦涩。
他不喜欢魔域。
黑暗代表着未知,令人恐惧。
“那你们是夜枭吗,不然如何能在魔域躲过魔物袭击?”
一个男孩凑近符顺,对比这人与自己脑海中猫头鹰的模样,有无相似之处。
他没有发现,床榻的少年与常人毫无差别,两只眼睛一张嘴。
世人究竟为何把他们划为“魔”?
“我们在魔域的驻地自有神明庇佑,因此少受魔物侵扰。而我们的族人更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因长年累月熏染魔气沦为面目可憎的吃人怪物。再者,若我是夜枭,这大白天不得去睡觉,哪有空和你们聊天呀。”
符顺爽朗大方,深得小朋友欢心。后续他又被缠着问了很多问题,他皆是事无巨细为小朋友们解惑。
虽不情愿,但他依旧多次提醒孩子们,魔族并非善类,出门在外不可与魔族交往。
即使是以一种幽默的方式自我贬损,孩子们还是有所察觉,安慰他说:“我们只相信符顺大哥,绝对不勾结魔教。”
对魔族深恶痛绝的人微生忧和不会放进来,符顺与玄晖毕竟是他的客人,凭他在落霞阁的地位,常人不敢造次。
“喝药。”玄晖送来一碗汤药,直接把要更换的药膏、纱布放在床头,那群小孩便自告奋勇帮符顺拆纱布、涂药膏。
他们年纪轻轻,资历尚浅,折腾得符顺够呛。不过符顺不和他们置气,不时调侃两句,和他们逗乐,屋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落霞阁弟子课业繁重,休息时间结束,小弟子们争分夺秒跑出屋子,生怕去晚了会遭长辈责罚。
或许他们眼中,迟到打手心远比魔族可怕。